没想到在原创上读到艺术史论类的文章。
云易的《向日葵的激情:超越技术的艺术 ---谈谈梵高的贡献》。
好久没见到这类文章了,为云易叫声好,鼓个掌吧!
文章站在对艺术家的才华和热情的赞美的角度上,探讨了梵高的绘画语言和绘画观念的形成,并提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为何梵高的作品在他去世之后变得价值连城?
她的文章围绕着艺术家本身和他的作品,指出了一个真理:艺术的生命,可以是存在于技巧之外的。
云易的文章感性色彩很强,是个艺术家吧?完全站在艺术家自身的角度对待梵高。
为了不让大家揣摩我的背景,不得不交待一点底。我的大学和第一个硕士学位都是绘画。(四川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但自始至终对艺术理论感兴趣,就去上了第二个研究生(德国卡塞尔大学艺术学院)——艺术理论和当代艺术史。不想在这儿晒太阳,而是让大家明白,我在这里不想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而是想从一个研究艺术行为和社会、艺术市场的关系的角度,尽量用最浅显的文字(毕竟原创不是艺术理论论坛),从一个与云易完全不同的角度,简单地谈一下艺术家和社会、艺术市场的关系。
本着让读到这篇小文的人都能参与的心情,我不取所有的专业词汇,尽量想制造一种轻松感。
我这篇小文好像是想接着云易的文章写下去,好像是她的文章的下一章节,有或是姊妹篇。
还是从梵高谈起吧。
凡高生长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年代。
早期印象主义的马奈、雷诺阿和莫奈等都把“光”和“色彩”作为绘画追求的主要目的,他们已经日上中天,获得了保守的巴黎画坛的首肯和接纳,他们已经过着优越的富人生活,特别是1886年莫奈在纽约展出的45幅作品引起了美国艺术界的震荡,印象派似乎成了法国美术界唯一的一面时尚旗帜。
艺术市场是一个世界上最奇怪的市场。它不像股票和汇率,有着完整的规范,又有相当的冒险机制。在艺术市场中如鱼得水、混水摸鱼的是世界各大博物馆、美术馆、商业画廊、收藏家、投机商人、艺术品使用者……他们既是买家又是卖家,以一套极为独特的知识为背景,像耍弄股票一样耍弄着艺术品,极大地增加着这些不可再生的艺术品的虚拟的附加值。
梵高其实什么都不是。
活着的梵高,当年穷得冒烟儿,他的社会层次离这一切太远了,他没有名气,像千百个游荡在巴黎的艺术沙龙里的穷艺术家一样,像那些巷子里无家可归的狗一样不会引人注目。
死了的梵高,他的名字和作品又成了艺术市场中投机艺术品商人手中的棋子,通过各种各样的名正言顺的包装和操作,把大把的金钱花在各种各样的艺术活动中,极力提高着他的作品的价值。
艺术经纪人和画廊老板们在干什么呢?他们以“艺术”的名义,不惜血本,用尽心机,搜肠刮肚地利用画展、拍卖、以国家政治为背景的艺术行为、艺术沙龙中的聚会、出版艺术家的信札和传记等手段,提高他们认可的艺术家的知名度,以冒险家式的前期风险投入,为后期从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中获取巨大的利润铺路。
在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美术史上,和历朝历代一样,千百个才华横溢、努力了一辈子的无名的欧洲艺术家们,被艺术殿堂上的为数不多的一些艺术大师们的耀眼光环彻底淹没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凡高还是幸运的,他的名字毕竟响彻了最高的艺术殿堂,作品被炒作成几千万美金一幅,美术史家谈到他,异口同声地道尽他早期悲沧的际遇,他光焰四射的才气和火焰一般的在其作品中体现的个性,好像从来没想到,梵高只是那些艺术商人、拍卖机构、收藏家们从千百个失意的艺术家们当中选中的一个可以大发利市的旗帜。
梵高只活了37年。一个天才而早亡的艺术家是艺术商人眼中最具有商业潜力的偶像,因为他的作品数量不可能再增加,而艺术品的价值随着商业炒作和时间的推移,是不封顶的!
比梵高晚一点在巴黎大街上混日子的意大利天才画家莫迪利安尼,(1884-1920) 和梵高的际遇非常类似,他来到巴黎时,马蒂斯为首的野兽派震惊画坛,毕加索的立体派正在积极酝酿。他对此却毫无兴趣,认为野兽派的色彩与线条过于露骨,立体派的形体分析则过于理智。性情孤傲的他浪荡在街头巷尾的小咖啡馆中,为人画一些肖像素描,索价低廉,还经常被人嘲笑。他沉默寡言,性格古怪,只活了26年,留下了大量的花在纸片上的速写和素描和一些小型油画。谁会想到,如今谁要是想得到一幅莫迪利安尼的作品,要付出几百上千万美金才能一了心愿?
艺术品到底有其真正的价值吗?
