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橙色篇
(2010-11-05 22:34:26)
下一个
很早以前,加州四处开满了金橙色的罂粟花。金罂粟是加州的州花,每到春天,羚羊(Antelope Valley)中罂粟怒放,遍野生金。——题记 A 橙 色 篇 1 葡萄美酒夜光杯又是个初冬烦闷的周末。何如收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E-mail,心情有些乱。她比平时早两个小时就下班了。回到公寓后,她冲过澡,在床上休憩了一会儿,然后换上一套黑色休闲便装,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靠近Sunset Blvd的一家Casino。
一路上,她尽力要自己忘掉那件E-mail上的内容。但是记忆似乎就象油迹一样,再怎么清洗,斑痕还是在的。直到进了那家Casino后,她的情绪才渐渐好起来。
何如来到美国已经八年了,至今还没有结婚。她周边的男人不算少,不能说没有机会,可她硬是横着,独守闺房。她喜欢过着一个人的日子,虽然有时不免寂寞,但她承受不了身边有个不能称心如意的男人的那份心烦。
在似乎是漫无边际的大都市洛杉矶(LA)城,什么样的男女都有,人各一心,忙碌与享受组成了这个城市的主题。这是何如两年前才发现到的,也正是她决定不结婚的原因之一。她有她自己所欣赏的生活情调,因此不容许别人贸然闯入她的生活空间,更不用说为别人敞开心扉了。
当然,以她现在的条件,要找个好男人还是不难的。她身材高挑,黑而长的眼睛,鼻梁挺直,很少刻意包装自己的外表,丽质天生,属于那种新潮的美女。
她在靠近中国城的一家涉外金融保险公司上班,那家公司的母公司M是全美最著名的跨国集团之一。何如在公司里是个受人尊敬的商务管理人员。
四年前,她在Top Ten的G大获得了MBA学位后,从东北部来到LA这家颇有名望的公司从事金融与保险业的工作,深受在LA商界颇具名望的老板Jones的器重。因为她的Background好,进公司后又办了几宗大规模的涉外业务,所以很快就得到了总部的赏识。一年后就成了部门经理。
但是,一走出公司的大门,公司里的人对她品头论足的话就多了。尤其是那些中年女性,说起她的闲话来,又尖又酸,恨不得借口水将她蚀掉。何如当然也风闻了不少关于她的绯闻,甚至有说她是同性恋的,她都置之不理。毕竟,这是在文化多元纷呈的北美最大城市LA。
何如的住处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幢公寓,远离她的公司所邻近的中国城。她选择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她考虑到可以将她不多的业余时间,与喧嚣的工作环境隔离开来。
说实在话,她不太喜欢中国城的那种热闹而略带俗气的氛围。她喜欢宁静,热衷于独立思考。她觉得自己的这种习惯,自上大学后十几年来就没有改变过。有时她也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因为这与她现在从事的职业职能根本上是背道而驰。然而她更奇怪的是,她在内心里似乎一点也不想去改变这种心态。
在这个城市里,她几乎没有什么过从甚密的朋友。她觉得结交一些谈不来的朋友是一种心理负担。与朋友来往的时间一长,新鲜感就没有了。而且在美国也很少会有真正固定的朋友。大家因为经常更换城市与职业,不可能永远呆在一起。同性间所能谈的话题往往都比较枯燥,即便有着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也未必就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因此,她似乎更愿意一个人去品尝生活的种种味道。每个周末跟不同的陌生人聊天,图的是个新鲜。她从来不愿意涉及长久交往的话题,更不用说爱情了。爱情是她的底线,虽然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她仍然觉得爱情还是很遥远的事。
她平时每天都在公司干到很晚才下班,反正回家后也是一个人呆着。但每到周末时,没到四点她就离开公司了,主要是因为她讨厌堵车。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了周末傍晚时,有时要在高速公路上爬上两个多小时。
她每个周末晚上都要到酒巴或者夜总会去,找陌生人聊天或者独自喝着闷酒。聊天的对象大都是年轻的男女,聊天的内容无所不有。聊完天大家就分手了,各走各的。如果遇上意想不到的人,又有一个让人惊喜的话题,那种沉醉凄迷的时光,对何如来说简直就是个享受,她一周的疲惫似乎都得到了补偿。
这是一家西班牙风格的夜总会,播放的乐曲情调轻松欢快。何如就喜欢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中寻求和体验静谧的感觉。那种反差让她赏心悦目。
这时才七点不到,大厅里已经快坐满了。何如找了个靠角落的Booth坐下,然后要了杯加冰块的杜松子酒。她不太懂酒,一般在家时只喝葡萄酒。所以每次到Pub跟Bar这种场合,刚坐下时就先要一杯杜松子酒。如果找到谈得来的聊天对象,她就跟着对方点酒。最后双方各付各的帐。有时有的男士会主动提出替她付账,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一个黑发的西裔女郎端着个酒杯走了过来,笑着问何如,她可不可以在她对面坐下?何如打量了她一眼,抱歉地说,她正在等人.那女的朝她眨眨眼就走了。何如注意了一下她的眼睛,乌黑闪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的确很迷人。照东方人的眼光来看,LA最漂亮的女人,该算是这类纯种的西裔女郎了。这个女郎看上去轻佻了些,象是上这儿来赚钱的,她不属于何如等待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何如以为,自己到这种场合来不是为了雇用性伴侣,而只是寻找一种独特的消遣情趣。周末的晚上是花钱蹭潇洒的时间,无论男女,只要谈得拢,便是一种享受。只有这样,生活才是充实的。
一段喧嚣的滚石乐之后,一个戴着牛仔帽的墨西哥人上台拨着电贝司,用感伤凄惋的声调唱起了“Maria,Maria”。何如正专注地听着,突然,她听到身后一个女人用纯粹的国语问他说:
“小姐,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2 女人的尴尬
白果下班回家的时候,刚好碰上交通堵塞。二十分钟的路,她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
到家的时候,她还没歇下来,就给远在A城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对方无人接听。白果看了下表,是六点半,而此时远在东北部的A城正是九点半。
她有点不高兴,就上洗手间稍微冲了一下身子,换了一套牛仔便装,便开车出去了。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了一会,最后在靠近Sunset Blvd的一家Casino前停了下来。
白果的身材不错,皮肤白皙,她自己对这点也很有信心。她略显丰腴的身子,包裹在紧绷的牛仔装里,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她虽然已经快到三十岁了,看上去还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因此她总是给人一付恬美的印象。
她每个周末晚上几乎都要到外面去兜兜风,主要是跟远在A城的整天老是说忙忙忙的男朋友赌气。
他的口头禅就是个“忙”字。周末了还在忙,忙什么?不会是在忙其它的女人吧?!平时他们俩在电话里聊天都聊得腻了,没说上两句就要拌嘴。思念的时间长了,就像浸泡久了的海绵一样,都是水份。他们半年多时间还见不上一次面。白果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体贴,而不是空洞的甜言蜜语。
她觉得自己早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男朋友却还是在结婚事情上躲躲闪闪的。因此她认为,在周末去寻找一种让身心解放的刺激,不乏是解闷的一种好方式。
每次她在酒巴里出现的时候,都会有男的主动来到她的身边,请她喝酒跳舞,夸赞她的迷人的外表,她的性感的身材。这时她感受到了一种澈透心底的舒畅,那种舒畅的感觉,比酒精的迷醉更有份量。但是夜深人静,她在睡梦中突然间清醒过来后,心头却是无限的懊恼和失落。她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正在堕落,正在作弄着青春时光。因此她更加渴望身边能有一个爱她和她所爱的人。
尽管如此,一到了周末,她的神经还是忍不住又兴奋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把她的男朋友忘掉。
她跟她的男朋友江谷,是在国内上大学时就相识的。到了美国后,两人一起在东部呆了三年时间,同居一处,但是一直没有结婚。在经济分配上也是互相独立的。他们刚来美国的时候,学的都是医学。后来白果转学了正走俏的电脑专业,而他的男朋友则学了生化。他是那种喜欢散漫生活的人,因此选择了时间相对比较灵活的科研。
三年多以前,白果电脑专业毕业后,正赶上原本走俏的IT行业前景黯淡。她来到C城,好不容易找了个公司,从事程序操编工作。在她看重感情,所以虽然与男友两地分居,但至今还是藕断丝连。在LA茫茫的人海中,这多少算是个慰籍。她一直盼望着男友能早日到LA来,和她长相厮守。
白果今晚本来想去日本城吃一顿日餐,喝几杯烫热的清酒,但是在一个商场的拐弯处又遇上了要命的堵车。于是她干脆把车开进商场,想到杂货店买点干点跟啤酒,然后兜转回去算了。
下车的时候,她看到商场对面的一家Casino灯火通明,热闹的很。她踌躇一下,就走了过去。她经过那家夜总会外面玻璃窗的时候,突然看到里面临窗的Booth上,坐着一个清丽,不施脂粉的女人,正独自一人端着杯酒喝着。
她觉得这女人似乎有点眼熟,于是愣了一下,就进了那家夜总会的大门。她到Bar台前要了一杯黎巴嫩红葡萄酒,径直来到那女人面前,用国语问她说:
“小姐,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那个气质清雅的女人,正是何如。
“请随便。” 何如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说。
白果坐了下来。她透过何如的眼镜片,捕捉着何如的目光。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她费劲地想了一会,随即暗地里笑了。对面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每次在镜子前感觉到的她自己。
“我叫白果。我们好象见过面?”
“我叫何如。很高兴认识你。”何如抬了一下眼镜,笑着说。
白果一怔,随即笑着说:
“刚才见到你的时候,我差点把你当作一个熟人了。现在仔细看了你一下,发现你身上的那些熟悉的影子,原来在我身上也有。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吧?”
“你指的是气质上的,还是外貌上的?”何如觉得她这句话听起来特别的亲切。
“好像两方面都有。”
“这么说,你现在也是独身?”
“算是半独身吧。男朋友跟我距离三个时差。你有男朋友了吗?对不起,这话问错了。象你这样出色的人,早就该有男朋友了。”
何如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下子又想起了白天收到的从国内发来的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E-mail。 对她来说,那个E-mail就象是出土文物似的,而不是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
“我目前只想拥有我自己。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奢侈,但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笑着跟白果说。
白果想起她的还在A城的男友,会心地笑了。其实,有跟拥有是两码事。她现在“有”个男朋友,但在是否“拥有”这个男朋友的事实上,她的心里一片空虚。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她盯着手里的杯子说。
“我们聊些别的吧,比如说你的爱好。你的头发乌黑浓密,又整理得很好,跟你的脸型很相配。”
“我以前是剪短发的,你看,我的长发才留了快一年时间。我现在戴的是隐形眼镜,一年前我还戴着黑框眼镜,笨乎乎的。”
“本来我也想配一付隐形眼镜,后来试了一下,觉得还是戴现在这种眼镜好。它虽然不美观,但很实用。”
“也许这就是个性。”
“我觉得自己是那种没有个性的人。有个性的人是最适合去结婚的,个性应该有个依靠。没有这个依靠,你什么都不是,更不用说个性了。”
“那你看我像是有个性的人吗?”何如笑着说:“不像,不然你也不会上这种地方来了。”
白果想了想,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确不象个有个性的女人。然而真正的个性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也说不上来。
两人轻松地聊着,不觉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何如叫了侍者过来,要了一杯Screwdriver。白果要了一杯加柠檬的Blood Marry。
“你想结婚了吗?”何如问她说。话出了口,她自己都有点吃惊了:自己怎么突然冒昧地向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问起这事?
“想是想,不过不知道结了婚后是怎样一种情景。所以就象小时候拖欠老师作业一样,一直拖了下来。我的想法很可笑,是不是?”
“有时我想,我们做女人的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呢?男人结婚是为了传宗接代,女人结婚则是为了别人。既然这样,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道理.难怪你到现在还是独身!各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我也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你不要介意。”何如笑着说。
两人的话题不觉又转到了过去。何如说她的童年是在渭南山区的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度过的,后来才跟着她上山下乡的母亲回到城里。白果则是在江南的水乡长大的,后来随他的在高校任教的父母,到了上海。
两人对往事的回忆,让她们都觉得年轻了一些,互相间看着对方因酒意而显得酡红的脸色,都感到欣喜。何如在叙述童年的时候,总离不开些许感伤的情绪。而白果的童年,则充满了鲜嫩的牛奶的味道,还有生动的淡绿色的水草。何如觉得,白果戴着隐形眼镜的脸蛋真是可爱,她的长长的黑睫毛闪动的时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深潭里泛动着的半个月亮.于是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白果问他为何发笑?
我觉得,你的眼睛,比这美酒更醉人。”何如由衷地说。
白果听了,脸色更红了:
“这里太吵了,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再聊?”
何如就叫侍者过来结帐。侍者拿了帐单过来,何如看了一下,伸手到到手提包里摸皮夹子。一摸之下,她的脸色猛地就僵住了。
她的手提包里除了化妆品外,什么也没有。可能是刚才换过衣服出门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忘了带皮夹子了。 何如有点不知所措了,她抬举了一下眼镜,尴尬地冲白果笑了笑。这种境况的确让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显得尴。
我来结帐吧。”这时,白果笑着把帐单拿了过来,对侍者说。
从Casino出来时,何如因为方才结帐的事,有点闷闷不乐。白果笑说:
“算了,干嘛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不就是忘了带皮夹子了吗?下次你请我不就行了?”
“这是我第二次忘了带皮夹子。本来是不该再发生这种事的,我的ID也在皮夹子里,幸好今天没有开车出来,要不被警察逮住就糟了。真是不好意思。”
“也亏了侍者没看你ID,不然你就喝不成酒了!”
“ 我老有一种看法,一个女人身上如果没有皮夹子,就等于没有了自尊。要不你开车先上我的公寓去一下?我得回去取一下皮夹子,然后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散心去。”
“你就坐我的车子走吧,咱们随便再找个地方,你也不必再回去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白果突然发现自己的车灯还亮着,她心里一凉。她赶紧打开车门上了车,试了一下发动机,发动机果然没电了。她沮丧地苦笑一下,跟何如说:
“看来,我们两人今晚的状态都有些失神了。”
“但愿我们的运气还不至于糟到碰不上一个好心人!”
两人坐在车子里等着,五分钟过去了,还看不到有一个人到停车场来。何如拉下车窗,拿出一支烟,问白果介不介意?白果要了一支。
两人默默地抽着烟,偶尔会心地相视一笑。白果心想,最近自己老是失神落魄的,都是因为男朋友毕业分配的事。一想到男朋友,她心里就来气,恨不得当面跟他大吵一架!
这时,附近的一家杂货店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亚裔男人,他脸上棱角分明,棕色的皮肤,眼神有点冷漠。他的手里拎着几袋东西,低着头向停车场这边走来。
白果和何如两人舒了口气,赶紧下车去,跟着那人来到他的车旁。那人把杂货放上车,见到何如两人正笑着盯着自己,就打开车门上了车,随后拉下车窗说:
“二位小姐,我不是那种人,我还得赶回家去,我已经饿了一天了。”
白果知道他误会了她们俩的身份,便红着脸说:
“先生,你误会了。是这样的,我的车子不能启动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车子的发动机?”
那男人下了车:“你们带Jumper了吗?”
“啊呀,我车上没有打火器呢。”
“象你们这种记性,下次最好别忘了备上一套。好在我车上有一套,今天就做个好人吧。”男人一丝不苟地说。随后,他将车子开到白果的车子旁边,插上接头,没多大功夫白果的发动机就充上电了。
男人擦过手就上了车。白果跟过去说:
“先生,我还没谢过你呢!”
“谢什么?会说国语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我们是中国人?”
“这还用问?凭感觉!下次别忘了带Jumper了,更别忘了关车灯!”说着,他就开车走了。
白果看着他远去的车子,若有所失。
何如跟白果也上了车。
“你看这人有多大年龄?”在路上,何如先笑着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男人的年龄要从他们的成熟程度来判定的。我估摸他有三十五的样子吧。”
“我想也差不多。不过,他看起来倒还挺自信的,因此看上去好像比他的实际年龄显得更成熟。男人一过了四十岁,如果事业无成,是不会有这种自信的。”
“这么说,你看他象个成功人士?”
“我倒没有这份意思。再说了,这又不关我的事。”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不时地掠过刚才那人疲沓而倔强的身影,还有他那冷漠的眼神。这时,她又想起早间的那个E-mail,暗暗叹了口气。
3 旧绪新结
何如住的公寓,是在二楼。底层是停车房。何如用磁卡刷开了门,把车子停好了。两人上了楼。何如问白果想喝点什么?白果说口渴了,只想喝点水。何如去泡了两杯咖啡,又倒了一杯冰水。
两人一坐下来,忽然间都觉得有些疲惫了,不过却难以说出原因来。
何如觉得,可能与白果初次见面的新鲜感已经悄然消逝,本来想继续深谈的兴趣也没有了。她想,女人之间本来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的。
于是她打开了电视,想重新找个话题,但是,白果却觉得有些困了,想要离去。何如也不想挽留她了。
“你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咱们下个周六晚上再找个地方聚会,怎么样?我请你。”何如笑着拉着白果的手说。
“我等着你。”白果笑着答应了。
白果离开后,何如打开电脑,上网查看E-mail。她再次打开了那个来自大洋彼岸的来信。那个E-mail是她的前男朋友吴笑天发来的,他说他几天前已经获得了到美国来的签证,半个月后就要到美国来做Postdoctoral,他联系的学校,就在何如所在的LA的C大学。
白天何如刚收到他的E-mail时,忍不住吃了一惊。她惊讶的倒不是吴笑天突然间给她来了个信,而是他在事业上三百六十度的转向。
八年前,她跟吴笑天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愿跟他一起上美国来。他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上海一家外资医药公司,混得不错。而她那时则矢意要出国,换个环境。她当时出国时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只是想出来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摆脱从小到大缠绕于身心的一段家庭阴影。
她原先和吴笑天同在上海一所著名的大学读书,两人在学校时就谈上了恋爱,感情相当不错,只是毕业时由于志向不同,后来就劳燕双飞了。何如对原来的专业并不是很热心,因此到美国后不到一年,就换了专业,放弃了原先的生物专业,在美国东北部一所名牌大学改学了MBA。她觉得搞科研实在太枯燥了,而且也累,不象在公司上班,下班之后,一身轻松自由,落得清闲。
而吴笑天在国内时其实已经都拥有了这些条件。他的工作相对比较自由,每年只要能拉到上头派定的客户,完成公司的定额就可以了。吴笑天为人随和,业务上很有一手,又加上工作勤奋,因此每年的工作量差不多都是超额完成的。像他这样的人材,在国内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况且,如今许多“海龟”回国后,还找不到他那样的位置呢!
因此,何如认为吴笑天这次到美国来,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想要跟她重修旧好。如果是这样,她觉得吴笑天的选择未免太天真了。不用说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跟吴笑天重修旧好的意思,就是他真的想到美国来另起炉灶,又谈何容易?!
她太了解吴笑天了,他是那种在重大事情上老是优柔寡断的人,所以说上美国就上美国来了,也不认真考虑一下前因后果,弄不好到了这边后又要栽跟斗的。正因为这样,她觉得吴笑天的决定是很幼稚的,就象当初她出国时,他为了在国内发展,不惜中断了和她持续了两年多的爱情。
她跟吴笑天是在大学二年级时开始建立恋爱关系的。那时追她的男生几乎有一打,她都冷冰冰地应付过来了,那些男生最后都知难而退。而她喜欢上吴笑天则纯粹是出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一次何如到水房打水,邂逅了同班同学吴笑天,而在这以前,他们两人还没说过话。吴笑天的腼腆引起了何如的好奇,两人开始交往。在之后一切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何如要出国的时候,她要吴笑天跟她一起出去,但是吴笑天眷恋国内的发展前途,因此在再三考虑之后,就和何如分手了。何如伤心至极。那时她才二十二岁,正是对情感最敏感的年龄。她有一年多时间不能从感情的旋涡中自拔。她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去理这个男人了,从吴笑天的身上,她也看透了男人。
何如自打开E-mail时起,就决定不给吴笑天回E-mail了。她想,即便他来到LA,他们也是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何如认为,一个男人如果被一个女人捉摸透了,那他也就没什么魅力了。更何况当初吴笑天又那样残酷地伤了她的心!她觉得吴笑天今天给她发的这个E-mail,是个很愚蠢的举动。她是不会跟他重续旧情的,她希望吴笑天也要明白这一点!
