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老岳的时装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越来越火,老岳越来越忙,昔日的朋友很难见到他了。终于有一天,老岳挨家通知,他母亲六十大寿,又赶上过年,让厂子里几个老朋友一定去,是老太太的吩咐:不许带东西,不许不来!
老岳的宅子让众人惊叹不已!除了这帮老朋友,正餐厅里还有两桌,大概是老岳生意场上的朋友。
海燕第一个到达。小伙子脸上多了副眼镜,把他那超大的眼睛给缩小了不少,现在刚合适。他溜溜达达地参观着老岳的巨宅:“老岳,这么大的宅子,就你和你妈住着,不害怕么?”
“现在是有点儿冷落,过完了年就快热闹了!我老婆带着小孩儿从老家回来,那俩孩子太闹腾,恨不能把墙都拆了!”
一个大个子的军人进了院门儿,东瞅西看的。老岳迎上去,看看是谁。
“郝军啊!怎么穿上军装了?一会儿得吓我妈一跳!”
“两年我考上了南京外语学院。谁知道那个学校有几个班是为军队代招的,连我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我就成了我妈的接班人了。本来放寒假,不用穿军装,我是特意穿出来给你们看看!查呢?他过年总得回来吧?”
“没回来。”
海燕从屋里窜出来了,这两个人立刻掐在了一起。
“海燕,看上去文质彬彬哪!现在干嘛呢?”
“武汉钢铁学院,高炉自动化。我这辈子是跟锅炉、高炉干到底了!”
“好象炼钢的高炉和锅炉不是一回事吧!锅炉里烧的是水呀?”
“反正都是一炉子熊熊烈火!”
大明倒是老岳家的常客,他现在承包了车队的好几辆车,老岳的货他几乎全给包下来了。不过,老岳的母亲他也是很多年没见了。
陆陆续续,人到齐了。
老岳非常开心,他举着酒杯:
“哥们儿,端杯子!对不起,有日子没见了。我从来也没忘了你们,就是生意太忙,转不过身来,常跟大伙儿聚聚。今天老太太六十大寿,请大伙儿过来,敬大伙儿一杯酒。来,干了!”
老岳的母亲进来了,手里抓着一大把红包。在一片祝寿声中,老太太发着红包,一人一包。老太太眼睛笑成一条缝:
“我看见你们,就想起那年在医院里,你们来看我的情景。日子真快,来,一人一份儿,不许客气!都结婚了吗?大明孩子都有了?哎呦!怎么不带老婆孩子来啊?给他们也带一份儿回去!当年要不是你把大妈背到医院,我哪有今天啊!大妈永远记着你的恩哪!还有查,当年民兵抓人,要不是他把岳升给偷偷地放了,我那天夜里早就死在屋里了。”
岳大妈冷不丁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坐在桌子旁边:“呦!这是谁啊?”
郝军站起来:“大妈,您好好看看,还认识吗? ”
岳大妈上上下下看着郝军:“你是郝军?你算什么解放军啊,把你妈的衣服穿出来蒙我吧,你!”
大伙儿全笑起来。
“妈,人家郝军现在是部队的大学生,这身衣服啊,是人家自己挣出来的!”老岳看着一个个的大学生:“都出息了,就是我和大明挪不了窝了。”
岳大妈看着郝军,说:“你妈的身体好吗?那年你把她的老山参都拿了给我吃,她大概都还不知道吧!”
“我妈身体好着哪!根本用不着老山参。她又快升官了。现在,每天跟着一帮半老太太,练的那叫什么拳来着?好几十人哪,比比划划的,一会儿弯下去了,一会儿又拧过来了,反正猴不像猴、猩猩不像猩猩的。还好,她没在屋子里练,要不然我爸吓的根本就不敢回家!”
“大妈!(大伙儿打开红包,都吓了一跳,里面是五张百元大票)使不得!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哪能拿您的钱!”
岳大妈:“不许不要!你们再大,在大妈这儿也是我的孩子!哎,今天怎么没见到查呀?岳升去叫他了吗?他怎么没来?”
“大妈,他是在四川上大学,可他今天在这儿,明天到那儿,净是去那些邪性地方,什么新疆啊,西藏啊,内蒙啊,反正净是不毛之地。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您瞧,放寒假也没回来。我们常去看看她父母,连老头老太太都不太清楚查在什么地方。”
老岳的眼神儿有点儿散,他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当年愣是没看出来,查的骨子里那么野!要是一块做生意,肯定是块好料!他要是喜欢到处跑,那就去跑货多好啊?上哪门子大学呀!没劲!”
岳大妈:“那不对,上学上好了才更是前途无量! ”
老岳站起身:“你们喝着聊着!我得去应酬一下前面那帮人了,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我一会儿就回来!”