一个永远也说不清的问题。
查立曾经在世界上最高规格的三大当代艺术展之一的“文献” 展览公司工作过一年多(Documenta,当时是五年一次展览,另外两个分别是意大利的威尼斯艺术双年展和巴西的圣保罗艺术双年展), 看着这帮欧洲艺术界的天之骄子,拿着那张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意思,还真是有点儿让人家给镇住了。当时,我着重研究欧洲战后、特别是德国引领的六七十年代的当代艺术潮流。
我曾经和第九届“文献”展的老板(策展人,一般由世界上各大美术馆的馆长或者著名艺术评论家中选出)、比利时根特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扬 •胡特说起这个命题,他嘲笑我的命题是诡辩术。
我的提出的问题是,在抽象艺术形态占主导地位的当代艺术中,没有了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艺术的相对统一的评价标准,如具象的造型、光线、形似和神似,作品的美感范围、与社会的交叉感染力,象征意义等等,都没有了,这等于给了机会主义者一个极好的机会。进入没有了标准的当代艺术大合唱。极端的个人主义大爆发,刚好迎合了这个鱼龙混杂的世道(当然我知道抽象艺术有抽象艺术的准则,只是把话说得过头点儿,以引起他的注意)。
我给出的例子是,假如毕加索(欧洲立体主义的代表人物)、劳森伯格(60年代美国波普艺术的创始人)这类随心所欲的艺术大师某天某日,信手拿起一个烟头,安放在一个基座上,说这就是他的艺术作品,艺术商人们又能说什么呢?他们会顺着大师的一贯思路去举一反三,写出高质量的学术论文,请最有名的艺术评论家来主持展览的开幕式,会将这个烟头放置在特殊的玻璃柜子里,陈列在单独的展厅中,配以特殊的灯光照明,为它投放巨额的保险,增加安全保卫措施,单独收取昂贵的入场券,以凸显它的独特的价值。结果肯定是这个烟头的价值、更重要的是,这个艺术家的价值会得到大力提升,经销商和收藏家手中的这个艺术家的其他的作品都会鸡犬升天,他的作品价值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的问题是:胡特先生,要是一不留神,把这只天价的烟头扔进一个烟灰缸里,和其他的烟头混在一起,您还能分辨得出,哪一个烟头才是那个在艺术点殿堂里绝顶风光过的烟头呢?或者是,情急之下随便哪一个都行?哈哈,因为人们更看重的是艺术家的名声和以往一个烟头的已经形成的光环,而不在乎到底是哪个烟头了?
问题出在这里:艺术市场行为操纵着人们的习惯思维和新的艺术标准的生成。
四年前吧,中国当代艺术的天之骄子张晓刚的作品在纽约的拍卖会上派出了举座皆惊的一百九十万美金的第一名,今年他的作品竟拍出了一千一百万美金的天价,背后的一切运作,艺术经纪人的辛劳和炒作手法,都是前台的那些只对张晓刚的艺术天分和成长道路写一些口水文章的雇佣艺术评论家根本不知道的。
什么是一件艺术品的真正的艺术价值呢?
随着梵高作品在世界各地的展出,书信、传记的出版,凡高的名字家喻户晓,生前穷困潦倒的梵高,留下的近五百张作品竟成了世界上亿万富翁炫耀他们财富的资本。
看看这些资料也挺有意思。
1990年5月15日,《加歇医生像》以825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日本收藏家。保持世界上卖价最高的艺术品直到2004年。
1987年11月11日,《鸢尾花》以5390万美元的天价卖出,震惊了世界也引起了一些争论,有人在报上呼吁:“文化和商业要保持道义上的距离”。
1987年3月30日,凡高的一幅向日葵以3950万美元卖出。买家是日本的安田火灾与海南保险公司总裁后藤安夫。
1998年11月19日,凡高的一幅没有胡子的自画像以7150万美元卖出。
在我这篇小文结束之前,再给大家讲一个精彩绝伦的提升一件艺术品价值的策划。
1988年日本的买家为了展示梵高的向日葵的价值连城,高调筹备了一个让这件艺术品与日本民众见面的展览。
策展委员会专门派出一组摄影师赶赴法国,在梵高曾经生活、作画的乡间拍摄了几千张向日葵的图片,在展厅前面的大厅里像贴墙纸铺天盖地贴满,金灿灿一片阳光灿烂,大大加深了参观者对向日葵的印象。进入展厅之时,经过精心布置的展厅内非常黑暗,只有数盏聚光灯照射着黑暗中的一只水晶玻璃展柜,大家在参观手册上已经知道它是专门用防弹玻璃造的!(扇乎,谁会去对一张画开枪呢)
那张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梵高的《向日葵》,在宛如阳光的聚光灯下,宛如在真正的阳光下盛开,金光灿灿。参观的人们交口称赞这张传世珍品时,眼睛逐渐熟悉了黑暗,忽然全身一个激灵!原来在黑暗中,那张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两旁,贴着墙根,竟然是左右各有一大排全身黑色警服的安全警察!这些精彩的策展手法,怎能让一般的参观者不相信这幅梵高作品的价值呢?
话说完了,还是接着码字写小说来的轻松。梵高已去。
(完)
我也是四川美院的(云易不是我的真名,说真名我们可能互相认识)。我个人几乎不和艺术市场沾边。我个人认为艺术市场本是人性虚荣的聚集点,中国的艺术市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