何如星期一早上上班的时候,正好在高速公路上碰上堵车。车子老半天才往前挪动一步。
在LA呆了几年,她已经习惯于上班时分堵车现象了。她漫不经心地朝四周看着,突然,她看到旁边有一辆车子有点眼熟。于是她又看了一下那车子的主人,发现那人正是周六晚上在那家Casino停车场见过的那个眼神冷漠的男人。
当那个男人的车子与她并行的时候,她摇下了车窗,向那个男人打了个手势。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也向何如打了个手势。这一次何如发现他笑起来时,眼睛很迷人。这时道路开始通畅了,那人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去。
何如心想,这人一定是个冒失鬼。她跟着那人的车子开着。二十分钟后,她看到那人的车子在她公司旁边的一幢高楼前停了下来。她心想,原来他也在这里上班,以前怎么都没看到他呢?她看到那人走进了那幢高楼。那幢楼里有十几家办事机构,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何如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到了公司之后,她就把那人给忘了。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何如来到附近的一家中国川餐馆,点了一碗四川担担面。她正埋头吃着,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着一碗面条来到她的桌前,笑着问她:
“对不起,小姐,我可以在这里坐下来吗?”
4面条兑辣酱
何如抬头看了一下,脸色霎地红了。那人正是大前天晚上在Casino前见过的那个男的。何如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来。
“没想到你一个女人家也能这么吃辣。这边中国餐馆真多,什么面条都有,够我吃的。” 那人坐下来后,瞄了一眼何如的餐盘,笑着说。
何如看了一下他的面碗,发现上面洒满了辣酱,就说:
“我有点奇怪。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怎么也这么喜欢吃辣?看你要的面条,那个辣劲,一点都不含糊。”
“我妈是四川人。她每次烧菜时都没少放辣,因此我从小就会吃辣了,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非辣不可。”
他又仔细研究了一下何如的餐盘,只见上面洒了一大勺的辣酱。于是他笑着说:
“女性应该少吃点辣,免得脸上长疙瘩,到时候嫁不出去。”
何如心想,这人说话够唐突的!
“我可没想到这些,我只图吃得舒服就行。”
“这话听起来意思哈,像是个吃辣的人说的。”
“——以前我在这一带都没见到你,你是刚到LA来的?”何如眼角瞥了他一眼。
“是的,我上个月刚来。以前在东部的DC上学,没吃过什么象样的中国菜,特别馋。那里唐人街也有几家中餐馆,但是菜色似乎没有这边地道。这里什么面条都有,吃着真舒服,以后够我受用了。”
何如心想,怪不得以前没在公司附近见过他,原来是刚到这里的。要不象他这样引人注目的男人,她一定会注意到的。
那人给了何如一张名片,何如拿在手上瞥了一眼,那人叫刘东起。她也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他。刘东起看了笑着说:
“原来是何小姐。你们俩个真有意思,看来酒量不是很大。”
何如知道他说的是前天夜里白果忘了关车灯的事,便笑着说:“我们也是刚认识的。那天心情都不好,让你笑话了。”
“哪儿的话呢!不就一点小忙吗?”他快速地吃光了面条:“何小姐,我该走了,下午还要处理几个移民的文件。但愿下次吃饭的时候,还能碰上你!你给了我一个好胃口。”
何如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五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何如给白果打了个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她要请她到Pub喝酒。白果抱歉地说她晚上可能没空,因为要等她男朋友的电话,他们要商量一件要事。何如听了,心里若有所失。她不想欠别人家的人情,上次忘了带皮夹子的尴尬,她仍然耿耿于怀。
她想,这个周末可能又只能一个人上酒吧去了。
何如正要离开公司,刘东起突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邀请她晚上一起出去喝杯酒。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跟你在一起聊聊天。”对方说的很诚恳。
何如想了一下,就答应了。她想,以前自己很少答应男士的邀约,今天怎么这么爽快就应承了?她告诉自己,她是不会喜欢上刘东起的,他们只是在一起喝酒聊天。
何如回家的路上,又碰上堵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她回到家,听到电话里有人留言。她打开了放音键,原来是吴笑天打来的电话,他说他下个星期四到达LA,要何如到时去机场接他。
何如听了,想了一会,就给他回了个电话。她问吴笑天,他在这边的住宿房子联系好了没有?
吴笑天说他还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如心里好笑,心想他还是那个脾性:
“到时我抽空到机场接你,我先给你预定一套房子。其它的我可能帮不上你的忙!”
吴笑天听了,半天没吱声。
“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何如就把电话挂了。
何如下了一碗面条吃了,然后美美地冲了个澡。更衣的时候,她本来还想在身上擦点香水,后来又想,有的男人可能不太喜欢香水的味道,又是头一次跟人家约会,于是就作罢了。
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检查了一下皮夹子,还有身份证,免得再出现上一次在Casino那样的尴尬。然后她就开车出门了。
刘东起约何如在Downtown百老汇附近的一家Pub见面,那里靠近老中国城。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何如想,她至少应该比刘东起晚到十分钟吧,女人的矜持还是必须维护的。
于是,她跟着车流往前磨蹭着,浏览着四周璀璨的灯火,因为吴笑天的电话带来的些许的不快,也慢慢地开始淡化了。
何如到了那家Pub,却没象想象中的那样见到刘东起坐在那里等她。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又坏了。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要了一杯红葡萄酒。她有点后悔自己轻易地便答应刘东起出来了。两人毕竟只见过两次面,而且她对他的了解也只是在表面上的,根本就谈不上是朋友。现在的男人,谁说得清楚?!
她为自己这次莫名其妙地居然会这么爽快地允诺刘东起的邀请,感到吃惊。
她在Pub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刘东起还是没来。这时她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就起身去付了帐,然后开车回了家。她想,这时刘东起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吧。
回家之后,她按捺住自己,没有打电话质问刘东起为何爽约,她觉得这样做无疑给了对方一个自己很在乎这个约会的印象。因为心情不好,她又上了一会几个海外的网站,上了几个凶巴巴的贴,发泄怨气。网上的那些跟帖也都是怒气冲天的,把她臭骂了一通。
看来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好。何如的情绪更糟了。她下了网,一头埋进了被窝。
她觉得这个周末过得真是糟透了!
“真是犯贱!”她自己埋怨自己说。
5见面礼
星期六一早,何如想起昨天在跟吴笑天打电话时,自己的态度太生硬了,于是就给他拨了电话,想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拨通了吴笑天的电话,却没有人接。这时算起来,上海那边正是深夜,难道他是个不回家的人?正怔忡间,她的手机响了。她没好气地接了,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何小姐,对不起,周五晚上我失约了,我向你道歉!”
何如听出来是刘东起的声音,正要把电话挂掉。只听得刘东起抢着说:
“何小姐,那天晚上在赶着去跟你约会的时候,我出事了。”
“刘先生,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何如一听对方的话,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神情也紧张了起来,忍不住脱口问道。
“我现在正在医院里。昨天晚上,我的车子在高速上被老墨的一辆卡车撞了,脑门上缝了两针。昨天晚上神智不清,没法给你打电话。真是对不起!你一定生我的气了!”
何如赶紧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往那家医院赶去。她心想,刘东起出了车祸,她至少也有一半的责任,而且自己昨晚还误会了他。
于是,她在医院附近买了一束康乃馨,然后就直奔刘东起的病房。刘东起一见到她来了,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幸好还没撞成重伤。” 何如赶紧将他按住了。
“我真没想到LA的人开起车来,就象打架似的,我的车子都快要被撞得散了架!”
何如将花插在花瓶里:
“你没事就好,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你找律师了吗?”他忽然她想起刘东起自己就是律师,就笑着说:“这事还是等你出院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是好好养伤。”
“撞我的那个老墨没有车保险。我的车子只是单保。这种事,就是找律师也没用,只能自认倒霉!”
何如呆了一会,看刘东起的神态似乎有些疲累,就告辞了。她发现,刘东起在看自己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冷漠了,却多了几分不易觉察到的温情。
星期四中午,何如按时来到了LAX 2号区出口处,她到电脑视屏前查看了一下飞机到达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这时,想到就要见面的吴笑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一方面抱着想见到分手八年的吴笑天的好奇心,另方面她的潜意识里又有些不安。在她的心目中,这次见面,也就是意味着与吴笑天再次分手,她安排好他的住处后,就不想再跟他接触了。她希望吴笑天能够理解这一点。
但是,吴笑天他真的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吗?两人毕竟有八年时间没见面了!
她告诉自己,见面时候,自己千万不能激动,因为这是一次为了告别的见面。她不想再在感情问题上跟吴笑天纠缠了。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快到了而立之年的人了。”
吴笑天乘坐的东航班机到达了。
何如在大厅里候着,十几分钟后,吴笑天终于姗姗出现了。他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放着三个大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他东张西望的,当他看到何如的时候,便匆忙推着车子走了过来。何如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心里忍不住还是突然一酸。
“我的车子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得过了这马路。”她艰涩地笑了笑说。
吴笑天打量了她一下,也是勉强笑了笑:“何如,你瘦了。不过好象更精神了!”
何如也仔细看了吴笑天一下,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脸上仍然挂着那付经典的、玩世不恭的微笑。她心里长叹了一声。
吴笑天将行李挪到车上。在车上,何如随口问了几句吴笑天在旅途中的情况,吴笑天一边应答着,一边无精打采地看着车外。
“这LA好象还比不上上海啊。如今上海的高楼大厦,比这里要得多了。”
“这里的高楼大厦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盖的,现在不让盖了,因为这里是地震带。LA连地铁都没有,也是怕地震。想要了解LA城,最好去郊区看看,那里有几十个城市呢。前几年中美在台湾问题上闹了纠纷,中国军方领导人说要用核武攻击LA,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前几年,LA城的国内生产总值是台湾的两倍多,几乎相当于中国的一半。汽车拥有量与中国全国差不多。”
何如说:“这些都只是表面的现象。数字的比较是没意思的,主要还是人们观念的差别。过会我先送你去你的公寓,然后我们一起去中国城吃顿饭。”
“就这样?”
“还能怎么样?你想吃什么菜?这里什么菜都有。”
“我现在不想吃什么菜。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这样也好。今天我的胃口也不好。”
他们到了吴笑天的住处。何如拿出她的名片跟一张房租收据,递给吴笑天,笑了笑说:“笑天,你第一个月的房租是一千三百,我已经替你付过了。三个月之内,你把钱还给我就可以了,支票跟现金都行。我丑话说在前头,三个月后如果我没收到你的钱,我就找我的律师!我的电话和地址都在名片上,没什么事就不用打电话了!”
吴笑天听了,张着嘴巴看着她,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当然,他不会想到,何如只不过是想比他改掉以前在国内时懒散的习惯而已。
何如离开了吴笑天的公寓。车子开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刚才对吴笑天说的话有点过头了,她不知道自己忽然间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于是,她来到附近的杂货超市VONS,买了一束刚刚绽放的罂粟花,回到吴笑天的公寓。她将花插在一个玻璃瓶里:
“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喜欢的加州州花金罂粟。但愿它能给你带来好运。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明天就要去学校了,我想,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了。”他看了一下何如送来的金罂粟,笑着说:
“这花本来应该是我送给你才对。你还是这么喜欢橙色调,对它情有独钟。不过,它的颜色好像有些太刺眼了!这也有点像你。”
何如乜了他一眼,不说什么。
6 火锅暖融融
不久之后,白果的男朋友江谷终于拿到了PHD学位。本来,他是想去哈佛或者杜克大学做Postdoctoral的,因为那边为他提供的条件更好一些,初始的年薪就是四万八。但是白果却一定要他到LA来。白果在电话里跟他说:
“江谷,这是一次机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想,我都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没必要整天在电话里等你空洞的声音!现在钱对我们应该不算什么。你真想有自己热爱的职业,在哪里发展还不都是一样的?我要你认真考虑我的话!否则……”
没有谁比江谷更了解白果的脾气了。对于“否则”之后的内容,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第二天就给白果回了电话,说他决定好了,他愿意到西部来。在当初他当时寄出的八份Resume里,也有一份寄给了UCLA大的。
他很快就给C大去了E-mail,对方接受了他。不过年薪一下就少了八千。
白果舒了口气,但是随即心里忽然又有点空虚了。她想,要是男朋友真的有一天过来了,难道自己的日子就会充实起来了吗?她打量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想象着一个男人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情景,忽然间就心烦起来。她情不自禁地问自己:
“一个人为什么要结婚呢?尤其是个女人?!难道一个女人真的就那么需要一个男人吗?看来,何如那天晚上在Casino 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那天又是一个周末。白果坐着发呆。百无聊赖中,她终于拿起手机,给何如办公室拨了个电话。何如不在,白果嘴里咬着笔,她想找个人聊天的欲望反而越来越强了。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在Casino外帮过她的忙的那个男人,但是当时她却忘了向他要电话号码和地址了。
她想,生活在这种大都市里,反而象是在沙漠中一般,空空旷旷的,连个真心谈得来的朋友都没有。
她忽然突发奇想: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将来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该有多好?!但是,这种想法无疑就像美好却不着边际的童话一样。因为谁都应该有自己的位置和责任,她的男朋友为了她愿意到西部来,不就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吗?
看来,今后自己的脾气也要收敛一些了,不能对他再那么任性了。白果笑着想。
于是她上网了。她经常在上班的时候上网聊天,以此来排遣漫长的时间。她浏览了几个网站,全是些无聊的话题。电脑的更新速度越来越快,然而人们的思想的变化却远远跟不上网络世界。白果想,看来网上也是一片沙漠。
快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一听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她高兴地说:
“何如,你现在在哪?我刚给你打过电话呢。晚上你想出来吗?”
“想啊!不过晚上我想去中国城吃内蒙古的小肥羊火锅,刚刚开张的。你想去吗?我请客。”何如欢快地说。
“今天天冷,正好涮火锅。我一定去!不知道上哪家餐馆?”
“就在我上班的Valley大道这边。你到了后打我的手机。我还请了另外一个人,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只要她的胃口不大,我就不介意。”白果打趣说。
“我也是第一次请他吃饭,也不知道他的胃口大不大。不过没事,反正火锅底料是三个人的份,菜嘛,随便点。”
“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我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的垃圾快餐了。”
白果到了餐馆时,见到何如跟一个男的已经坐在那里候着了。白果原以为何如请的是个女人,没想到却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坐下之后,忽然认出了那个男的就是前些时候在Casino停车场帮她的车子充电的那个男人。
白果看了何如一眼,心里有点纳闷:何如她跟这个男的是怎么联系上的?
这时,刘东起站了起来,笑着对白果说:“我们算是老熟人了。”
白果的脸红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上次他帮自己给车子点火的事。
“刘先生是刚从东部过来的,他是个律师,他所在事务所的办公室,就在我们公司的附近。上个周末他的车子被老墨撞了,今天我是给他压惊的,顺便也感谢他上次救了我们的急。”何如一副主人的样子。
“看来我们的相识,都是因了车子!”
火锅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
白果是个细心人,她悄悄观察着何如和刘东起的神色,但是却看不出两人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于是暗地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白果问刘东起道:
“刘先生以前在东部哪个城市?”
“在华盛顿DC。”
“真巧,我的男朋友以前也在华盛顿上学。”
“他是哪个学校的?”
“J大的。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这可巧了,我也是J大的!他在这边找到单位了吗?”
“是到C大做Postdoctoral。他除了做科研,其它的差不多都是门外汉。”
“既然都是校友,他来的时候,我们再聚一聚,我来做东。”
何如听了,本来想告诉他们吴笑天也在C大做Postdoctoral的事,但后来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少点事为好,于是就将话咽了回去。
“我没想到到西部后就不太顺利。我的车子从东部开了两千多英里过来,一路上都没事。可刚到这里不久,就被老墨给撞了。前边的护盖也被撞得拱了起来,挡板中间被撞出一个窟窿,就跟猪八戒似的。我这车子是前年买的一辆2000年的二手“日产”旧车,花了五千多。那日本车中看不中撞,跟美国车撞不了。美国车硬件了得,撞我车子的是一部开了快二十年的“老别”,老墨就喜欢开这种老式车,它的边杆只是凹进一小块,我的车子连挡板里面的塑料泡沫都给撞出来了,路上开着就象小孩玩具车一样。”刘东起抱怨着。
何如看他就像个小孩一样认真的样子,就笑着说:
“亏你自己还是律师呢!你为什么不找那老墨算帐?”
“老墨的车子大都又不上保险,被他们撞了,你要跟他们打官司,他们又不愿出钱赔,情愿坐牢也要给你耗着。我的旧车在东部时只上了单保,因此我想想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幸好人没出大事。我的一位同事去年被一辆大卡车撞了,弄得神智不清,直到最近才恢复过来。但已不能再从事电脑工作了。”白果一听到车祸,好像特别的敏感。
“可我心里毕竟还是有些遗憾,我主要是因为恋旧。那车子开了两年,决定到这边来工作的时候,又舍不得转卖给别人了,因此咬咬牙从东部开了过来。前天本来想把车子修一下,可车行的人说,要修好车子,至少得三千五。于是我就将车子当作废零件,一百块钱卖给了车行,充作拖车费。”
何如听刘东起说他恋旧,不觉看了他一眼。她心想,恋旧的人一般都是很有人情味的。于是心下不免又想起了吴笑天:他也恋旧,可却不是也是那种有人情味的人?!心里不免叹息了一声。
“那你现在上班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帮忙?”白果显然还惦记着刘东起帮过她的忙。
“以后有你们帮忙的时候。这几天我租了一辆车子,明天还车。明天我想去看部新车。在美国,尤其是在LA,妻子和老公可以不要,但车子是万万不能不要的!”
白果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江谷,不觉会心地笑了。何如却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7 买车
何如回到住处后,冲了个澡,将身上的淡淡的羊膻味给冲了。然后倒了一杯红葡萄酒。
她每天快要入睡前,都要喝上一杯葡萄酒。一是因为有助于入眠,二是因为葡萄酒对催化血管,缓解心脏压力有好处。她有早搏现象,以前在东北部上学时情绪紧张,晚上经常从噩梦中醒来,一身冷汗。后来到LA后,她的私人医生建议她可以喝少量的葡萄酒试试看。她试了一段时间后,睡觉时紧张的情绪果然缓解了很多。
她曾开玩笑地跟同事说过,加州的气候适合种葡萄,她当然该入乡随俗了。
她在电视机前漫不经心地看着天花乱坠的脱口秀,喝着酒,不禁又想起了吴笑天,那个曾经给了她暗伤的小子。不知道他这些天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没有?
她几次想打个电话问他一下,但是他们两人还能聊什么呢?她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即便这次吴笑天真的是为了她而放弃了在国内的事业,她也难以接受他的感情了。
八年时间,可以将一对恩爱夫妻折腾成一对仇人,更何况他们已经有八年时间没有在一起呆过了!或许吴笑天到美国来是另有所图,那么这跟她何如就更搭不上边了。看着那天吴笑天一付急于想和她重修旧好的热心,她心里就好笑。
在感情上她并不急。在美国,三十岁的女人正走俏呢!女人三十,即意味着“三成”:成熟,成就,成型。而这些,都是二十岁的女人所不能想象的。
正想着,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想,这时候了还会有谁打电话呢?不会是吴笑天吧?她盯着电话不动。
铃声断了之后,她忽然听到刘东起的留言:
“何小姐,我是刘东起。晚上吃的开心吗?不知你明天早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带我去看车。我本来约好的一位同事,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明天有要事,不能送我去了。我想明天就把新车开回来,下午去保险公司上保险。你回来后请给我回个电话。打扰了。”
何如每个周末早上都要睡到十二点,她贪的就是躲在床上的那份安祥与清静。她想,为了一个刚结识的朋友,有没有必要放弃这份温馨呢?不过如果要回绝的话,总该有个充分的理由。
但是,假若刘东起以此为借口,想跟她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她又该怎么办?她是打心眼里不想跟男人做深层的接触的。跟男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才会有神秘感。而爱情虽然动人,却可能是男女之间的病毒。
最后何如还是给刘东起回了电话,要他明天一早在他住处的楼下等她。
“刘先生,但愿明天能把你车子的所有事情,都给办了!”
第二天,何如如约来到刘东起住的公寓。刘东起早已经在等着了。何如先开车跟着他的车子,到租车公司将他租的车子还了。在去车场时,何如问他是不是还想买部“日产”?
“吃一堑长一智。我这次想买辆美国车,美国车适合象我这样的大个子坐。”
“你不是恋旧吗?”