岳升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大家新年恭喜发财的祝福声响成一片!
大家七嘴八舌地恭维着岳升:
“岳老板,恭喜发财!听说岳老板近来几手大单子做得漂亮!我们哥几个今天借着拜年和给老母亲祝寿的机会给您道贺了!”
“您的宅子可真是气派,早就听人说了,但来了一看哪,还是吓了一跳,真不得了!”
“岳老板,您近来的批发生意上得很快,早就超过零售了吧!我怎么听人说,您有点儿想专营批发,不做零售了?您这行我是不懂,但您出道早,零售门市部占的都是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已经成了气候,现在突然放弃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老岳叹了口气:“朱老板不愧是前辈,消息灵通!我是有这个想法。我知道,现在我做批发,在这个地面上,是有点抢别人碗里的饭吃,再怎么着,在批发业里我还是小辈子嘛!可我有个直觉:我能在这行里干!我兼营批发才一年多的时间,我是专门从广州进货,现在我弄来的广州货已经超过市面上流通的百分之十了,大的批发商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的摊子太大,有点儿顾不上。等他们注意到我了,我可能已经把广州货的整条路子占领了……谁知道啊!人算不如天算哪!
按道理,我不应该放弃现成的零售生意,我的营业部可都是在黄金地段。但是,如果两头都想要,批发生意的资金占用额太大,弄不好会有一头砸了。所以,思来想去,只有把现成的饭碗砸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这人以前特别好赌!我曾经在一个救过我和我妈的命的朋友面前发誓:不赌了,现在看来,这一宝压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只好再赌一把了,而且更大,这回赌的是身家性命。我想好了,大不了又回去,住在小破棚子里,每天起早摸黑上班下班过穷日子罢了,只是想到老娘又要受二茬罪,心里就犹豫不定了。老人家在那种破棚子里已经死过一回了,是里屋正在喝酒的那帮哥们儿给救了。咳!先不说这些了。大家的生意都怎么样了?”
一个客人说道:“就这么混着往前走吧。生意做到这一步,再往上是很难了,大伙好像都差不多,就你出道早点儿,有点实力,还想着做大点儿,我是不想再冒险去琢磨什么新鲜玩艺儿了。”
另一个客人抱怨连天:“我现在天天着急上火,湛江那边的货老是来的太晚,一到郑州站就他妈不动了,说是要打点一下才行!我每回的款子里已经包含了沿路的好处费了,还他妈打点个屁呀?我看岳老板的货来得挺快的,要是批发搞起来了,顺便就把我的货也解决了。”
一个客人端起酒杯:“大家端杯子,陪我敬岳老板一杯!岳老板,有个事儿,一直挺好奇,平常不好意思问,今天在酒桌上我问问吧。你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新一旧两件旧式军装,旧的那件有一块儿布,好像是掉下来了,又缝上去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有什么故事吗?”
他这么一问,另一个客人也有同感:“对了,又一回我找岳老板有事儿,一进门就见到岳老板正对着秘书大发脾气,说是她打扫卫生,把那件军装给打到地上去了。秘书说,一件衣裳,您也发那
么大的火,那我给您洗洗吧!岳老板更火了;‘再啰嗦,我就把你给洗了!’ 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下边的人发那么大的脾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琢磨着,一定是个不寻常的物件儿?”
“哎,你别说,他那两件军服,在现在流行的花里胡哨的时装里挂着,特抢眼!那可是万花丛中两点绿!拿到订货会上去,没准儿能有小批量的订单儿呢!”
老岳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没准儿!这世道变的太快了。现在,一双解放鞋可真不便宜。以前,除了当兵的和挑大粪的,谁穿它呀!现在可倒好!那天,我看见一帮老外,把解放鞋都穿到王府井去了!
这两件衣服啊,可是有来历呦!旧的那件,我穿了六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穿越穷!新的那件是那个救命的朋友送的,没舍得穿,就这么挂起来了。也怪了,自从我有了这件新的军装,这生意就越做越顺••••”
大家都说:“您的这位朋友在里屋喝酒吗?请出来咱大伙儿见见面嘛。”
老岳摇了摇头:“他要是在这儿,还用你们说吗?这位朋友已经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
大家都缠着老越:“岳老板。平常大伙各忙各的,没时间,今天在酒桌上,您就给讲讲这里头的故事吧?”
老岳:“说起来太长了,以后还真是得挑个时间,专门给你们讲。反正,自打我那朋友给了我这件军装,我的时装生意就算是开始了••••大伙儿喝酒呀?大家尽兴!对不住,我得去陪陪里头那帮难兄难弟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