“那是两码事。恋旧不等于说就要让将来往以往的记忆中套。就象妻子过世了,未必就要找个同类型的女人。”
何如听了这话,心里一震!看来刘东起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刘东起毕竟是做律师的,他看上了一部JAGUAR,跟Dealer砍了不到半小时就把车子搞定了。接着他和何如一前一后地开车去了保险公司。
何如本来不想跟刘东起一起去的,因为他自己已经有车子了。但刘东起还是想请她跟他一起去,因为他还不熟悉这里的保险行情。他先前的那家保险公司过半个月就要到期,而他也不想再在旧的那家公司上保了。
去的那家保险公司是美国一家大公司的业务代理,但所有的工作人员清一色都是中国人。
两人找了一个年轻的女代理人,那女的长相还不错,圆圆的眼睛,微翘的嘴唇和鼻子,头发染成了褐色。她一开口,何如就知道她是台湾来的。那女的办事慢吞吞的,在电脑上摆弄了半天,才把刘东起以前的驾驶材料调了出来。
何如一直在看手表。直到下午一点,公司快下班的时候,那女的才给刘东起注了册。临走时候,刘东起随手拿了一张那女代理的名片,看了一下,那女的叫朱迪•陈。他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
刘东起想请何如去吃饭。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双筷子,而是一张床。”
何如说完,忽然发现 刘东起的神情有点错愕。何如突然明白自己失言了,红了脸说:
“喂,你可别往坏处想。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不这样认为。”刘东起矜持地笑着。
“你就那么自信?”
“是的,因为我是一个律师!我能将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对了,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别忘了找我。”
吴笑天住的地方,离他做Postdoctoral的C大说起来不算远,但他每天乘坐Bus到实验室去,至少都要花上四十分钟。所以不久之后,他就想买辆二手车了。
他想先把住处挪到C大的公寓区里,那里的居住条件略微好一点,但他要独立租到一套房子,需要排队等上一段时间。所以他暂时只能跟别人家Share房子,付一半的租金了。这样,他一个月可以比租现在的房子省下三百块钱。
他在网上查找到一户人家,打个电话过去。对方是一对夫妇,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吴笑天便跟他们敲定了。
他的家当本来就不多,就一张床,几个大箱子。周末时候,他请他实验室里一个年轻犹太人Tony开了一辆小卡车来,半天时间就把家搬过去了。
晚上时候,他给何如打了个电话,何如出去了,他给她留了言,留了新电话号码。他跟何如说:
“我已经开好支票,把你先前垫的房租寄还给你了。我不想欠你的。”
何如听了,心里来气:你欠我的,就凭一张支票就能了账了?!
跟别人合住一套房子,最大的不便就是做饭和使用客厅,卫生间。好在他住的公寓有两个卫生间,省去了一些麻烦。
但是,做饭是让他最头疼的事。同住的程姓夫妇同是C大的Technician,四川人,炒菜的时候那个辣劲都没谱了,直把他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是浙江人,吃不了辣,所以一到他们炒菜的时候,他就赶紧将房门关起来,躲在房间里。而到他炒菜的时候,那对夫妇已经吃好饭,悠然地看着电视。
那程先生似乎对炒菜很有研究,不时的过来指点他一下,还热心地将自己的川味麻辣酱拿出来,要跟他分享。弄得吴笑天吃不是,不吃又不是。
几天之后,吴笑天便决定不再做中国菜了。晚上他在外面吃过简便的西餐或中式快餐后才回来,然后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吴笑天心想,如今多少留学生都在挤着要海归呢。要不是自己在国内被逼得走投无路,如今何必到美国来受这份洋罪?!
八年前,他大学毕业后,进了上海一家外资医药公司,而何如则申请到了去美国的留学签证。他似乎天生就有着江浙一带人在做生意上的精明与在做学问上的聪明,所以他的表现很快就引起了公司主管的重视。在医药公司期间,他在他的母校拿了一个在职硕士学位,后来又在上海一家著名的研究所读在职博士,事业可说是蒸蒸日上,如鱼得水。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结识的人也多,不免引起了一些女性的注意。但他眼界很高,一直想在事业上拼出点样子来,况且毕业后最初三年,他还在等着何如回来,所以他对个人的事,倒不是十分的在乎。很多时候他跟女性的接触,都是在逢场作戏。他是浙南一个小城出来的,在爱情和他想往中的事业之间,他觉得后者更为重要。
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女孩闯进了他的生活,他的前途开始改变了。
8 破裂
那个夏天,吴笑天因为一边赶着写毕业论文,一边又要忙乎公司的业务,搞得焦头烂额。他有时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回家的时候,累得纳头便睡。
有一天,他到母校图书馆查完资料后,匆匆忙忙地就要赶去公司,因为饥肠辘辘,就一头扎到校门口附近的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面条。他拿起筷子正要吃起来,突然听到一个南方口音很浓的女孩急火火地冲老板说:
“老板,快给我来一碗炸酱面,多放辣,我吃好了要赶着去上课。”
吴笑天不觉抬起了头,乜了那女孩一眼。那女孩高挑的身材,脸蛋一看就是南方小巧玲珑型的,长得倒是挺白皙秀丽的。那时女孩后面还排站着好几个人,他们一听她这话,都吵了起来。
“你要赶去上课,我们不急啊?!乖乖排队去。”大家纷纷吵嚷着。
吴笑天看了一下自己的面条,就招呼那女孩过来。
“这位同学,你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先吃我的面条。我这碗面条还没有动过。”他将面条往女孩面前一推。
那女孩端过面条嗅了一下,然后往面条里倒了半瓶辣酱,毫不客气地就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吴笑天又排队去了。一边的那些男生,笑望着吴笑天说:
“这位哥们,看来你要走桃花运了。”
“喂,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女孩吃好面条,抹抹嘴问吴笑天。
“你不是已经吃好了吗?还不赶快去上课?”
“你不给我电话,下次我怎么请你啊?!”女孩瞪圆了眼睛望着他。
吴笑天便将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她。事后他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两天后的傍晚,吴笑天忽然接到了那女孩打来的电话,她要请他出去吃饭。
“我说话是算数的。”女孩认真地说。
那时正是公司下班时间,但吴笑天想在晚上把论文的最后一章修改一下,下个周一送给导师。他犹豫着,心里正想着托词。
“这事就这么定了。七点时候我在我们校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对方大包大揽地说。
吴笑天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六点一刻了。于是他叫了辆的士就奔学校去。半路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去吃一顿饭吗?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一餐饭吃下来,就那么两个小时不到,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那个女孩活泼聪颖的个性,爽朗的笑声,以及孩子气浓厚的成熟样,一下子驱走了吴笑天这些日子来的疲劳。那个晚上,他吃得非常的尽兴,还多喝了两杯,回去后论文也不改了,埋头就睡。
那女孩叫陈秋笛,是台北来的留学生。她的父亲是国军的“荣民”,快五十岁上才娶了台湾中部一个原住民的女孩为妻,那女人就是秋笛的母亲。陈秋笛的父亲原籍湖南,晚年患了思乡病,就将陈秋笛送回大陆上学。她学的是商业管理,而这类的大陆学位在台湾并不讨好。那时陈秋笛去大陆,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前途问题,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而已。
陈秋笛自幼受到父亲的呵护,表面看上去似乎很柔和,但内心却任性好强。她跟吴笑天同居之后,动不动就要耍小姐脾气,吴笑天只好处处让着她。但是事情过后,她又温驯缠绵的不得了。
吴笑天于是意识到,陈秋笛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个鸡肋,他这一辈子,怕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不久后,陈秋笛毕业了,吴笑天极力劝她先回台湾去发展。陈秋笛却不愿回去,她说台湾太小了,她要去美国。吴笑天听了心里一凉。他想起了五年前去了美国的何如:美国,美国,到底是什么力量吸引着这么多的女人到那里去折腾呢?!难道那里的男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他接触的美国男子不少,似乎也就稀松平常。
在他的意识里,美国更象是个华人避难所,而非天堂。
陈秋笛既然想去美国,吴笑天也只好顺着她了。但是要靠陈秋笛父母的那点钱,她要在美国名牌大学读完MBA,还是显得有点拮据。虽然她持的是蓝色封面的“中华民国”的护照,去美国的签证,要比持棕红色护照的大陆的那些留学生,要简便的多。不过,如果没有奖学金,那一年四万多美金的学费与生活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
吴笑天工作了近六年时间,积蓄也就那么二十多万人民币。最后吴笑天跟陈秋笛将话摊白了。他愿意将几年的积蓄,全部给陈秋笛做留学的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学成后回到国内,跟他一起,共创事业。
“小笛,你知道的,我可是浙南小地方出来的,我赔不起!” 吴笑天满脸悲壮,正色地说。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陈秋笛答应了。
她刚到美国时,几乎每天都给吴笑天来一次电话,半年之后,一个月只来一次电话,聊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琐事。
而恰好在这时,吴笑天所在外资公司的生意受到了一家德国公司的冲击,营业额消减了百分之五十。公司开始裁减员工。吴笑天的职位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收入却减少了二分之一。一年之后,陈秋笛突然又跟他断了联系。此时的他,已是四面楚歌了。他跟在台北陈秋笛的父亲打了电话,对方说他们的女儿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他们联系了。
吴笑天不知道陈秋笛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了当初曾经信誓旦旦的何如,再比较陈秋笛的薄幸,真是悔不当初!
后来他花了一年的时间,考了托福和GRE,联系了加州的UCLA,最后终于被接纳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这样出去,无异于是流亡,要是何如见了,不知道心里有何想法?
但是他在国内实在是抬不起头了,在朋友圈之间,谁都知道他跟陈秋笛那两年的风流过往,就差没惊动民政部门了。
在给何如发那个E-mail之前,他的心理十分的矛盾。他考虑了很长时间。但是最后还是将E-mail发了出去,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刚到LA,何如还是兜头就给了他一盆冷水,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在何如从LAX送他到他住所,随后不冷不热地离去之后,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陈秋笛。
他想,难怪陈秋笛到美国后,杳如黄鹤上青天。来到美国后短短的一些日子,他就认识到,其实并不是一块富饶的土地,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一刻,他的心就象被撕裂开一样。
当他看到何如倒着车子急速离去时,只觉得身上有一处血管破裂的感觉。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再跟何如一齐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他们也很难聊得开心了。
那个晚上,他彻夜未眠,倒不是因为时差的影响,而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自己到底失落了什么了呢?”他痛苦地想着。
9男人的味道
白果的男朋友江谷从DC飞过来的那天,她正好要陪她的老板去旧金山硅谷接一笔大生意。于是,她给何如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帮她去机场接一下她的男朋友?
何如问了航班,白果说是晚上七点零二分到达。
“那时正是我下班的时间,到时我把他接到我那里去算了。只要你不担心我把他给抢了。”何如开玩笑说。
“真要这样的话最好。我都懒得理他了!不过他半夜的时候会偷偷起来泡快餐面吃的。拜托你了。我把我家的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他叫江谷,江湖的江,稻谷的谷。”
“这名字有点田园诗意,好记。”
那天何如提早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从她的公司到LAX机场,如果不堵车的话,在高速上也要开上一个小时。她到机场时已经快七点半了,她停好车子,然后匆匆忙忙地就往出口处奔去。
那里庞大的人流正在涌出。何如心想,江谷乘坐的班机是七点零二分到达的,他取好行李,这时正是出来的时候。于是她就在行廊上候着。
这时,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的亚裔男子,戴着眼镜,拎着一个箱子,冲她笑了笑,何如赶紧别开了脸。她心想,这人长得真黑,肯定不是江谷。出口处的人越来越稀落了,何如不住地看表。这时那个瘦高的男子走了过来,笑着问何如说:
“请问你是来接人的吗?”
“你这人!不是来接人,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是这样的,你要接的人可能就是我。我叫江谷。”
何如打量了他一下:
“你就是江谷?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好意思问你,怕问错了。”江谷有点腼腆地说。
“好了,快走吧。你的行李呢?”
“都在这呢。”江谷指着身边的一个大箱子说。
“我说,你怎么这么潇洒啊!你……”何如愣了一下,她想了白果,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白果跟我说,你们这边什么都有,要我把旧的东西全都扔了。不过,我的一些书和材料还是给托运过来了。那是我的饭碗。”
“亏你还记得该有个饭碗捧着。”何如摇摇头说。
何如把江谷送到白果的住处之后,回到自己的家。电话里有人留言。她按了一下键钮,是吴笑天打来的,说他已经将她垫付的房租费寄还给她了。她原先根本就不把替吴笑天付的房租当回事的,没想到他还较真了,看来他的脾气还是没变。
她拨了吴笑天的新电话号码,接听的是个嗓门很大的女人,说吴笑天还没有回来。那女的还问何如是谁?她慌忙就把电话挂了。
何如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些空虚了,很想找个人聊天。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刘东起。但是她上次已经把话说绝了,明确告诉别人家,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而且他们之间又谈不上是什么真正的知心朋友。
她去冲了个澡,然后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她一边梳理着头发,想趁早睡个好觉,把今天的最后一点时间给打发掉。
突然间,电话响了。何如在过去拿话筒的时候,潜意识里最想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刘东起的。她拿起话筒,矜持地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的却是江谷的声音。
“何如,我、我的皮夹子不见了!会、会不会落在你的车上了?我的ID跟信用卡什么的都在里面!”江谷急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何如一听就急了:“你先别急,江谷,我马上就到车上去看一下。”
何如匆匆地赶到自己的车子,打开车门,在座位底下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鼓囊囊的皮夹子。她松了口气,心想:江谷这人够可以的了,千里迢迢的来到LA,就带着一个大箱子,最后连要命的皮夹子都给弄丢了。
她马上就给江谷打了个电话。江谷说,他明天就要到实验室去报到,他的ID还在皮夹子里,他问何如能不能将皮夹子现在就给他送过来?
“何如,我今天算是出丑了,要不你就好人一把做到底吧。这事要是让白果知道了,够我折腾的了。我拿她没办法。”江谷一副无奈的样子。
何如听了他的话,心里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她想,江谷定然是个从一个学校折腾到另一个学校的老学生,被学校的环境给惯坏了。摊上这么一个男朋友,白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马上就开车上白果家去。这时交通已经疏通了,她开了十五分钟就到了白果家楼下。江谷正在路边候着,探头探脑的。何如放下车窗,伸手就把皮夹子递给了他。
江谷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进了楼里。
何如看着他的身影,心想,象白果那样玲珑剔透的人,怎么会跟这种书呆子凑在一起?!不过,她觉得,江谷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她在吴笑天的身上似乎也曾感受到过。只不过吴笑天对生活要踏实一些,他的脑子里只有将来,没有情趣。而江谷除了灵气之外,似乎还有一股没消化的书呆子气。
白果一从旧金山回来,马上就给何如打了个电话,谢过了她。她还问她对江谷的印象怎么样?何如随口敷衍了几句。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呆头呆脑的。不过总算过来了,今后得好好调教一下他了。”
白果的语气中,按耐不住一种理所当然的幸福感。这一点,真让何如羡慕。
10 圈子.背景
那天,吴笑天正在做实验,帮他搬过家的那个犹太年轻人Tony,过来悄悄地跟他说,今天实验室新到一个DC过来做博士后的,中午老板要请客,大家一起到外面吃顿饭。
“这对于新来乍到的你来说,是个机会,吴。”
吴笑天正在忙着,对这事也不在意。迎新送旧,在实验室里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搞个小Party。他的老板是个台湾来的女人,叫许梅,五十出头,平时在经费用度上抠的要命。他来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请过客,只是带着他到实验室各个房间转了一圈。
看来,这次新来的这位博士后要受老板赏识了。这可是个大面子。如果是这样,他无疑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跟他来的时候一样,许梅带着新来的博士后到各个实验室房间走了一趟。他们来到吴笑天房间时,他手头正在忙着分细胞,连跟那人握手的机会都没有。
许梅给他介绍说:
“吴,这是刚从DC的 J大毕业的江谷先生,以后你们要多多合作。”
“我是大陆过来不久的,以后多加指教!”吴笑天冲江谷笑了一下说。
Labor meeting之后,正是午餐时间,他们簇拥着去了一家日本餐馆。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饥肠辘辘。
吴笑天看了一会菜单,心想,要说吃的,还得在国内,这菜单上的菜目,在国内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于是他只点了一碗凉拌的荞麦面,不要辣酱。
许梅看过菜单,问侍者说,当天进来的是鲑鱼还是鳟鱼?
“今天刚好来了一条金枪鱼,是阿根廷进口的。十五磅左右。” 服务员回答说。
许梅便点金枪鱼生鱼片。她跟侍者说:
“你去告诉师傅,把骨刺给我留着。”
轮到江谷时,吴笑天便托着下巴看着他。江谷随便翻了翻菜单,笑着跟侍者说:
“先生,请给我来一碗荞麦面,加辣,越辣越好。”
吴笑天听了,吃了一惊。
吃饭的时候,吴笑天看着江谷夹着红红的辣椒直往嘴里塞,身上立时起了鸡皮疙瘩,口感也差了。
许梅的生鱼片上得非常精致,大家看着,都有些眼馋了。吴笑天心想,这许梅定然是这家餐馆的老主顾了。他不觉冷冷瞥了许梅一眼。
吃完饭后,吴笑天笑着跟江谷说:
“哥们辣得真行,是四川来的吧?”
“我是江苏来的,我妈是云南的。我就好辣。小时候我一哭,我妈就用筷子沾了辣酱,舔我的嘴,我立马就不哭了,挺管用的。”
吴笑天听了,呆了一下。
许梅笑着说:“我也喜欢吃辣。不过能象江这样能吃辣的,我还是头回见过。”
实验室里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人际关系却不简单。比如说那个犹太人Tony,本来他跟吴笑天的关系还算好的,但自从江谷来了之后,他就跟江谷套上了。
江谷毕竟是J大出来的,而吴笑天虽然自诩专业不比别人差,但他的实力背景,在这里却没有什么优势。犹太人是特别认人的,他们认为,美国其实就是他们的祖国,从华盛顿到爱因斯坦,好像美国就是他们犹太人创造的。吴笑天在跟Tony的接触中认识到,用“势利”两字形容他们犹太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美国,在实验室里呆着的,大部分也就中国人,德国人,韩国人,日本人,再就是犹太人了。如果说美国是三分天下,那么犹太人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
后来在跟江谷交流几次之后,吴笑天觉得,自己跟江谷似乎还谈的来。他觉得,江谷身上有股书生气,这种气质本来比较适合于做科研。但是,他慢慢发现,江谷在做试验时,似乎并不像他那样玩命的投入。他一到实验室,就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一样,而江谷相比之下则显得有些散漫。
两人有的时候聊实验的Data,有的时候聊些私事。江谷说他已经有了个女朋友,也在LA,在一家大公司搞电脑程序,他是为了她才到LA来的。
“哥们,你有没有女朋友了吗?”江谷问吴笑天。
“曾经有过,不过现在没有。”吴笑天说。
江谷笑着说,像你这样出色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女朋友呢?
“我的女朋友有一位很要好的女性朋友,人很优雅,年纪跟你差不多。我来的时候,正是她到LAX机场去接我的。什么时候可以让你们俩见个面。我看你们俩都挺带劲的。不过那女孩的脾气好像不太好伺候”
“再说吧。这种事,勉强不得。男人到了三十岁,是最尴尬的时候,尤其是在婚姻事情上。弄得不好,这辈子就给搭上去了!”吴笑天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江谷发出了忠告。
“你这话说得好。我纳闷着呢,一看你就是从这种场面滚爬过来的。”
“我倒是很羡慕你的,什么事都这么顺。”
“谁知道呢!我也是没办法才到这里来的。这地方,累,不是人呆的!”江谷长长地叹息着。
11 印象
那天,白果开始跟江谷商量结婚的事。白果是一本正经的,相比之下,江谷则显得是漫不经心的了。
“咱们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都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可我呢?女人一过了三十岁,就是在自己哄自己了。现在事业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最操心的是过安定的生活。这是日子!”白果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结婚就是意味着两个人关系的定型。白果,这事你认真考虑好了没有?咱们可不是在玩过家家。”
“谁跟你玩过家家了?!这种事还值得考虑吗?我们现在吃住都在一起了,结婚不就是为了一张保证书吗?你拿主意吧!”
“在我的事业还没有定下来之前,我想我们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先缓一缓?当初你让我到LA来,并没有说马上要结婚的。”
“这种事还要说吗?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已经把话说好了。”
“你总该给我缓个劲吧?我现在在实验室的工作还没理出头绪呢!”
白果听了,气又上来了。她马上就给何如打了个电话。
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何如正在冲澡。她匆匆忙忙就跑出来,拿起电话。
“何如,你现在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出去喝一杯。”
“我也正烦着呢,咱们还在那家Casino见面。”何如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说。
“要不我们将刘东起一起约出去?咱们都是在那地方认识的。而且,我很想向他请教几个烦人的问题。”
“可是,我已经说好不想跟他见面了……”何如犹豫了一会说。
“你呀,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太认真呢。你干嘛非要将自己圈起来?!晚上我想跟江谷摊牌。我想跟他谈结婚的事,可他老是躲闪着。他要不准备结婚,我就跟他拉倒!”
何如听白果说的不像是玩笑话,心里一紧。她给刘东起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白果的意思。
“我是律师,这种事应该由我来调解。”刘东起打趣说,他一下子就应承着要出来。
“大律师,你别贫嘴了。这次可是白果约你出来的,不是我的意思。你最好能把江谷说服了。”
“可是,谁是江谷呀?”刘东起问说。
“就是白果的男朋友,是你的校友。他脾气犟,你说话得有分寸!”
刘东起先开车过来接了何如,然后一起来到那家Casino的停车场。刘东起将车停在上次他停车的那个位置,笑着对何如说:
“看来人生在世,都是缘份。要不是白果那次忘了关车灯,咱们俩也不会结识了。”
“你瞎扯什么呢!什么缘份不缘份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谈朋友的事!”
“那就算我多嘴了!”
两人在酒吧里先定了一个座位,不久后白果跟江谷来了。江谷见到刘东起,愣了一下。
“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在DC的J大呆过?”
“我的法学硕士学位就是在那里拿的。你的女朋友跟我提起过你。”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太太呢?”
刘东起看了看何如跟白果,笑着说:
“江先生,我在DC时一直是独身,哪来的什么太太?你搞错了吧?”
白果不满地跟江谷说:“你看你胡说什么呢!刘先生还没结婚呢!”
“可能是我看错人了。”江谷拍着脑门说。
何如想起上次江谷丢皮夹子的事,不觉笑了。不过,江谷说的他见过刘东起太太的事,她觉得不应该是空谷来风的。何如想着刚才江谷的话,她觉得,刘东起跟江谷之间,肯定有一个人说的不是真话。虽然她现在还不能判断出来是谁,但是刘东起在隐瞒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想,看起来男人没有一个是可信的,自己对男人的感觉,似乎从来就没有错过。
于是她便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刘东起。刘东起神色自若。他点了四杯红葡萄酒。
“听说你要结婚了。”刘东起兴致勃勃地看着白果说。
“谁知道呢。”白果瞥了眼江谷。
“说句实话,江先生眼光真是不错。”刘东起笑着对江谷说。
“可是,结婚跟眼光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该走到那一步罢了!”
“以我的个人经验来看,我觉得结婚跟眼光还是很有关系的!”
“听刘先生话的意思,你显然是个过来人了?”何如笑着问刘东起。
刘东起笑着不答。何如心想:看来她的感觉是对的。
大家喝了一会酒。刘东起笑着对江谷说:
“江先生,作为朋友,我想说几句话。象白果这样的女孩,谁娶了她就是谁的福分。你要知道,到了我们这种年龄,做个男人不容易,但是要做个女人,更不容易!我不明白的是,你不想结婚,似乎是在想逃避什么?其实结婚并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道必经的人生程序。如果你觉得结婚是负担的话,那说明你心里还没有责任感,对感情的理解还不成熟。一个想逃避自己喜爱的女人的男人,肯定不会是个好男人!女人会让你成熟的,除非你自以为是,想跟自己过不去。有的男人在三十岁之后,出奇地变得越来越幼稚了。但愿江先生不要变成这种人。”
何如跟白果都没想到刘东起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话好象不单只是跟江谷说的。
江谷冷冷地听着,嘴边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
何如琢磨着刘东起的话,心里沉沉的。她一下子想起了吴笑天,她想,如果吴笑天也象刘东起这样懂得体贴女人,自己会不会跟他重归于好呢?但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到现在还没有认真想过结婚的事。她从刘东起的话中也听得出来,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于是她忍不住看了下刘东起,见他好象不经意地也朝她乜了一眼。
江谷喝了一口酒:
“刘先生,你说我想逃避什么,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到LA来了。我倒是觉得刘先生似乎在逃避什么?你刚才说的经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结过婚了呢?!”
“不错!我是个离过婚的人。正因为我原来的婚姻是不幸的,所以才会渴望成熟的情感,尊重婚姻的责任。而这些你本来是就要拥有的,却为什么不加以珍惜呢?!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的婚姻都是幸福的。江先生,我由衷地羡慕你!”
何如跟白果听了刘东起的话,对望了一眼,都大出意外,她们没想到他曾经离过婚。
江谷跟刘东起说:
“刘先生,我会慎重考虑你的话的。我们结婚只是迟早的事,不急。真到了那一天,你别忘了来参加我们的结婚仪式!”
“我一定会去的,小江。到时我就跟新娘说,你带了Jumper没有?”刘东起朝白果和江谷同时漾了漾酒杯,随即将酒一饮而尽。
白果听了他们俩的话,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慌忙起身,说要去一下卫生间。
她一到卫生间,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欣喜,还是因为难受而哭。但是有一点她是刻骨铭心的,那就是她曾经幻想中的幸福,已经以一种世俗的面貌出现了。
体会到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成熟了。
何如一边喝着酒,一边咀嚼着刘东起的话。她觉得,刘东起在自己心中的印象,有些改变了。
——这意味着,她多少可以接受眼前的这位男人了。尽管离爱情还很遥远。
12行路难
吴笑天因为上实验室不方便,就急着想去看一部二手车子,但是找不到人陪他去。他原想跟何如打个电话,让她帮一下忙,后来又取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何如的脾气,而他自己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不愿意去求她。
到美国一段时间后,他逐渐地开始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去适应一种新的环境。
那天,在实验室里他不经意地跟江谷提起买车的事。
“就我目前的经济状况,看来只能买辆二手车了。”吴笑天说。
“我看买二手车还不如买新车,再过几个月后08年的新车型就出来了,07的车型开始降价,你干脆等着部08年的新车算了。”
“你说的容易,你在美国都六,七年了,手头宽。我哪有那么些闲钱!”吴笑天讪讪地说。
“我对这里二手车的行情也不熟。买二手车最好能找个懂车的人一起去,这样可以省很多钱。我女朋友白果在这边呆的时间比较长,了解这边的行情。她可能可以帮你的忙。——对了,你别光顾着买车的事,你也该考虑一下找女朋友的事了。白果有个朋友,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位,还没有男朋友。”
“女朋友就算了,你看我像泡女朋友的样子吗?!买辆旧车都快泡去了半条命了。”
“我本来想请她一起去的,让你们来段购车缘,既然你对这事不感兴趣,那就算了。这个周末不知道我女朋友有没有空,如果有空,就让她陪我们一起去。她的嘴皮子比我的管用。LA的人特别刁,不熟悉行情的,肯定是要吃亏的。”
“这样最好。到时我请客,我穷归穷,你们也别给我省着。”
江谷回去后,跟白果说了这事。白果说:
“既然是你的同事,这忙咱们自然是要帮的。他是大陆刚过来的?”
“他刚到美国不到三个月,算是半路出家,听他自己说,他在国内也挺不容易的。他谈了两个女朋友,结果都跑到美国来了,他至今没有着落。”
“到美国来混的,哪个人是容易的?!尤其是现在,大家都忙着海归呢。所以,我才会要你早点结婚的。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得?两个人捆绑到了一起,或许还有些许的温情。不然的话,我还不如去找个Roommate呢!”
“好了,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要跟你成亲了吗?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时间不能仓促就定下来。” 江谷皱着眉头说。
“什么过去了?才刚刚开始呢!你等着瞧吧。”
江谷就不再做声了。他觉得,白果现在的火气,似乎越来越大了。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
周六早上,江谷跟白果,吴笑天三人一起去了一个车场。白果问吴笑天要什么型号的车子?
“随便吧,只要开得动就行。”
“你是出来兜风的还是真想买车?”
“我心里没谱,你就看着办吧,我信得过你!”
白果忍不住紧多看了他一眼,吴笑天腼腆地朝她笑了一下。江谷慌忙打圆场说:
“小果,吴先生跟我一样,都是直性子。咱们还是看车吧。”
“就你那样也算直性子啊?!你别腻我了行不行?” 白果白了江谷一眼。
吴笑天看江谷有点急了,忙笑着跟白果说:
“小白,我现在帐户里只有四千块钱。我想买辆三千块钱左右的车子,现在是月底了,下月初我有两千多的进帐,帐户里剩下的那点钱,我想留着上保险。”
“你倒是算得挺精的。好了,今天你等着开车回去就是了。”
三人最后挑了一辆96年的本田Civic,白果把价杀到了两千八。
吴笑天对车子的状态相当满意,那车子才开过七万多Miles。临别的时候,吴笑天笑着跟白果说:
“今天买车省下来的钱,我来做东请客。”
白果看了一下江谷,说:
“换个日子吧。我跟他周末难得在一起,我想逛Mall去。”
“逛什么Mall呢?瞎折腾,我不去。”
白果跟吴笑天说:“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你如果车子开得不趁手,别骂我就是。”
“这是哪儿的话呢!”吴笑天笑着。
买了车子后,吴笑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考驾驶执照。这事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因为他在国内时就开过车子。他先过了笔试,然后第一次路考就过关了,这在LA算是一件幸事。LA的警察喜欢折腾人,新手没有三次的路考,一般是过不了关的。
然后就是上车保险。旧车只要单保就行了,主要是为了预防转了别人的高档车。吴笑天想在周一的时候把这事给办了,他对这个可不熟,因此想找个人跟他一起去。
当然,他最先想到的人,还是江谷。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欠了江谷和白果他们两人一笔人情了,这次总不好意思再给他们添麻烦。让何如跟他一起去吧,面子上又挂不下去,因为何如已经将话说绝了,她不想再与他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分手时,他决定留在国内,的确是很伤了何如的心。想想看,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最需要的其实就是爱人的怜爱。本来男人天生就是漂泊的命,女孩则需要安全感,尽管当初他对何如出国折腾不很理解,但是经过这么几年的较劲后再置身于美国时,他开始理解当初何如的决定了。大学四年,没有谁比他更熟悉她的脾气了。如今在分手八年之后,还想跟她重续旧欢,这在人情淡泊的美国,无疑是很可笑的事。更何况何如始终是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想到这些,他不觉地在心下长叹了一声。
“还是找别人吧,别以为离了她,我什么都干不成了。或许她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于是,他给Tony打了个电话,没想到Tony一口就回绝了他:
“对不起,吴,周一的时候,我有好几个试验要做,周四的时候我要Present。这事你也是知道的。”
吴笑天忙说了声对不起,说他因为忙的晕头转向,把这事给忘了。Tony听到吴笑天一付无奈的样子,就说:
“你们中国城那边,不是有很多华人开的保险公司吗?你还是找个中国人跟你一起去吧,那样可能更方便一点。”
吴笑天觉得Tony的话有点道理,但他对Tony却多了几分失望。他觉得,他跟犹太人似乎是很难沟通的。本来他对犹太人很有好感的,但是自从跟Tony接触交谈过几次后,他对他们的印象就差了:自我中心,铁板一块。
像Tony平时处事的时候,一付高人一等的样子。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过似乎聪明过了头,他在实验室里谁的帐都不买,就听许梅的话。除了许梅,他骨子里没有一个人瞧的上眼。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C城人,他认为LA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全美国其它的地方都是不能跟它比的。所以他PHD毕业后,本来他的老板想推荐他去哈佛,他最后考虑了一下,还是留在了LA。因此他的心中充满了优越感,尤其是在实验室中,经常以老大自居,对那些Technicians,每每是颐使气指,俨然半个老板的派头。上次他去替吴笑天搬家,主要是想拉拢他,以便在今后的实验中,获取一些他的Data。
吴笑天自然深知这一点,他毕竟已经在实验室呆了三个月了。凭他这些年混出来的眼光,他觉得自己看人还是不会有错的。
他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咬咬牙,还是决定给何如拨了电话。
何如听到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炖一道丝瓜当归汤。
她最近吃的辣多了,脸上长了几个红疙瘩,她天生的一张水嫩的白脸,那几个红点长在脸上,就特别显眼,所以想清补一下。
这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想,这时候打电话来的该不会是刘东起吧?因为只有他这种直性子的,才会这样不拘小节的。
于是她一边拿着勺子,匆匆地就去接手机。没想到电话是吴笑天打来的,她略微有些失望:
“吴笑天,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何如,我刚买了一辆二手车,想去上保险。你在中国城那边比较熟,能不能帮我找家保险公司?” 吴笑天声音低沉地说。
“好吧,你什么时候过来?” 何如迟疑一下,胡忽然想起了上次跟刘东起去办保险的那家公司。
“明天中午十二点整吧。又给你添麻烦了。”
何如放下了手机,叹了口气。她心想,看来吴笑天永远也不会改变脾气了。十二点,那正是她的午餐时间,吴笑天显然不想利用她的上班时间。
她觉得,吴笑天实在是过于爱面子了,本来是一件轻松的事,一到了他那里就变得别扭了。她说过要他没大事不要找她,但是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可到了吴笑天那里,就成心病了!
13 巧合
第二天,吴笑天十点时就出发了。
他冒险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跌跌爬爬地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何如公司楼下。这时他已经是满身大汗了。在LA的高速公路上开车,就像踩钢丝一样,单行就有六个车道,拐来拐去的,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吴笑天在何如公司周围的路边找了个停车位,缓了口气。这时还只有十一点半。他下了车,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上一只烟,慢慢吸着,不时抬眼看觑着何如的办公楼。 他在等待着何如的下来。
就这么三十分钟的等待,在他来说却是漫长的。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和何如在一起的往事。
到美国这三个月来,酸甜苦辣,他算是尝尽了。但是他弄不明白的是,何如为什么就那么狠心,不能拉上他一把?!她应该了解他的难处的。难道昔日的绵绵恋情,真的就成了过眼烟云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以前的那些山盟海誓,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几点唾沫而已。
他记得他跟何如的初吻,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晚上。
那天,正是吴笑天的生日,他请了几个朋友到他的宿舍聚会。他也请了何如,在这之前,她跟何如在一次打水的时候在水房好上了,但是在那以后,他们还只是维持一般的同学关系。聚会之后,吴笑天要送何如回她的宿舍。其实那段路只需要经过一溜法国梧桐,花上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但是他们两人却从学校的餐厅那边绕着走。
吴笑天看何如时,只觉得她娇艳如花,她那低垂的眼眉羞答答的。
到了阴暗之处,吴笑天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何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何如,我喜欢你!”
何如挣扎开了他,“啪”地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吴笑天一下子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正当吴笑天不知所措的时候,没想到两天后,何如又来到吴笑天宿舍找他了。那天正是新年,何如特意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松松散散的,遮掩着眉目。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搞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吴笑天喜逐颜开。
那天晚上,他们接吻了。泪水交融着口水。
他们俩人的正式关系就是这样开始的。吴笑天觉得,他第一次跟何如接吻时候的感觉,就像是怕何如在自己怀里融化了,何如的身子又软又烫,而他的脑子里则是凉飕飕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与满足。当两人舌尖探接时,他真想大声的呼喊。
这种感觉,是他在跟陈秋笛交往时所体会不到的。他跟何如除了接吻之外,并没有其它的性接触。
那时,他们两人都很单纯,对爱情的理解,更是简单。
但是,他跟陈秋笛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一样了。陈秋笛似乎天生就是个感情丰富的女孩,她虽然喜欢耍小脾气,但是也清楚如何讨吴笑天的喜。他们同居的那两年,她让吴笑天在床上美不胜收,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上,又让他苦不堪言。他跟何如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吵架,两人有很多默契的地方。但是陈秋笛的性格却不稳定,喜怒无常,到了后来,吴笑天只有迁就她的份了。
他在陈秋笛身上,似乎一直找不到心灵上和她默契的地方。但是他又需要她的热辣的体贴。
有时他想,如果说陈秋笛去美国带走的只是他的二十多万的积蓄的话,那么何如当初和他的分手,则给他留下了摆脱不了的心理负重。
他觉得,他欠了何如。而且,今生可能再也难以弥补了。所以,他到美国之后,从来没有往重叙旧情那方面想。
一个小时后,何如下来了。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毛衬衣,紧身牛仔裤。她看吴笑天正在发呆,就说:
“嘿,咱们走吧 。我一点多还有事呢!”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不信连个车保险都上不了。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吴笑天忽然扔掉香烟,瓮声瓮气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又要出尔反而?都到美国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这种脾气!你到底长大没有?”何如皱着眉头说。
“不就是跟我一起出去一个多小时吗?你似乎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老是这样,好像时间都是你的重要,一切事情都要围着你转!你自己说,从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两人订约会时间地点,到后来你决定来美国,哪一次你不是以你为中心?”
“你是来上车保险的,还是来跟我算旧账的?!”何如也有些生气了。
“算旧账?我敢吗?!”
何如默然了。
吴笑天说完,转身就走。
“吴笑天,你等一下!你别耍性子了行不行?”何如大声喝住了他。吴笑天停了下来。
“好了,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刚到美国来的人脾气都大,这也不能怪你。但是,我刚才的确有个加拿大的客户来谈生意,那人精明的要命,我跟他杀了半天价,才把生意搞定,因此耽搁了半个小时。不过,以前我们的事你不要牵扯进来好不好?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提它干吗!说我老是以自我为中心,其实你到如今还根本就不理解女人!”何如怨气未消,不过声音却委婉多了。
“我是不理解女人,所以八年前我才没和你一起到美国来!美国多好啊,都是象你这样的讲人情味的。耽搁你一些时间,就像要了你的命似的!”吴笑天冷笑着。
“你别酸了行不行?!当初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到美国来,你不同意,我们最后分手了,但是我并没有责怪你,我还是在等着你。因为我想,我付出的感情,就必须得到回报。直到三年之后,我才死了心。你知不知道,在那三年时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放弃了原先的专业,改学MBA,所以连以前的奖学金也没有了,只好利用课余时间到餐馆打工,昼出晚归。今天你才等了我半个小时,你就急成什么样了?!”
吴笑天听了,愣了一下。他掏出一只烟,抖抖索索点着了,吸了几口,情绪稍微稳了下来,:
“何如,你说的都是真话吗?真是这样,那么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何如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掏出墨镜戴上,冷笑说:
“不要再说这些事了,都过去了。咱们上车吧!”
在车上,吴笑天又问何如说:
“何如,你说你真的等了我三年?那你为什么不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
“你给我写信了吗?我说了,我只等了你三年。三年之后,你在我心中只剩下一点灰了!现在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真有一个女人会为一个男人等上一辈子吗?那是你们男人的痴想。”何如望着车外,淡淡地说。
“对,我从头到尾都是在自作多情。何如,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吗?!”
“我不想再跟你吵了。分手比吵架更有意思一些,至少落得个清静!你好好开车吧,别分心了。别忘了,你还没有上保险呢!在法律上,LA没上保险的人是不能开车的!”
吴笑天于是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上次我带一位朋友去上保险,认识了一个女代理人,是台湾来的。你想去那家公司看看吗?”何如问道。
“我听你的!你在这里比我熟。”
“我听你的?这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何如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这一点,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吴笑天笑着。
何如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性格了。
到了那家保险公司,何如直接就带着吴笑天去见上次跟刘东起一起来时找的那个台湾女的朱迪•陈。吴笑天一看到朱迪,一下子就震呆了。
他想:这个女人,不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陈秋笛吗?!
没想到那朱迪似乎根本就不认得吴笑天,她跟何如亲热地聊了几句各自的穿着,依然神态自若办着事。何如看到吴笑天尴尬的神情,心里有些起疑,但是又不好问出口。吴笑天心想,难道天底下真有这么相像的人?真有这么巧的事?他注意看了一下朱迪的脸,见她左眼下边有一颗小黑痣,于是深信,这朱迪就是陈秋笛无疑。不过碍着何如在一边,他也不好细问。他的神情很快就有些黯淡了。
朱迪看过了吴笑天的材料。这次她办事挺利索的,不到半小时就把他的车保险上好了。朱迪笑容可掬地一直将他们两人送到公司门口,目送着他们上了车。
吴笑天先送何如回她的公司。在车上,何如笑着说:
“这个朱迪很甜美的,你们俩的戏也都演得挺逼真的,丝丝入扣。”
“什么戏?”吴笑天心里有点虚,错神了一会儿。
“算了,反正你的事我也不想理了。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直觉而已。不过,笑天,说老实话,在美国,这个女人挺适合你的!但在国内就难说了。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何如仰身靠在椅背上说。
吴笑天听了,不再言语。看来何如已经看出来他的心思了,他要是再辩解下去,就显得虚伪了。毕竟何如还是最了解他的。
就冲着刚才她最后的一句话,他就没有勇气撒谎了。
14 旧债
何如下车时,跟吴笑天说:
“吴笑天,今后你不要再和我联系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吴笑天本来想跟她解释一下自己和陈秋笛的关系,不过还是欲言又止。他想,要是将从前跟陈秋笛的事和盘托出,那么他在何如的心目中,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何如,我的人生已经破碎了,只希望你能珍重自己。”
“我会珍重自己的,不用你操心。”
“既然这样,我们就此别过了!”说着,他猛然踩下油门,开车就走了。
何如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酸。她觉得,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吴笑天的一句话,又勾起了她沉淀已久的情愫。一个快要进入三十岁的女人,其实是最敏感的,也是最脆弱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伤到她们的心。
她望着吴笑天远离而去的车子,心想:难道他们真的就此形同陌路了?!
吴笑天本来计划要回实验室的,但是因为不期而遇陈秋笛,他心潮起伏,没心思再做试验了。
他闷闷地回到公寓,点着一只烟,慢慢抽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今天最让他感到意外的还不是他突然见到分别了两年的陈秋笛,而是她在见到自己时那付不理不睬的做作态势。当时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当初他给了陈秋笛三万美金,资助她到美国来,原指望她能回到他的身边,后来断了她的音讯,到了美国后他也想开了,就当那些钱是打了个水漂。
他觉得自己在意的是人,是人情,而不是钱。
但是,刚才陈秋笛的态度,却让他有点绝望了,他没想到人情比纸币更没有价值!他这次咬牙上美国来,本来还抱着和陈秋笛重续旧情的希望的,但是就这么一点火花,也被她的冷漠给掐灭了!
他从骨子里感到寒心!不过,好在他在LA已经熬过了三个月,对这种打击还是具备了承受能力的。他顾自笑了一笑,心想:看来在美国没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准备,一个人的身心很快就会崩溃的!
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笑着说:
“吴先生,还记得在当初上海校门口小吃部里的那碗炸酱面吗?”
吴笑天一下子明白对方是谁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顿了一会问说:
“陈小姐,是不是我提供的车子的保险材料不够啊?”
“笑天,中午的事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那时是上班时间,你不会怪我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炸酱面。”陈秋笛柔声说道。
吴笑天想了想,平静地说:“不必了,我不想跟一个陌生女人来往。”
“你呀,怎么还是这种脾气?!我以为你已经变成熟了呢。”
“可你已经变了!”吴笑天叹了口气说。
“真的吗?你不听我解释就这么下结论了?!晚上你有空吗?”
“在了解清楚这两年你到底在干什么之前,我暂时不想见你。我现在时间很紧。我怕别人抢了我的饭碗。”
“可你总该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啊!”陈秋迪当然明白他的画外音是什么。
吴笑天还在犹豫着,陈秋笛说:
“好了,晚上我到你住处找你,你等我的电话。”
吴笑天每天晚上都要在实验室呆到十点以后才回公寓的,但他这个下午到实验室匆匆换过溶液后,很快就回去了。他实在忍不住想知道这两年陈秋笛到底在干些什么!他趁着程氏夫妇还没有做饭,赶紧下了碗面条吃了,然后关在屋里等陈秋笛的电话。
快八点的时候,他接到陈秋笛打来的手机,她已经到了他们公寓下面。她说要上楼看看他的房间。
“我屋子没整理,乱得很,还有,我也不想让我的房东知道我们俩的事。”
两人一见面,陈秋笛就笑着说:
“笑天,你中午出现在保险公司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材料上你的名字,我根本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会是你!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到美国来?是来找我的吗?”
“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向你讨债的吧?说实话,那点钱我还不至于会放在眼里!”
“那你是来向我讨情债的?”
“你太自信了。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也不会是为了你!因为你消失的快,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也轻。”
“我明白了。中午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的是谁?”陈秋笛神情有点黯淡了。
“她就是以前我跟你提到过的何如。我跟她的关系你也清楚。不过我来美国也不全是为了她。”
“那你来这边到底想干什么呢?你都快三十了,总不会跑到这里来,连一点目的都没有吧?!”
“在你看来,一个男人是不是除了女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我现在才三十,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坏事未必就不能变成好事。”
“这点我相信你。说说今后你的打算吧,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毕竟还是你的女朋友。对了,你车子的保险费你不必再寄支票来了,我已经替你交过了。”
“嘿,你什么时候又变成我的女朋友了?”
“难道我们的关系断了吗?你好象没开过这个口吧?!”陈秋迪执着地瞧着他,带着笑意。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两年来的事呢。”
“很间单,就两句话。第一句话,我已经跟你说了,我还没有新的男朋友,因为我忘不了你。第二句话是,我累死了,先是打了一年餐馆的工,然后就是上学,办绿卡,这是初到美国来的人的三部曲,我差不多都经历过了。”
吴笑天沉默了一下:
“那么,你为什么有一年时间不跟我联系?”
“我本来是想将你给忘了。到美国后凡事都学会了现实一点,我那时认定你是不会为了我来美国的,因为当初你和何如就是这样分手的!所以我想,与其保留着一份感伤的情感,不如让内心变得空白更好!这就是我不跟你联系的原因。可是,我还是没能摆脱的了你!”
“是摆脱不了还是忘不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陈秋笛轻轻打了他一下说。
“我根本就不觉得高兴。你以为我是谁?”
“又来了。——说吧,你什么时候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方便一点,这房租也省了。”
“算了吧,还方便呢。我又不是没跟你一起住过?!咱们今后还是各忙各的吧。”
“这么说,你还是没把何如忘掉?”
“晚了!覆水难收,谁还能把谁怎么样?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
吴笑天叹息着说。他忽然看到,陈秋迪正惊讶地盯着他。
15 人情
吴笑天跟江谷同处于一个实验室中,虽然他比江谷更加的勤奋,但他们的老板许梅刚开始时对他其实是另眼对待的。从国内过来的博士,跟在美国毕业的博士相比,无论他们的实际水平怎么样,做老板的心下里都是看中在美国毕业的博士的。这种偏见,普遍存在于很多实验室的老板心目中。象许梅这种从台湾来的女人,在美国拚搏了许多年,因此尤其看重手下人的Background。许梅五十来岁了,至今还没有孩子,她跟她先生两人的业余兴趣,都在于收集油画上。她的家就像个画廊。前几年她险些得了诺贝尔奖,她在他们系里的地位,因此举足轻重。
吴笑天跟江谷一样,做的都是同样的癌细胞,但是吴笑天的待遇,却跟实验室中从事一般技术活的Technician没什么区别。他每天就负责杀老鼠,分细胞,这样三个月下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差。他甚至连一次Lab meeting上Present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他仍是在埋头苦干,他想,凭着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眼前多吃点亏,或许更有好处。
而江谷就不一样了。他们实验室里的那个犹太人Tony后来去了一家大制药公司,那边给他的年薪要比实验室里给他的高两倍还不止。本来他是实验室里的带头羊,他一走,许梅便决定原先他做的快要收尾的实验,由江谷接下来。江谷其实只是补充了一些Data,三个多月后,那篇Paper就在Cell刊物上发表出来了。
吴笑天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的不服气。他想,江谷做的Data里面,有一大半都是他做的,而在Paper发表的时候,他的名字却排在了倒数第二。
众所周知,Paper发表的时候,一般都是主要作者排在第一,老板名字排在最后的。吴笑天的名字在老板前面,那就说明,他在这个试验里的贡献,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这等于说,他到实验室三个多月来,差不多没什么成就了。他因此情绪十分郁闷。在知悉那篇Paper将要发表的消息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早早地就回公寓了。
那天晚上,他买了一瓶加州红葡萄酒。
同住在一起的程先生的太太跟小孩已经睡觉去了,程先生独自一人还在看NBA比赛,他是LA湖人队的铁杆拥泵,从来没拉下过一场湖人队的球赛。吴笑天拿了两个杯子,想跟程先生一起喝两杯,但是被他谢绝了。这位程先生一摆起龙门阵来,那个天南地北,头头是道。他以前在学校时是打篮球的,一拉呱就合不上嘴了。
吴笑天本来是想跟他倾诉几句的,到后来连插嘴的缝都没有了,满耳朵都是球员的名字与洛杉矶湖人队一次次的比赛情况,他只好闷声喝酒。
后来程先生说的累了,球赛也结束了。忽然他问吴笑天说:
“小吴,你有没有一个叫朱迪的女朋友?南方的口音。”
吴笑天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刚才打电话过来,要你回来后给她回个电话。她说话的声音嗲嗲的,像港台那边唱歌的。”
吴笑天听了,就给陈秋笛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打她手机也无人接听。
他想,可能此时陈秋笛已经睡觉了。他记起上次跟陈秋笛见面后,他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陈秋笛给他实验室打过两次电话,他都以没空为借口给推掉了。他想在实验室里还没有混出点成果以前,眼下暂时不想跟她处得太近乎。但是今天心情闷,他倒很想和她聊聊天了。他喝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又给陈秋笛拨了个电话。
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男的,他说陈秋笛正在洗澡。他反问吴笑天是谁?
吴笑天听那个男的声音洪亮,语气间似乎跟陈秋笛很亲近,于是他一下子明白了几分。
他放下话筒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原来上次她告诉他的全市一派谎言。他觉得自己再次被欺骗了。他想:这是在美国,谁的话都不能相信!这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想起了何如跟他说的话,估计十有八九也是虚的。以前曾经是他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都在哄他,看来美国的确是个让人成熟的地方!
他想,自己如果还想在这里争口气,也只有在事业上发狠劲了。
他上了一下洗手间,用水冲了脸,然后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镜子中的他满脸憔悴,眼睛中布着血丝,就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
他忽然间忍不住掉下泪来。
第二天,吴笑天正在实验室杀老鼠的时候,江谷进来告诉他,有个女的给他来电话。他猜测可能是陈秋笛打来的,就让江谷告诉她,说他没空。但是江谷去了一下又回来了,说那个女的一定要见他。
吴笑天只好去接了电话。只听得陈秋笛说:
“笑天,你昨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那是我自讨没趣!我吃饱了撑的。”吴笑天含糊地应答了一声。
“你别想歪了。我爸前天从台湾来看我,昨晚是他接的电话。他还问我说你是谁?”
吴笑天听了,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以前听陈秋笛介绍过她的父亲,是个老军人,难怪声音那么粗放。
“你告诉他我是谁了吗?”
“我当然告诉他了。我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正准备结婚呢。”
“胡闹!我们现在谁是谁啊!还结婚呢!”
“什么,你想赖账了?!我们两人不早就是实际上的夫妻了?”
吴笑天本来想说,到底是谁在赖账?后来又改口说:
“那是从前的事了。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做个普通的朋友,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事业还没有开始呢。”
“难道你的事业比我还要重要吗?我知道我曾经欠过你,但是我不是想还你的债,而是想还你的情。”
“如果是这样,这情你也不用还了。我最初的确是为了你来到美国的,但是我现在却是在为事业打拼。我不想在这里成为一个Loser,在异国他乡,被人瞧不起。总有一天我会有出头之日的!”
“那么,难道你真的就这样跟我分手了?要知道,你也欠我的情!”
吴笑天拿着话筒,沉默着不说话。陈秋笛缓了一下语气说:
“笑天,我爸想见见你。明天是周末,你愿不愿意过来?咱们一起陪我爸去逛好莱坞。”
“好吧。我过去看看你爸。不过你不要再提什么结婚的事了!”吴笑天考虑了一会说。
“到时只怕由不得你了!我们明天就陪我爸去逛‘中国城’吧。”陈秋迪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之情。
16 错位
周末那天,吴笑天来到跟陈秋笛约好的地方,然后坐上她的车子,一起去了她上班所在“中国城”。
他见到陈秋笛的父亲时,突然间感到了一种亲切。
陈父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上仍然有股军人的气度。他再仔细看了下陈秋笛,觉得她长得太像她的父亲了,特别是那对大眼睛。他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目不旁视,那样子不像是逛风景,倒像是赶路似的。
吴笑天对逛街的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他倒是跟陈父很快就聊在了一起。陈父是个湖南人,他聊起天来,从民国三十六年的徐蚌会战(大陆叫淮海战役),一直扯到最近绷得正紧的台湾总统选举,不时还要骂上正在没头没脑地执政的陈水扁几句。
吴笑天笑着听着。后来陈父突然紧了一下脸色,问吴笑天愿不愿意娶他的女儿?
“我想听你的实话,小伙子。”
吴笑天想了一会说:
“伯父,秋笛是个好姑娘。”
陈父挥挥手说:“我想听的不是你这句话,还有谁比做父亲的更了解自己的女儿的?!我这次来美国,主要就是想把我女儿的婚事定下来,我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外孙出世。”
吴笑天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他望了陈秋笛一眼,只见她也在盯着他。于是他问陈秋笛说:
“秋笛,你真的想嫁给我?你不要象以前那样胡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窘迫的境况。”
“只要我爸能看上你,我就嫁给你!我爸看人不会错的。”
陈父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贴心!要不是我老了,我还真不想让你嫁人呢!”
“这事我还要好好再考虑一下,过些天我再给秋笛打电话。”吴笑天顿了一会说。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是明摆着要推辞吗?!是不是舍不得那个何如啊?”陈秋迪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你别瞎说,伯父还在这呢。”吴笑天拿眼睛瞪着他。
陈父笑说:“小吴,你别介意,秋笛她就是这种直性子脾气!不过这事最好越早定下来越好。”
过了一会,吴笑天趁着陈父去找洗手间的当儿,问陈秋笛说:
“小迪,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是真的想嫁给我还是懵一下老头子?”
“谁跟你开玩笑?有当着我爸的面开这种玩笑的?!你当我是谁了。”
“坦白的说,在我在事业未成就之前,我不想考虑结婚的事。”
“这事随你。反正明天你得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们就拉倒。”
晚上,吴笑天回到公寓,想着陈秋笛父女俩的要求,心下烦得很。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觉得这事来的实在太突然了。他想打个电话跟何如聊一下,把自己跟陈秋笛的事从头到尾全都告诉她,然后听听她的意见。虽然何如说过不要再跟她联系了,但是他总觉得那是她一向的矜持,以前他们闹别扭时,她都是这样说的。上次他们一起去上保险时,何如曾说他和陈秋笛挺适合的,可他并不认为她说的是实话。他太了解何如了。
他拨通了何如家的电话,却没有人接。他想,今天又是周末,何如她一个人能上哪儿去呢?是不是她也已经有了男朋友了?这个念头一下子又使他感到异常的失落。
他给何如留了话,一时闲着无聊,就来到客厅里,跟程先生一起看了一会球赛。程先生话多,他根本就没法插上嘴。他受不了了,就回到房间里,正要上网Check一下E-mail,电话突然响了。
他猜想,这电话许是何如打过来的,于是匆匆忙忙地就抄起话筒,考虑着怎么跟何如开口。
没想到话筒里传来的却是陈秋笛的声音。他心里有些不快:
“秋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今天我们谈的事你想好了吗?”
吴笑天愣了一会,说:“我想这事我们还是慎重一些为好。结婚毕竟是件大事!而且我们有这么久没接触了,更不能草率。你爸心急,我们俩可不能心急。”
陈秋笛听了,啪地就将电话挂上了。她心想,没想到吴笑天会这么窝囊!当初在大学那段时间,她其实是发自内内心地爱过他的。要不是两年前她来到美国,她想自己或许会跟吴笑天结婚的。现在阴差阳错,天赐机缘,让她在LA又跟他重逢了,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今天第一次见面,她父亲就觉得吴笑天是个踏实的人。他回去后跟陈秋笛说:
“小笛,像你这样的性子,吴笑天对你来说可能不是最理想的,但却是最适合的。你看你爸跟你妈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陈秋笛终于做出了要和吴笑天结婚的决定。虽然她也觉得这多少有些冒险,但是凭着她对吴笑天的了解,她对这桩婚事还是有把握的。
吴笑天放下话筒,点着一支烟,这时电话又响了。吴笑天想,这陈秋笛真是够呛,像婚姻这种事哪能这样草草而就的?!她越主动,他的心里反而越反感,疑心也更大了。他拿起话筒,没想到是何如的电话。
“笑天,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出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心里闷,想跟你聊聊天。”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别再跟我打电话!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就不喜欢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你如果有事要跟我说,就爽快一点,别吞吞吐吐的。”何如不高兴地说。
吴笑天正支吾着,何如啪地一下就将电话挂断了。
吴笑天心理没好气,心想这何如也太不够情面了。正在气头上时,电话又响了,他想这次不定又是陈秋笛打来的,就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陈秋笛,不是说好了过几天答复你吗?!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没想到电话又是何如打来的:
“吴笑天,谁是陈秋笛?你要答复她什么事?”
吴笑天呆了一下:
“我刚才想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事。她就是那天我们在保险公司见到的那个女的,她是我原先的女朋友,台湾来的。她要我明天就答复她要不要跟她结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何如在电话那头愣了很长时间,后来她语气低沉地问说:
“你跟她上过床了?”
“是的!”吴笑天咽了口气,闷声说。
何如说:“那你为什么还不跟她结婚?!我不是说过了吗?在美国,这个女人很适合你的!你要是真想听我意见的话,明天中午咱们找个地方再谈这事。”
说着,不容吴笑天回话,她马上就把电话挂掉了。
17 国军“荣民”
那天晚上,吴笑天喝了一瓶多的葡萄酒,醉醺醺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正在沉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打电话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拿起话筒,一听又是陈秋笛打来的。
“笑天,今天你有空吗?我爸想好好跟你谈谈。”
“谈什么呢?”吴笑天咽了口气,声音憋闷地说。
“还能谈什么呢?就是昨晚上我跟你说的事。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吴笑天依稀记得昨晚上接电话时好象有中午约会的事,但是他后来喝多了,却忘了约会是何如跟他定下的。于是他打了个呵欠,答应了陈秋笛。
中午时候,吴笑天跟陈秋笛和她父亲一起来到“中国城”的一家正宗的湘菜馆。美国的湘菜除了几个大城市里有几家中国餐馆做的比较正宗外,大多数挂着湖南菜牌子的餐馆差不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哄老外的。老外把U音读成“优”或“啊”,所以大多数湖南餐馆在老外的嘴里就成了“羞囊”或“哈南”餐馆。但是LA中国城的一些湘菜馆正宗的程度,并不比国内的餐馆差。
陈父老家是湖南常德人,民国三十八年六月随孙立人军部(当初人民共和国还没成立)去了台湾,陈父抗战当年跟随孙立人去了缅甸,在云南腾冲与日本人的精锐第师团拼过刺刀,一生是伤,算是玩过命的。但是这些血腥味如今全都是记忆了。
吴笑天知道陈秋笛喜欢吃辣,但是没有想到陈父更能吃辣。后来由陈父提议,三人点了湖南火锅。吴笑天是浙江人,不太会吃辣,但是他还是陪着陈家父女把辣火锅吃了。然而最糟糕的是,难吃的还不是那辣火锅,而是陈秋笛父亲那一本正经的脸色。他的军人的威严气度,似乎仍然刻在他的脸上。吴笑天想着陈父要他答应的事,心里没底,不敢多去看他一眼。
陈秋笛的父亲对烹饪的味道是特别的挑剔。他一定要每一道菜都要放进那辣的油光发亮的火锅泡着,辣的吴笑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吴笑天觉得,他真要跟陈父守上那么十来年,非得给生生地辣死不可!更不要说他那像火锅一样火爆的性格了。两个女服务员也给陈父支弄的不亦乐乎,掩着鼻子拼命的打喷嚏。
吴笑天不好说什么,只好将就吃着那让他鼻孔冒烟的菜肴。不过吃着吃着,不知不觉也就上口了,那辣味够呛,就是嘴巴难受了些。他的嘴巴烫红得就像生羊肉片似的,一双眼睛却又跟雨后的葡萄差不多。
三人辣到火冒三丈的时候,陈父突然跟吴笑天说:
“我是个急性子,我们直话直说。年轻人,你定个时间吧,什么时候你跟小笛把婚事办了。我今年已经七十九了,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们俩成亲!你们的婚礼在台湾办可以,到大陆办也行。结婚的费用就不用你操心了。”
“伯父,咱们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说哪里的话?”
“昨天我们不是都谈妥了?!”
“昨天我的意思是考虑考虑,可没答应下来。”吴笑天解释说。
陈父不高兴地跟陈秋笛说:
“小笛,看来你不长眼了。你自己看看,你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你在大陆时是怎么夸他的?我看象这种不爽快的人,今后你还是别去理他算了。他三心两意的,你真的要何他成亲,我还不放心。要真的出了个无情无义的人,到时候我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
“你看,伯父把话说重了!我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在事业上还一事无成,因此想在Science上有些成就出来后,再来考虑这方面的事。而且,我跟秋笛毕竟已经分别两年了,两人在心理状态和生活习惯上有些差别。我不想给她在生活上添麻烦。如果以后我们俩真有缘分,我会重新选择她的。”
陈秋笛冷笑着对吴笑天说:
“你的这个理由未免太勉强了吧?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到底是谁选择谁了? 如果你要拒绝我爸爸提出的要求的话,你根本就没必要编造出这种蹩脚的理由。我爸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不过是在替我着想而已。说实话,我在LA还怕找不到一个比你象样得多的男人?!”
“小笛,你这话说得像你爸的脾性。你爸当年在缅甸野人山跌打滚爬的,他小子还不知在谁的娘胎里呢!”
“伯父,秋笛,随你们怎么说我都行,反正我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伯父的话说的有些过了。当初我跟秋笛到底是谁对不起谁,相信他自己心里有数!”
“原来你对这事还耿耿于怀!你想要我还你多少钱?我马上开张支票给你。”
“我已经给你说过,那点钱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别以为我到美国来是来讨债的。”
“那你到底为了什么?你既不想找回过去,那总该有个明确的将来吧?”
“我得先有自己的Career。”
“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陈秋笛叹了口气说。吴笑天不做声了。
18 男人都是欠缺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笑天没吃早餐,只喝了一杯热牛奶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实验室。
昨天因为要跟陈秋笛他们一起出去吃火锅,他把细胞冻在了冰箱里,他得赶早先去把细胞化冻了,今天的实验才能做得起来。
他在楼道里碰上了江谷。
“吴笑天, 昨天你上哪儿去了?本来今天我还想等着你的试验结果呢。今天的Lab meeting,许梅要我发言。昨天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你,所以后来半夜时我自己就到实验室来了。你不是每个周末都呆在实验室的吗?!”
吴笑天昨天因为跟陈秋笛父女闹别扭的事,本来就憋了一口气,这时听了江谷的话,火气忍不住就冒窜上来。他没好气地说:
“江谷,我好歹也是个Postdoctoral,又不是你的Technician,我凭什么要在周末替你做实验?你是我的老板吗?!连老板她也不能让我在周末上班呢!”
江谷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愣神了一会,只好讪讪地说:“对不起,吴笑天,这次是我的错。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前天我跟白果一起去了南边的 San Diego城。我们一位朋友的妻子快要生产了。我们给他们开了Baby Shower。”
“说实话,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你有事,难道我就没事?大家间讲的就是个理解罢了。” 吴笑天的气消了一些,缓声说道。
“这话听起来挺在理。怎么回事?我看你今天气色好象不太好,是不是昨天生病了?要不这两天的试验就由我来做吧。”
“这两天我是有些生气,不是生病。”
江谷以为吴笑天还在生他的气,就笑着说:
“好了,中午我请你吃日本寿司。咱们谁跟谁啊!”
吴笑天将细胞拿出来化冻之后,中间有段空隙,就上网想查找几个资料。恰好这时何如打电话过来。
“吴笑天,你昨天中午上哪儿去了?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出去的吗?你是不是跟那个朱迪小姐一起出去了?!还说听我的意见呢。”
吴笑天忽然记起来前天晚上在电话里和何如的约会,心里不好意思,忙说:
“对不起何如,我前天晚上喝多了,忘了这事。昨天我是和陈秋笛一起出去了,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为什么?”
吴笑天猛吸了口气:
“一言难尽。何如,失约的事,到时我再跟你道歉吧!”
“道什么歉?我这是多管闲事。对了,最近新任的州长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下令严查开车违纪的人,你对这里情况不太熟,出去逛要小心一点,免得被逮住了。”
“我知道了。我不至于会那么倒霉吧?!”
“好了,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过,凡事总得当机立断才好!我觉得你在处理问题时太小心谨慎了,这样反而会失去很多机会的。”
吴笑天知道她指的是以前她要他一起出国的事,就笑了笑,心下颇不以为然。
何如把电话挂掉了。她觉得,她似乎比吴笑天自己更了解他。
吴笑天自从在大学时起,一心都在忙忙碌碌地想成就一番大业,出人头地。但是他的优柔寡断的性格又决定了他不可能很快就冒出头来。吴笑天在处理感情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你不能说他对爱情不专一,但是真要让他作出最后抉择的时候,他又瞻前顾后的,胸无成见,因此跟他相处总觉得很累。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跟陈秋笛的关系也是这样。
其实,那次她陪着吴笑天去上车保险时,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她的职业敏感,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来,吴笑天跟陈秋笛不是一类的人。虽然陈秋笛看上去一付八面玲珑的样子,可在心理素质上毕竟还不是很成熟。
本来她约吴笑天昨天一起出去,并不是要和他重温旧情,而只是觉得作为他的旧情人和同学,她有必要将自己对陈秋笛的看法告诉他。
在她看来,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并不用一个男人替她去操心,而只有永远长不大的女人,才真正是男人的绊脚石!陈秋笛给她的印象,就是这种长不大的女人。吴笑天在跟她分别八年之后,性格仍然像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他可能没有意识到,纯真的东西有时也会变得迂腐的。虽然长大并不等于成熟,就像有了爱情并不等于就是最佳的婚姻组合一样,但是一成不变的的确确的就是等同于固执。
在美国这种社会,固执与不善于变通是很难取得成就的,包括爱情。吴笑天是那种对生存价值本身看得过重的人,然而却缺少对生存的变通。这点她心里相当清楚,同时也正是她对他的顾虑。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吴笑天聊聊这些,可又担心他误解了她的意思。
八年之前,她曾经将吴笑天当作是她的兄长一般看待,不过八年之后,她觉得他在她的心目中,就像个小弟弟了。为此她心里有点悲哀,不知是自己的心态老了,还是吴笑天仍是在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这天晚上,何如回到家里后,觉得特别的疲惫。她刚想好好休息一会,却接到了刘东起打来的电话。
“何如,明天晚上我要请你吃饭,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聊天了。”
“最近我胃口不好,不太想出去。不过,刘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已经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地方的附近一家西餐馆,订了一桌酒席。你得给我个面子,一定要来!”
“你好像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自信!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想,你一定愿意和自信的男人打交道的。”
何如沉默了一会,心里考虑着刘东起到底想打什么主意。刘东起听到她没有回音,就又笑着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你要是猜对了,我就答应你。”
“你在顾虑我会提出吃饭以外的事。”
“难道你心里没打这个主意?”
“好了,你已经答应了!”
何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说:
“既然盛情难却,那么到时候我们就随便聊聊天,不谈其它的事。”
“我有点不明白,你指的其它的事是什么?!”
“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晚八点,咱们不见不散。”
何如放下电话,心里难以平静下来。她当然知道刘东起决不会因为吃饭而请她,而且通过几次接触,她凭着女人的敏感,已经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
她觉得刘东起还算是个坦诚的人,因为那天他们四个人在Casino谈论白果和江谷的婚事时,刘东起曾经亲口告诉他们,他是个离过婚的人。而一般的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的话,他往往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自己的隐私的。本来她只是觉得刘东起能说会道,气质也不错,却没想到他的背景如此复杂,因此原先在潜意识中对他滋生的一丝好感,一下子打了折扣。
她想,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无论怎样出色,都不能算是完整的。
她自幼对男人就没有什么好感。
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分居两地,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期一家三口人才团聚在一起,但是因为分居的苦闷,她的父亲早已经染上了酒瘾,不可自拔。他每次喝醉了酒,就向她的母亲发泄怨恨,好像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似的。十年后她的母亲得了胃癌去世了,那时何如正在上大二,从此她跟家里的那个酒鬼再也没有了来往。她靠给人做家教,周末到餐馆打工等来维持学业。那段经历,使她到美国后获益匪浅。
她真正爱上吴笑天,是在上大二她母亲去世之后。那时吴笑天曾经帮过她很多忙,给她破碎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她也觉得吴笑天有上进心,人长得帅,聪明能干。
毕业时候,何如一心想去美国就读,她想换个环境,同时摆脱心理深处的那些阴影。但是吴笑天却固执地只想留在国内发展,他认为像他那样的性格,只有在国内才能如鱼得水。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分手了。
分手的那天晚上,何如哭了整整一夜。
而从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那一刹那起,她原以为那片土地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了。可是没想到,真正跟吴笑天分别后,她仍然一如既往地爱着他,她希望吴笑天能够回心转意。
但是,在苦等了吴笑天三年后,她终于失望了,她把那份曾经让她全身心付出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直到最后熄灭了。
她想,刘东起能够取代吴笑天埋在她心底中的灰烬吗?况且,这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她觉得,男人都是有欠缺的。
19 意外的惊喜
刘东起给何如打过电话,然后倒了一杯进口的Grey Goose兑的非常规的伏特加,加了适量的冰块,兑进草莓酱和薄荷香草,调了一杯可口的鸡尾酒。
今天他处理了一桩离婚案,累得一天都没有休息。这时,他躺在沙发上,惬意地喝了半杯酒,思绪慢慢地回到了九年之前。
他的老家,原在鹭城边上一个叫琴岛的小岛,因为他的父母长期都在上海工作,所以他大学以前的时光都在上海度过。那年夏天,他刚从国内东南沿海鹭城的一所名牌大学法律系,以优异成绩毕业,分配到了上海一家律师事务所。
一次,他到加拿大温哥华办理一宗经济案件,在机上结识了一位东方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唐菲菲。唐菲菲美貌过人,善解人意,刘东起很快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到了温哥华后,唐菲菲主动帮他做了导游。
两天后,两人的感情就如胶似漆了。他办好事回国后,唐菲菲就向他提出了结婚的要求。刘东起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仓促,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那时他才二十五岁,性格单纯,视爱情比生命更重,对婚后的生活,完全抱着一厢浪漫的幻想。
不久之后,唐菲菲移民到了加拿大温哥华,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刘东起随后辞掉正被看好的律师工作,也跟了过去,一年多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孩,刘东起给她取名叫刘琴。由于工作紧张,他们把刘琴送回了还在上海的刘东起父母身边。
没想到,对于潮水般涌进加拿大的新移民来说,温哥华并不是人间仙境。
不久之后,刘东起跟唐菲菲的关系就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因为在工作上四处碰壁,一边又要上学,再加上与在国内时的生活工作环境相比的巨大反差,使他产生了失落感,他的情绪也变坏了。夫妻俩因为经济上的事,经常吵得不可分交,刘东起因此常常借酒消愁。
一次,唐菲菲去多伦多办事,在那里认识了一位成功的华裔房地产商,那人比唐菲菲大了十三岁。唐菲菲挡不住房地产商金钱的进攻,她很快就向刘东起提出离婚。那时正濒临绝望境的刘东起,一下子从醉梦中醒来,出乎唐菲菲的意料,他想都没想就在离婚书上签了字。他知道,自从他出国之后,他就已经是个输家了,他原先的专业因为没有加拿大的执照,在那里用不上,所以平时他只能边在一家面包店打苦力工边上学。
当面临离婚选择时,他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提出的唯一的条件,就是把才两岁的女儿刘琴判断给他,因为他的父母已经离不开他们的女儿了。
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作为补偿,唐菲菲还主动提出要给他一笔钱作为补偿费,但是遭到了他的断然拒绝。唐菲菲流着泪离开了他,去了多伦多。
后来,刘东起在温哥华的那家面包店又打了将近一年多的长工,攒了一笔钱。然后他历经艰辛,通过考试,终于来到美国,在DC的J大选修法律研究生课程。三年多下来,他一边上课,一边还要打工维持学费和生活用度,饱经沧桑,到了毕业的时候,不到三十五岁的他,头上已经悄然长出了些许白发。那时他的父母退休了,他们带着他的女儿刘琴回到了鹭城的琴岛。
自从他和唐菲菲离婚后,他再也没有去考虑过再婚的是。他发愤地学习,打工,为的是尽早地将女儿接到身边来,然后培养她长大。他觉得他的心血是为了女儿付出的,那里面凝聚了他对远方的女儿的所有的爱。
他对女人的看法因为与唐菲菲的婚变,几乎有点极端了,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更是看的相当冷漠。他对自己以前跟唐菲菲的那段爱情,看作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失误。他想,一个男人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应该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所以后来他对爱情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也不想再次花费精力去做另一次冒险了。
但是,他在认识何如之后,他的这种偏见却开始悄悄地改变了。他不能清晰地缕清自己忽然被何如吸引的原因,如果仅从长相而言,他觉得何如虽然具有让男人们耸然动容的魅力,但还不是触发他深藏于内心中的那根生锈的情弦。
他觉得,何如的真正魅力还是在于她的性格,正是那种含蓄而又孤傲,雪中藏炭的气质,触及了他心中的痒处。她似乎天生注定就是他多年前梦想中的那种爱情对象,他一直都在等待着她的突然出现。之前他对女性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似乎都可以归因于是何如在他生命中的姗姗来迟。
他觉得自己的情欲的灵感正汩汩而出,只要有一线的可能,他就会紧紧把握住不放。他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灵感,使他好象再次寻找到了自我。
第二天晚上,何如特别打扮了一番。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对着镜子打扮自己了。
她将头发挽起,穿了一件低背的黑色晚礼服,衬托出她洁白如玉的皮肤。她还带了一条白金钻石项链。她这样打扮倒不是要给刘东起看的,而是想体现一下自己的自信。她觉得,作为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有自己的个性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女人若是为了取悦男人而打扮,那么至少说明她对自己还不是很自信的。
八点时分,何如准时来到那家西餐馆。
刘东起早已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上坐等着,桌子上点着两盏蜡烛。中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加州的州花金罂粟,显得十分的凄美。刘东起的脸在烛光中看上去若隐若现。
何如来到桌边,一下子就闻到了蜡烛烧着散发出来的清香奶酪的香味。她望着那束金罂粟,心里一动:
“原来你也喜欢金罂粟?!”
“你喜欢金罂粟?这花是Waiter摆上来的。”刘东起略微有些诧异。
“这金罂粟是加州的州花,也是我最喜欢的花!”
“看来,晚上这花我摆对了!”
起身轻轻拉着何如的手,邀请她入座。他笑着说:
“何如,你一直都是那么迷人。不过今晚更是出色,这套晚礼服跟你的气质很相配。谢谢你的光临!”
“你可别想岔了,晚上我可是Dress for myself,不是为了你才打扮的。”何如矜持地笑着。
“这我明白,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但是今晚我至少有眼福欣赏到了你这个冷美人的另一面。”
“我在你印象中,真就是一付冰冷的形象吗?!”
“我一看到你笑起来,心里就暖和了。”
“看你年龄也不小了,还这么贫嘴。”何如笑着。
这时,何如忽然发现桌子正中摆着一块大蛋糕,她迅速数了一下上面插着的小蜡烛,一共是三十四根。于是她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对不起,昨天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何如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笑着说:
“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送你生日礼物。你就请我一人吗?”
“是的。我知道你喜欢清静。”
何如听了笑了笑,心想,这刘东起看来够细心的。刘东起叫过Waiter,让他给倒了两杯San Jose产的红葡萄酒。
“刘先生,晚上我借花献佛,祝你生日快乐,事业成功,永远潇洒!”如端起酒杯说。
“自从三十岁生日之后,我就没有过过像样的生日了!今晚我非常高兴你能来陪着我,我相信这是我到美国来后最愉快的一个晚上!”
“你也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你还记得几个月前那天晚上在那家Casino边停车场,我从杂货店出来时的情景吗?”
“那时我跟白果都觉得你冷傲的要命,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那时我刚到LA不久,又没有什么朋友,心里孤寂的很。因此就一个人出来买了一瓶红葡萄酒,回去后自己将自己灌醉了。不过从那以后,我就不觉得寂寞了。你猜为什么?”刘东起笑着说。
何如虽然已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还是问说:
“为什么?”
“因为遇见了你!”刘东起盯着她的眼睛说。
何如将目光移到罂粟花上:
“我通常都是一个人过生日的,人多了反而没劲。你想想看,那么多人围着你,祝贺你又长大了一岁,作为一个女人,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说的也是。不知何小姐是哪天生日?”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我可不想打扰别人家。”
“这么说,晚上我是打扰你了?!”
“这是个例外。”
“好了,咱们换个话题吧。何小姐老家是哪里的?”
何如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了:
“对不起,我不愿意再去提我家里的事!还是谈谈你的事吧,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刘东起看着何如的脸色,心想,她的心里肯定藏着晦涩的苦衷,不然,一般的女孩是最乐意聊起自己的家事的。
“我的老家在闽南的一个音乐岛上,从我家的窗口上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金门岛。”刘东起说着,给何如倒了点酒。
“大一的时侯,我去过那个音乐岛旅游,那里的确很漂亮,峰回路转,让人流连忘返。”何如拿起酒杯说。
“现在在我们岛上老家还有三个亲人:我爸,我妈,我八岁的女儿刘琴。”
何如听说他家里还有个女儿,心下一怔,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没想到刘东起的女儿已经八岁了。
一提到女儿,刘东起的脸上马上就浮现出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使他与平时的大男孩般的神态判若两人。何如这是第一次从刘东起脸上看到了他充满真实人情味的笑容,心里不觉颤栗了一下。同时刘东起的坦率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前几天我妈给我发来E-mail说,我女儿刘琴在市少年宫钢琴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她三岁时起就跟着我妈学弹钢琴了,本来我想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可我父母死活不肯。他们离不开刘琴,自己又不愿到美国来。这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刘东起接着说。
对于刘东起的坦率,何如是惊喜交加。她感到欣喜的是,刘东起在她面前毫无保留,显然不是把她当作一般的朋友。而吃惊的是,他既然把女儿的事告诉了她,那就说明她曾经疑虑的他想要追求她的猜想,多少有些是自作多情了。因此此时她的潜意识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笑着问刘东起说:
“那么你的太太呢?她跟你离婚后,现在哪里?”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觉得这本不应该是她问的话,这样一来,她就有些被动了。因为凭着刘东起的精明,他很快就会察觉她好奇背后的潜意识的。于是她的脸不觉悄悄红了一下。
刘东起似乎却没有去注意她这细微的表情的变化,他像讲述别人的事一样轻描淡写地说:
“她嫁了个房地产商,现在可能还在多伦多吧。顺便说一句,今天也是我和她结婚九周年的日子。结婚是互相欠对方的,离婚就不一样了,谁也不欠谁的。所以我早已将她给忘了,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去背上心理包袱。所以我的心境才会这么坦荡!”
何如默默地注视着刘东起,心想: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挺有个性的,以前她从来没有,也不想去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此时她突然间对刘东起的思想产生了新的看法。
“很多离过婚的男人都会变得油腻了,刘先生,你好象是个例外。我现在对你开始有点兴趣了!”
“那么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对了,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周末我要到旧金山去一趟。一个大学时的同学结婚了。她嫁了个老美,那个老美对她挺好的,人也踏实。我同学结婚后打算辞去工作,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
“我倒是很羡慕这个老美的。做个假设,何如,要是你要嫁人,你想嫁个老美吗?”
“你这话是个陷阱。我刚说过,我不想嫁人。对我来说,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我对我的同学除了祝福外,我并不羡慕她。”
刘东起笑着说:
“你其实已经间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不想嫁给老美。”
何如的脸悄悄一热,心想,这刘东起没安好心眼,老是喜欢抓她的话尾巴。
这时,餐厅正中台上一个钢琴师刚刚弹奏完一曲李斯特的《旅游岁月》,然后他向台下介绍了今天是刘东起的生日。在众人的掌声中,他又弹了一曲“祝你生日快乐”。刘东起微笑着站了起来,朝何如点点说:
“今天晚上,我也借花献佛,给你弹上一曲。”
他走到台上,跟钢琴师轻声说了几句,钢琴师笑着起身,站立一旁。刘东起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微微闭着眼,从容地酝酿了一下感情,便弹起了众人都熟悉的名曲的《美丽的罗丝玛琳》。何如品出了他的曼妙的琴声中蕴含的情意,心里有点不平静了。
一曲既罢,整个餐厅里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都朝何如这边看了过来,何如的脸一下羞红了,她赶紧端起酒杯,借着酡红的酒色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20 复活节
Tony离开许梅的实验室,去了一家制药公司。他本是实验室中最受许梅器重的人,许梅劝过他两次,还答应给他加薪,但他还是坚持要走。因为那家公司里的年薪要比在大学里高上一倍,年终时还有数目可观的Bonus。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Tony离开后不久,许梅又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那边招来了一个女Postdoctoral。那女孩叫Stacy,人长得高挑俊俏,性格活泼,她很快就招到实验室里大多数人的喜欢。她还对中国的文化特别感兴趣,因此她经常找吴笑天和江谷聊天,问这问那的,闲时还要他们教她说汉语。她说她两年前还去过一趟西藏,那里似乎并没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神秘。只是高原的天空特别的迷人。有一次她居然在拉萨八角街看到两个藏人在用锋利的藏刀斗架,有一人一刀捅破了另一人的肚肠,刀尖从那人的后背穿了出来,把她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吴笑天不想跟她多谈有关这类敏感的话题,平时敷衍了几句就去做实验了。他是大陆刚刚过来的,对这边老外的心态吃得还不准。倒是江谷兴致勃勃地跟她聊起了东西文化的异同。其实江谷对中国文化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但哄起小女孩Stacy来倒是有板有眼的,把那Stacy钦慕地一塌糊涂。
吴笑天在一边听了,忍不住暗笑。
Stacy听说江谷是从DC的J大过来的,就问他交女朋友了没有?江谷说早就有了,不过还没有结婚而已,他不想太早结婚:
“That’s a nightmare!”他说。
吴笑天心想,看来这江谷是在想逗Stacy玩儿了,这事要是让白果知道了,非生生把他咬死不可。看来江谷在J大那边的时候,肯定没少花过。像他这样人长得秀气,又能说会道的人,正是小女孩心目中的偶像。
不过吴笑天现在是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来了,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他平时有空时顶多也就去泡泡电影院,要不就到市里各个博物馆去转悠,或者去海边溜达。
偶尔他也给何如打个电话,碰到的也总是不冷不热的“有什么事吗?”之类的碜牙的话。后来他干脆连电话也不和她打了。他想,像何如那么敏感的女人,他要是跟她处的太黏糊了,少不得自讨没趣。因此他把闲暇时间差不多都花在实验室了。他每天的操作程序非常简单:白天从公寓到实验室,在外面吃饭,夜深的时候,再从实验室回到公寓。
即便这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挺充实的,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况且,孤身一人在他乡异国,多少还可以缓解派遣事业的失利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他想,凭着自己的打拼,将来一定会有成就的。
自从那次和陈秋笛父女吃饭闹得不欢而散后,他似乎也已经将陈秋笛给忘记了。但是爱上一个女人不容易,忘掉一个女人似乎更不容易。他只好将这些费神的心思,在忙碌中打发掉。
一个多月下来,他的Data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许梅对他也开始另眼看待了。她经常招呼他到她的办公室谈论一些课题,让他准备写Paper。吴笑天在国内工作时为人就乖巧和善,在跟许梅处了一段时间后,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复活节那天晚上,许梅邀请他们实验室的十几个博士后,博士生,技术员还有他们的家人到她家去参加Party。江谷因为白果要加班,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怕白果在身边时他不能尽兴。整个晚上,他都跟Stacy在一起,两人聊得火热。
许梅和她先生都是前列腺癌专家,几年前许梅与诺贝尔医学奖失之交臂,至今引以为憾。夫妻两人都痴心于科学,五十出头了还没有儿女。他们家的房子很宽敞,四处都挂着收集多年的各种名画,各个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颇有艺术特色风味。
许梅还烧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中国菜,仅管他们夫妻俩平时大多数时候吃的是西餐。这是吴笑天所没有想到的。
那天,许梅亲自下厨,烧了十几道菜,样样都有特色。
吴笑天过去在国内时,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看了那些菜后,仍然忍不住双眼放光。许梅的先生肖清散则带着大家在房子里四处转悠,讲解各幅名画的来历。江谷和Stacy对那些名画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吴笑天对绘画兴趣不大,他总是以为那是闲人们附庸风雅的摆设,而只有科学才是实实在在的。不过他对许梅夫妇的成就还是很佩服的,心里想,如果自己将来能混到像他们夫妇这种样子,也不虚此生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何如,心里一阵失落,酸涩难言。
男主人肖清散不大喝酒,但是却调得一手的好鸡尾酒。那天晚上,他当着大家的面,露了两下子。他将杜松子酒兑入Cherry brandy,然后加入柠檬汁,放进酸橙片,再搅进Sugar syrup,最后兑进五块干冰,倒了由不同口味的客人需求的苏打水。
吴笑天在一边看了,酒瘾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因为心情不好,一连喝了两杯肖清散调的稠浓的鸡尾酒,随后又喝了五瓶啤酒,最后醉得连舌头都转不过弯了。
Party过后是江谷跟Stacy开车送他回了公寓。程氏夫妇见了吓了一跳。吴笑天一躺下来,嘴里就含糊不清地叫唤着何如的名字,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醒转过来,只觉得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试验要做,于是恍恍惚惚地起了床,洗刷之后,匆匆忙忙地就开车去了实验室。
那天晚上,江谷听到吴笑天呼唤着何如的名字,心里纳闷着:这何如不就是白果的女朋友吗?难道吴笑天跟她有过什么关系?!于是他回家后就将这事跟刚下班回来的白果说了,白果说:
“嘿,奇怪了。我没听说何如有什么男朋友啊!你看她一付清高拔傲,孤芳自赏的样子,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人说酒后出真言,这种事我的耳朵岂会听错了?!”
为了证实江谷说的话的可靠性,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白果拨通了给何如的手机。何如那时正在接待一个日本来的客户,没得空闲,她让白果晚上的时候再打电话到她家,好好地跟她聊聊天。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白果对何如和吴笑天的事心里充满了好奇,巴不得天色马上黑将下来。可是要命的是,快下班的时候,她的老板突然拿了一份材料来找她,要她按材料编成程序,他第二天早上要用。
白果这一忙就弄到了晚上八点多。她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到了家里,看到江谷正悠闲地在上网。
“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我都快要饿死了。”江谷抱怨说。
“你就不会自己下点面条吗?” 白果没好气地说。江谷不吱声了。
因为晚了,白果便不想做炒菜,只下了一袋油面。江谷吃饭没辣不行,白果本来是不太吃辣的,后来跟着也吃上了。江谷有一次开玩笑地说:
“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谁说要嫁给你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江谷逮住这话不放。
“有什么稀罕的!”
因此每次做菜时,白果都要放点辣酱,但是江谷仍然嫌辣得不过瘾,自己面前还要摆着一瓶辣酱。白果做好了面条,两人吃过了。江谷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对白果说:
“刚才何如来过电话找你。”
“你怎么不早说?” 白果听了,慌忙说道。
“我怕你们俩一煲起电话粥来,滔滔不绝地就是大半天,那我还吃得上饭吗?”
白果“嗤”了他一声,刚要给何如打电话,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筒,以为是何如打来的。她刚听了一句就怏怏地将话筒递给江谷:
“是个老外女孩,找你的。真是的,这么晚了还来电话!”
江谷一听就知道肯定是Stacy打来的。他曾经跟Stacy说过,有事打他的手机,没想到晚上她却将电话打倒他家里来了。他讪讪地看了白果一眼,对着话筒应付似的说了两句,就将电话挂了。他看到白果正冷笑着盯着他,忙说道:
“她是我们试验室刚来的一个女Postdoctoral,刚才她问我怎么做中餐面条来着。”
“就凭你那两只猴手,也敢哄人家小女孩下面条?!”白果白了他一眼说。
“老外嘛,哪懂得面条的个中三昧。我说明天再交她做。”
其实,Stacy打电话给他,根本就不是向他请教什么中国面条的作法,她只不过是一个人呆在公寓里发闷了,多喝了几杯酒,想跟他聊天。江谷怕白果起疑心,就随口撒了个谎。
白果也不追问,便拨了何如家的电话号码。
“你今晚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不怕老墨将你给拐走了?”何如调侃说。
“像我这种老太太谁要?老墨要拐也是拐你这样的大美人。”
“中午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刚吃过中饭,闲着没事干,想跟你聊聊天。”
“你甭跟我打埋伏了,你肯定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也不算是什么事。上次江谷试验室刚从国内过来的一个年轻的Postdoctoral,我曾经带他去买了一辆二手车。他叫吴笑天,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哦,你说的是他呀?他是我以前在国内大学时的男朋友,我出国时,因为他不愿意出来,我们当时就吹了,现在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白果,是不是他跟江谷说我什么了?”何如心里有点沸腾了。
白果愣了一下,忙笑着说: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只不过是出于好奇,随便问问。”
她话虽这么说,心里隐隐约约地还是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何如听了她的话后,会大吃一惊的,没想到她的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就象不认识吴笑天似的。这反倒显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正愣怔着,忽然何如问她说:
“白果,你最近碰到过刘东起吗?”
“他呀?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跟他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你是不是又有他的消息了?”
何如本来接下来想问白果,她对刘东起的印象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接下来又聊了一通各自最近的情况,都是忙忙忙的,没劲。
何如觉得,白果的性格没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含蓄,但是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谁跟她做朋友都是一件乐事。她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21 忙碌
复活节第二天中午,吴笑天开车去实验室的时候,脑子里沉甸甸的,还没有完全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他在穿过繁忙的Santa Monica 大道的时候,出了车祸。
在Santa Monica大道和Westwood Blvd交叉口之间,相隔不到二十码的路面,却有两个红绿灯口。当吴笑天的车子开到第一个灯口的时候,刚好亮起了黄灯,他猛踩一下油门就冲了过去。
这时,没想到第二个灯口的黄灯亮了,在他前面有辆车子,车主人看到黄灯时,便猛然踩住了闸。
紧跟在他后面的吴笑天却做出了误判,他以为按照常规,前面的车子一定会快速闯过黄灯的,所以他踩足油门,也想跟着闯过去。没想到前面的车主这么谨慎。于是车祸发生了。他的车把前面的那辆Benz320的车屁股撞得凹进去两英寸多,而他自己的那辆96本田Civic前面的Bumper,也撞成了月牙形。
那辆Benz320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白人老头,他走下车来,拿出手机就Call 911。
吴笑天明白,这次完全是自己的过错,所幸那老头没有受伤。他走过去向老头道过歉,两人便边聊边等着警察。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吴笑天开着破车到达实验室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出了车祸的事。大家去吃午饭的时候,他给陈秋笛打了个电话。
陈秋笛先是紧张地问他伤了没有?在得知他身体没事之后,她说:
“笑天,我记得你上的好象只是单保,而且是保两万五以下的车子的。被你撞的那辆车子是什么型号的?”
吴笑天告诉她是1996年的Benz。
“这样还好,那车子估价不会超过两万五,你就不用自己再掏钱给他修了。不过,你得给自己修车了,这修车钱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另外,下半年你的保险费也要上涨了。星期六上午十点后,你把车子开过来吧,其它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陈秋迪说。
吴笑天叹了口气,说了声倒霉,就把电话挂了。
自从出了车祸之后,有几天时间里吴笑天有些萎靡不振,做起试验来漫不经心的。他想,运气为什么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看试验刚刚有点眉目,却出了车祸。
许梅看出了点端倪,就把他叫到她的办公室,问他这些天情绪为什么那么低落?吴笑天没把出车祸的事告诉她,只说最近睡眠不太好。
“你的试验快有结果了,不必搞得太紧张,有压力。过些日子你把Paper初稿写出来,我再改一下,投给PNAS杂志。你是第一作者。还有,下个月在哈佛有个年会,我想带你一起去波士顿,到时你要Present,好好准备一下。在科研上,勤奋总会得到报偿的! ”许梅说。
吴笑天听了许梅的这些热乎乎的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第二个周末,陈秋笛替他把车子修好了。星期五晚上,陈秋笛下班后把他的车子开过来。修车费一共花了一千三百美元。吴笑天要开支票给她。陈秋笛说算了,要说到钱,她还欠他的呢。
吴笑天也就不再坚持了。他请陈秋笛到Broadway的老中国城吃了一餐潮州菜,然后就想送陈秋笛回家。
“今晚是周末,我不想太早回去,想轻松一下。我爸前两天已经回台湾去了,我又自由了。我爸对我看得紧,好象我是他的部属似的,所以当时我就找借口跑到大陆去上学,真是如鱼得水。”陈秋迪笑看着吴笑天。
“那水就是我了。”
陈秋笛用闽南话嗔了他一句:“臭美!”
“这段时间我比较忙,老板赶着要我尽快拿出试验结果来,因此我周末晚上还要跑到实验室呆着。”
“难道就陪我几个小时你也舍不得吗?!”陈秋笛不高兴地说。吴笑天想了想,便答应了。
陈秋笛提出要去酒吧蹦迪。吴笑天叹了口气:
“反正晚上我做护花使者就是了,只要你不要太疯狂就是。”
那天晚上,吴笑天不敢多喝酒,陈秋笛却是尽情发泄了一通,到最后弄得又累又醉。吴笑天扶着她从Pub出来时,她早已眼神低迷了,头软软地垂在吴笑天的胸前。
吴笑天送她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把陈秋笛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正要悄然离去。突然陈秋笛嘟囔着说:
“笑天,你不要离开我。我要你像从前那样搂着我,亲着我。”
吴笑天听了,愣了一下,便收住了脚步。他望着陈秋笛酡红的脸,几年前的那些时光刹那间从他的眼前飘忽而过。他在床前挨着陈秋笛坐了下来,点着一支烟,默默地注视着她,心想: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这个女人呢?同时,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发自内心地对他倾情过?
正想着,陈秋笛突然翻了个身,“呃”地一声,作势要吐,吴笑天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搀着她上卫生间。陈秋笛还没到抽水马桶边就开始狂吐起来,难受的脸色煞白。吐完之后,吴笑天一手扶着她,一手拿了条毛巾冲了水,替她擦干净了脸,然后扶她上了床。他又把卫生间清洗干净了,凌晨时候,他看陈秋笛已经熟睡了,便悄悄离开了她的家。
他迷迷糊糊回到公寓时,程先生刚好起床。他闻到吴笑天身上浓烈的酒味,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吴笑天关起房门,一头钻进被窝,闷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
他起床后,看看程氏一家都出去了,就到厨房随便下了两包快食面,正在吃着,陈秋笛打电话过来,她为自己昨晚上的失态向他道歉。
“我醉了的时候一定难看死了。”
“难得潇洒一回也不错,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陈秋迪没有回话。吴笑天接着说:
“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醉过。那一次在上海学校时,你都喝得瘫软在地了,后来还是我背着你回宿舍的。”
“那次是你惹我生气的。这次是我自己跟自己赌气!”
“好端端的,干嘛跟自己过不去?!”跟着一想上一次他们闹别扭的事,明白她为什么赌气了。
“我还没有吃早饭呢,你要不要过来,咱们一起去中国城喝早茶?”
“我刚在吃面条,而且昨晚也有些累了,就不过去了。”
“要不咱们一起去海边散散心吧,我的脑袋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
吴笑天说他吃完饭要去实验室:
“小迪,老板催着要我出结果,这段时间忙死了。”
陈秋笛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吴笑天来到实验室,江谷和Stacy也在,他们俩正在聊天,见到吴笑天来了,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吴笑天知道他们俩关系亲密,现在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有一次江谷偷偷告诉吴笑天,Stacy曾跟他说,吴笑天的臀部长得很性感,弄得吴笑天几天时间见到Stacy时,脸色都不自然。
吴笑天跟他们打了招呼,正要去做试验,Stacy突然问他说:
“吴,听说下个月你要和Boss一起去波士顿参加一个年会?”
吴笑天愣了一下,心想,她是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他看了江谷一眼,江谷忙把脸别开了。Stacy说:“吴,我觉得相比之下,江更有条件去参加这次年会。”
吴笑天不吭声,心里却很不舒服。Stacy说:
“江在美国已经呆了六年,他在我们这个领域有更充足的经验。而且他的英语口语也比你好。”
吴笑天听了心里窝火,原来他们两人刚才聊的是这事。可能江谷听说是他去参加年会,心里不服气,因此跟Stacy抱怨。Stacy是个直性子,把江谷不好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吴笑天跟Stacy说:
“这事不是我决定的,Stacy,这些话你最好去和Boss说!”
江谷听了有点尴尬,他知道吴笑天这话其实是冲他说的。吴笑天说着就转身做试验去了。
吴笑天的Data结果出来以后,许梅非常满意,她第一次夸奖了吴笑天几句,因为这为她申请Grant增添了一些分数。吴笑天接着开始着手写Paper,另外他每天回到公寓后,都要关上门花上一个多小时演练Present,弄得程先生以为他把谁带回家来了。吴笑天把Paper初稿交给许梅后,许梅很快作了修改,终于在去波士顿的前两天,将Paper寄去PNAS杂志。
在去参加年会的前天晚上,吴笑天给何如打了个电话。
“东北部那边不比LA这边一年四季如春。那边现在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天气还很冷,说不定你去了后还会碰上下雪呢。所以你最好多带几件冬天的衣服去,免得着凉。路上小心点。”
吴笑天听得心里热乎乎的,感觉一下子就像又回到了八年多前。
他也给陈秋笛打了个电话。陈秋笛说:
“你呀,真不会安排时间,你为什么不等到夏天的时候再去那边呢?这时候去最不好玩了。”
吴笑天说他又不是去玩的,是去开会的。
“好了好了,到那边后多给我来电话。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机会有的是。”陈秋迪不高兴了。
吴笑天和许梅俩到了哈佛后,果然那边又下起了小雪,吴笑天不觉得冷,他想起何如的话,心里反而暖和得多了。到他Present的那一天,他发挥的特别出色,完了之后还有好几个同行来向他问了些问题。许梅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私下里夸了他一通。
回LA的前一天,吴笑天想给何如买一件礼物。他在Mall里逛了半天,突然想起下个月是何如的生日,何如属牛,于是他就买了个精致的水晶小野牛。他想到上次陈秋笛帮他修车的事,就顺便给她买了一袋名牌化妆品。
他回到宾馆打包的时候,许梅正好来找他说件事,她看到了那只水晶小牛,便拿起来欣赏了一会,笑着说:
“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我以前的女朋友属牛。吴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心细的多了。我也是属牛的,可我过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先生居然把我的生日给忘了。他到现在还在后悔呢!
许梅深深地叹了口气。
22 女人三十一束花
这几年来,随着中国大陆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市场的日益自由化,美国的很多跨国企业集团纷纷进军中国市场。何如的公司所属的M大集团正酝酿着在中国寻求合作伙伴,开辟分支机构,在遴选派驻上海的第一批骨干人员中,何如是理想的人选之一。
M集团驻LA的公司总经理Jones私下里也已经跟何如谈过这事,但何如一口就回绝了。Jones有些不解,他说:“你知道的,何,多少人都在争取这些名额呢。我们主要是考虑到以前你在上海的学历背景和你的业务能力。而且你的绿卡前年就拿到了,又不用担心到时来回不方便。”
何如不想和Jones多谈过去的事,她只是笑着告诉Jones:“Jones,我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再回国内工作,只怕会左支右拙。不过,如果到时候公司真需要的话,我可以考虑先去上海帮些忙。我的大学是在那里上的,毕竟还熟悉些环境和同学朋友。”
Jones也不好勉强她了。
何如自从上次跟刘东起一起过生日之后,她在她常去吃午餐的那家川菜馆,三天两头的都会碰上刘东起。虽然刘东起的理由是一天不吃辣,全身都会发痒,但何如岂能不知道他的真实意思?!不过她也没有更换餐馆的打算,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了。
何如心想,反正自己只要将刘东起当作一般的朋友,时常跟他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也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两人在一起时,刘东起谈的更多的是时事,而何如感兴趣的则是电影,音乐之类的话题。只要是何如在说话的话的时候,刘东起都会面带微笑,专注地听着,不时地插上几句话。以至于何如不知不觉中以为,刘东起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
不久,何如的生日就要到了。
在她生日的前两天,她不期地收到了一个小邮包,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只精致的水晶野牛,她不用看附在包裹里的贺卡,就知道是谁寄来的了。
她没想到,时间都过去八年了,吴笑天还清楚地记得她的生日,看来他的心中并没有完全把她给忘了。不过,依照她所了解的他的脾气,他在她生日之前给她礼物,那他的意思就是不指望她会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Party了。
实际上,今年她也不想在她生日那天请朋友和同事来她家聚会或出去搞Party。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点上两根蜡烛,听听音乐,和她早已过世的母亲默默相对,一起回味三十年前的阵痛时刻。
再过两天就是三十岁了,何如心里并没有感到特别的焦虑不安。三十岁应该是一个女人一生中的重要的分水岭,过了三十,有的女人觉得自己更成熟了,有的女人觉得自己的责任感更强了,而悲观的女人,则开始感受到青春正在背离自己而去的无奈。但是何如心下里似乎都没有这些感觉,虽然她的心理比别的一些女人要敏感。她觉得时间在自己身上就象流水一般缓缓地淌过,只要水流是宁静的,她的心境便不会受到干扰。她认为生命既然属于自己,那么自己就完全有理由去给它命题,而不是随波逐流。
因此,三十岁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路口,而不是转折点。三十岁是一个人生必须经历的时间段,而不是象当初从大学生转向Graduated Student那样,是自己做出的必然的选择。
何如想,知道她的生日的除了吴笑天之外,就只有白果了。那是一次两人在一起聊天时,互相告诉对方的生日的。她也不想邀请白果上家里来。白果今年也要三十岁了,两个三十岁的女人凑在一起过生日,情绪肯定不会太美妙。何况白果对时光也有自己的理解,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急着要成亲了。
生日那天,她早早地就来到公司。她想今天集中时间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好,然后早点回家。
中午时候,她从外面吃过午餐回来,只见大厅里有个西裔女孩捧着一大束金橙橙的亮丽的罂粟花正在等她。那个女孩告诉她,这花是一个先生打电话到他们花店,让他们的Delivery服务送到这里来给她的。
何如接过罂粟花,给了那个墨西哥女孩三块钱小费,谢了她。奇怪的是,花束上没有留下任何纸条和贺卡。
何如想:这罂粟花会是谁送的呢?知道她喜欢金罂粟的人不是很多。那个女孩说打电话要花店送花的是个先生,而知道她生日的只有吴笑天和白果,难道这罂粟花是吴笑天送的?她记得他刚到LA时,她曾经送了一束罂粟花给他。
但是吴笑天送给她水晶野牛倒也罢了,但在如今两人的关系不尴不尬时给她送花,却不像是他那种脾气的人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不管是谁送的,她心里仍然感受到一份淡淡的温馨。
她拿了个花瓶,将花插上,继续忙她的工作去了。
下午四点,她跟Jones说自己晚上有点私事,想早点回去。Jones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要去Dating?
“不是Dating,是我的新郎要我赶回家去跟他结婚呢!” 何如笑着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难过的,何。”Jones开玩笑说。
她带上那束罂粟花,心情愉快地上了车。在回家路上,刚好又碰上Traffic,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挨到她的居住区。她到附近的商场买了一盒蛋糕,两个玻璃杯奶油香蜡烛,一瓶红葡萄酒。
回到家里,她把罂粟花修剪插好了,冲了个澡,换上一套白色的晚礼服,然后点上蜡烛,关上屋里所有的灯,独自静静地坐在桌前。她记得她母亲以前曾经给她说过,她是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出生的。
这时才七点,她想等半小时后,再去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不到五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说不定她现在过的是另一种生活。她或许会留在国内发展,甚至这时候早已经跟吴笑天结婚了,做着贤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妇。或许,她也不会跟吴笑天有什么感情关系,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人作为终身伴侣。命运总是飘忽不定的,而不单只是一种主观的选择。所以她到美国后,从不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她只想把日子过得象缓缓的流水一般,平静而充实。
当然,她像所有迈向三十岁而未成家的女人一样,有时心境也免不了孤独。尤其是在美国,身边真正的朋友少之又少,寂寞总是难免的。不过,她自己觉得跟别的独身女人不同之处在于,她可以安于孤独,并且把孤独视为生活中一种凄美的享受。她想,三十岁以后,自己的生活态度会不会改变呢?比如成家,调整心态,积极地去追求各种未曾经历过的乐趣,甚至有个孩子。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希望只是顺其自然的结果,而不是刻意去扭曲自己的个性换来的逆来顺受的生硬欢颜。
这时,电话响了。
何如想,知道她确切生日时间的,只有吴笑天一人。她犹豫了一下,考虑接还是不接?最后她还是拿起了话筒。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电话居然是刘东起打来的!何如愣了一下。
“何如,祝你生日快乐!” 刘东起笑着在电话那头说。
“这么说,那束金罂粟是你送的?”何如又惊又喜。
“本来我想给你过生日的,前两天所里要我到德州处理一份材料,所以没能赶得上你生日。只好让花店给你送了一束你最喜欢的罂粟花,给你一个惊喜!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金罂粟了!我现在正在达拉斯,一直忙到这时候才给你打电话。”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何如谢过了刘东起之后,好奇地问他。
“我是私下里问白果的。——你不会介意我的冒昧吧?”
“你倒是有心……”
何如心里叹了口气:刘东起真是个细心的男人,但愿他的细心不是刻意讨好她的!两人又聊了几句,何如便将电话挂了。
这时,已经到了七点半,何如默默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她睁开眼来,把蛋糕上的蜡烛吹灭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突然,电话又响了。何如估计这次应该是白果打来的,她拎起话筒,听到的却是吴笑天祝她生日快乐的话。吴笑天有点沉闷地苦笑着说:
“何如,记得最后一次跟你说这句话,是在八年以前,那时离毕业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何如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伤感。但她笑着问吴笑天说:“你现在在哪里?想不想过来一起喝两杯?”
“我在实验室。我不想过去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知道你的脾性,你这时候是不会真心欢迎我的!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何如忍不住眼角一酸,正想谢一下他的水晶野牛,吴笑天已经把电话挂了。
一连接到两个电话,何如忽然间觉得房间的氛围有些冷清了。
她打开音响,放进一盘Chris Gaines的《Greatest Hits》,听了两首,感觉歌声有点低沉,就又换了一盘Sheryl Crow的《The Globe Sessions》。
在Crow略为轻快的乐声中,她慢慢地品尝着葡萄酒,尽力地想让自己的思绪变得空白。
这时,有人在门外按了下门铃。何如不用猜测,就知道来的肯定是白果。她开了门,果然见到白果拿着一束罂粟花,拎着一瓶葡萄酒,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好啊,过生日也不邀请我。是不是怕我来了烦你?!”
“到美国八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我是喜静不喜闹的人。”何如笑着把她请进屋来。
“这束野罂粟花真漂亮,谁送的?”白果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束鲜艳的金罂粟,忍不住问说。
何如不想告诉她真情,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象你这样的女人,要没有人给你送花,那才是怪事呢。不会是吴笑天送的吧?”白果其实已经猜到了八分。
“他呀?他要解得风情,还会这般冷落吗?——怎么,江谷没陪你来?”何如一边开了一瓶葡萄酒,一边问说。
“他还泡在实验室忙乎着呢,谁知道在忙什么。干吗要兴师动众的?!他要来了,咱们俩聊起来反而没劲了。”
何如把蛋糕切了,给白果倒了一杯酒。白果开口就说:
“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再过几个月我也三十了。有人说三十岁是女人的第一次更年期,想想也有些道理。我已经开始有点心理反应了。”
“对我们女人来说,三十岁真的有那么糟糕嘛 ?”何如笑了笑说。
“至少对我来说,是有那么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我想最迟今年年底就结婚,不然的话,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有很多女人结婚是为了寻求安全感。但愿你结婚是真爱的结果。”
“爱情没有结婚那么透彻明朗,对我来说,有安全感的婚姻才是爱情的坚实基础。”白果跟何如碰了一下杯子。
何如细想着白果的话,觉得不无道理:“这一些计划,你都跟江谷谈好了?”
“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你想想看,有几个男人真把婚姻当回事的?!你要跟他好好商量,只怕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你这不是拉人下水,霸王硬上弓吗?”何如笑着。
“哪儿的话呢。我又不会亏了他!”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得多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江谷从实验室打电话过来,白果要他顺便开车过来接她。她听到江谷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江谷扶着白果离开何如家的时候,笑着跟何如说:
“你们俩够合拍的。她现在除了唠叨之外,和我一个星期说的正经话,还不如你们俩一个晚上聊的多呢!”
23 羚羊谷
转眼到了夏天。
何如在西安的堂哥,给她来了一封信,说她的父亲上个月住院了,诊断出来的结果是因长期酗酒患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现在正在病床上痛苦地煎熬着。她父亲终日流着泪念叨说,他想见她最后一面。
何如读了信后犹豫了。
她到美国后,差不多已经将她的那个酒鬼父亲给忘记了。她当初之所以坚定地选择出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摆脱从前家庭的阴影和母亲的去世留下的心理创伤。她已经快有十二年时间没见过她的那个终日酒气熏天,脾气暴躁,经常出口伤人的父亲了,她甚至很难勾画得出她父亲的长相。她父亲有时喝多了酒跟她母亲吵架,动不动就骂何如是野种,每次都把她们母女俩气得哭起来。
随着年龄的长大,何如在同学中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她对四周的人和事的反应,比同龄人要敏感的多。
但是,她那善良的母亲在弥留之际,还是给她留下了话,说她父母当年曾经相爱过,她的确是她的父亲亲生的女儿,要何如今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她的父亲。然而,没想到何如在确定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后,反而对她的父亲更加怨恨了。
十二年过去,她没有给她父亲打过一次电话,写过一封信,更没有回过一次家。
母亲去世后,她的生活中已经不存在家的概念了。
何如拿着她堂哥的信,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早就当她的父亲已经死了,而她跟她的父亲见过的最后一面,就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她的父亲掉了眼泪,但是她没跟他说一句话,第二天就离开西安,回到上海的学校了。
何如给她的堂哥打了个电话,说她工作忙,回不去,要她的堂哥帮着给料理一下后事。
她的堂哥也知道他们家的往事,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他也知道何如他们一家当年的过节。何如说她马上就给堂哥他们汇回去八千美元。
支票寄出去后,何如有两天时间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她的不安不是因为亲生父亲即将去世,她却狠心地不想跟他见上最后一面。而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在临终时说过的话。
不过,几天后她就把这事给淡忘了。她不想让好不容易才摆脱开的阴影,再次萦绕在自己的心里。
几天后,刘东起从达拉斯回来,何如在那家川菜馆吃中饭时碰到了他。她谢过了刘东起送的野罂粟花:
“那是几年来我第一次在生日时收到的花,而且也是我最喜欢的花。”
“你要是早几天请我参加你的生日Party,我就会把去达拉斯弄材料的事,推给别人去干了。真是不够朋友。”
“你不是早就从白果那里得知我的生日了吗?”
“要是你不请我,那我自己找上门去,不就成了没安好心的人了?!”刘东起笑着。
何如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说,你不早就没安好心了吗?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她改口说:
“其实我生日那天根本就没开Party,只是想一个人过的,所以谁也没有邀请,不过你送了花来,我还是很高兴的。后来白果来了,我门聊了一晚上。”
“我送花,是感谢你上次陪我过了一个令人难忘的生日!当然,我也希望在你三十岁生日之后,我们两人都将有一个新的、美好的起点!”
何如心里明白他说的“新的起点”的含义是什么,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埋头吃饭。
“这个周末你有什么安排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刘东起望着何如。
“我的兴趣爱好不是很多,不过要说到玩,那你算是找对人了。要不我们约上白果和江谷他们,一起去羚羊谷爬山,怎么样?”
刘东起原先是设想单独跟何如一起去海边钓鱼散心,或者两人一起去打打网球什么的,没想到,何如一下子就把白果和江谷也给扯上了,他不好说不,只好笑着说:
“爬山就爬山,就怕你到时候回来,累得要在床上躺上几天。”
“我生日时你送的那一束金罂粟,是加州的州花。我十分喜欢。要不周末我就带你们到Palmdale的羚羊谷去,那里是著名的罂粟花谷,景色十分迷人!”
“那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也开始喜欢罂粟花那淡淡的清香了。”说着,朝何如轻轻一笑。
江谷是个不太好动的人,他跟白果同居之后,似乎患了周末过敏症。一到周末,白果不是要拉他去逛商场,就是四处去玩,这对于像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他半条命。白果要他周末和刘东起他们一起去Hiking,他照例借口要做实验,就将爬山的事给推辞了。白果免不了又数落了他一通:
“真是什么情趣都没有!”
江谷一直睡到十二点,才懒洋洋地下了碗面条吃了,去了实验室。吴笑天早已在那里了。自从上次Stacy快嘴把江谷的心里话倒给吴笑天之后,江谷心里有些不自在,两人见面时说的话也就少了。前几天PNAS回了信,说已经定下要发吴笑天作为第一作者的那篇Paper,只是需要小做改动,补充些Data。
吴笑天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江谷心里却不服气。因为他的名字被放在了第二位,——,谁都知道,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他一直认为吴笑天是受到了许梅的特别关照,才会这么快就出成果的。因此见了吴笑天就爱理不理的。
周末那天,刘东起和何如,白果三人,开了他的那部JAGUAR新车子,沿着405号高速公路,向北方向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转到14号州公路,不久后就来到了莫哈维沙漠的羚羊谷。
此时,春天的艳阳洒照着广袤的沙漠,无垠的蓝天下,是似乎漫无边际的金黄色的罂粟花。刘东起望着远处的天空说:
“这里的天空看上去湛蓝洁净,不像LA,灰蒙蒙的一片。”
“这里的空气特别的清新。我每年春天的时候,都要到这里来一趟。每次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何如深呼吸着说。
“今年你跟我们一起来,感觉可能要更不一样了!”白果笑望着何如,何如不作声了。
刘东起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下,笑着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罂粟花!真是滑的海洋,美不胜收!”
三人把车开进谷园前的停车场,然后背了饮料等进了山谷,找了处登山步道就上山了。路两边长着短叶丝兰树和杜松,那些丝兰树的树枝上绽开着许多白色的花朵,映衬着满地橙黄的野罂粟,相当醉人。
刚开始上山的四百多码,何如和白果两人还可以跟得上人高马大的刘东起,后来慢慢地她们就和他拉开了距离。
刘东起每爬上几十码,都要停下来等着她们俩。
“喂,你这是Hiking呢还是Running?!”何如气喘吁吁地喊道。
“我这已经是在照顾你们的体力了。”刘东起高高在上地大声说道。
何如和白果毫不容易才爬到了半山谷,两人脸色红扑扑的,身上都湿透了。何如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白果一仰身就躺在草地上。
“累了的时候千万不能躺下,不然过会你就更不来劲了。看你们这样子,年轻时肯定缺乏锻炼。” 刘东起来到白果身边,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何如听到“年轻时”一词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照刘东起的意思,自己现在已经是不年轻了。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虽然她本人还不至于敏感到把这年龄当回事,但在别人的潜意识里,自己的确是和以前不同了。
刘东起发现何如正发怔着,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忙岔开话说:
“要不咱们还是下山去吧,就在谷地里溜达溜达,那里空气也不错,又贴近罂粟花,景致可能更适宜你们。”
“不行,今天我说什么也要爬到山顶!以前我每次都只到过半山坡的,还没有真正瞭望过谷地的全景呢!”何如直起腰,转动着腰身说。
刘东起看着白果,白果直着眼睛说:
“嘿,没想到登山会这么累人,真是活受罪!我不想爬了,我就在这里呆着,等你们下来。”
刘东起跟何如一前一后地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山顶。
两人俯瞰着一片片山谷,只见漫山遍野的金橙色的野罂粟,在微风中轻轻招摇着,炫目耀眼,整个大地像是铺上了一层柔软的金丝地毡。
刘东起猛吸了一口气:“这个凄美的景色,让我想起了美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加州的野罂粟,跟我们通常印象中的罂粟花不同,它是一种野花。你看它们没有茎,花朵几乎是贴着地面开放的。它们的生命力特别强,不像一般花朵那么脆弱。”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每年都要到这谷地来了。这里的美丽,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感觉就像迷醉了一般!”
“我每次望着那一片片的橙黄色,真有一种心灵被洗涤过的感觉!”何如望着远处,神情怡然。
两人在一颗丝兰树下坐了下来。刘东起看着何如:
“嘿,原先我可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强。”
“我从小就是这种脾性。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另外,你想想,我舍得这么美丽的景色吗?!”何如抹着脸上的汗水,沉重地吸了口气,一边欢快地笑着。
两人在山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想到白果还在半山腰下,就下山去了。没想到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刘东起担心何如滑倒,他就在前面走着。
经过一块陡斜的大岩石时,他先跳了下去,然后伸上手去,要去扶住何如的手。何如挥挥手,自信地说: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爬得下去。”
她背过身子,双手扶着岩石,慢慢地往下退。离下面坡地只有三码时,她的右脚突然踩了个空,身子一歪,整个人跌了下来,刘东起想去扶她时,已经来不及了。何如左脚着地,闪了一下,身子倒在了地上,随即就要向坡下滚去。
刘东起一急,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抓住何如的手臂,但是他的右胸脯却因为用劲太大,重重地撞在一块小岩石上。他突然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但他还是忍住疼痛,费劲地将何如拉了起来。
何如摔得倒不是很重,只是左脚跟撞到地上时,有点发麻。她坐了下来,脱下旅游鞋,捏弄着左脚踵,不好意思地对刘东起说:
“多谢你拉了我一把,不然,这时候我怕是已经滚到白果那里去了。”
“这样下山的最便捷的方法。”刘东起吃力地开着玩笑。
“好了,我没事了,咱们快下山去吧,白果肯定等急了。”何如匆忙地穿上鞋子说。
刘东起正要站起来,突然右胸口就象针扎一样的疼了一下,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何如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她慌忙问刘东起:
“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的,回去搓弄搓弄就好了。”刘东起脸上扭曲着。他吃力地用左手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说:“走吧。”
下山的时候,何如不好意思地说:
“都怪我任性,刚才要是我让你扶我一把,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刘东起左手按着右胸口,直说没事没事。两人经过白果刚才躺过的地方时,发现她早已下山去了。
白果在远处一见到他们就喊道:
“喂,你们俩怎么搞的?我一个人在这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了。有三辆车子经过时,车主人还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以为你们玩得高兴,不想下山了呢!”
何如把刚才遇险的事对她说了一下。
“那我们得赶紧送刘东起上Emergency去检查一下,做一个X-Ray。”白果急忙说。
她要刘东起把钥匙给她,她来开车。
刘东起本来还想逞强,但他扭着身子钻进车座,右手一搭在方向盘上时,右胸口就像针刺的一样,于是只好跟何如一起坐到后座去了。
24感动
白果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车开回到市区的一家大医院,这里离他们三人的住处都不远。
她是个心细的人,在国内时学的是医学,她不想把车开到就近的医院,是因为从刘东起隐忍的痛楚中,看出了他的伤势显然不轻,弄不好可能还要住院治疗。何如跟刘东起坐在一起,心里既是愧疚,又是难受,她担心刘东起万一撞成了重伤,她将因此于心不安。
刘东起看她神色郁闷,反而不停地安慰她。
车子到了那家医院,何如小心扶着刘东起下了车。在候诊室里,她小心地搀着刘东起坐下,然后向他要了医疗保险卡和ID,挂了号。因为是周六,Emergency门诊厅里人挤人的,他们守候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传唤到他们。
何如要去扶刘东起,他笑着谢绝了。他可不想在何如她们面前,露出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尽管他的右胸口此时就像是插着一把刀似的。
一个护士带着他进了X-RAY室,何如和白果在候诊室里等着。
“但愿不会是什么内伤,要是这样就麻烦了。”白果忧心忡忡地跟何如说。
“他撞倒在地的时候,我正在往下滚,没看到他是怎么撞的,不过我估计撞得不轻,我看他咬着牙,汗都出来了。”何如内疚地说。
拍好X-Ray,护士把片子拿去给值班医生诊断,三人在候诊室里候着化验结果。刘东起见何如俩脸色不豫,都不吭声,就笑着安慰她们说:
“你们这是怎么啦?我自己都不觉得疼呢,你们倒替我心疼了。我的骨子硬,撞不坏的。”
这时,医生进来了,他把何如和白果招呼到大厅里。
“两位小姐,请问你们谁是伤者的家属?”
何如跟白果对望了一下。
“我们都是他的朋友,他在LA没有亲属。有什么情况你可以跟我们说。”何如先开了口。
“根据透视结果来看,病人有一根右胸骨轻微破裂,胸腔内有少量积血。”医生对她说。
白果听了医生介绍的病况,心里冷不防一凉。
凭她的医学知识,她知道虽然医生告诉她们结果时口气轻缓,但她判断出刘东起应属于重伤,一时半会可能好不起来。她默默看了何如一眼。何如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急了。
“Doctor,他的情况算严重吗?”她紧紧地拉着医生的手问说。
“我们马上安排他到观察室治疗两天,再看情况发展而定。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因为没有伤及内脏,伤者的体质也好,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们中谁留下来陪他?”
“我留下来。”何如毫不犹豫地说。
“要是这样,明天我过来照顾他。我们轮流着过来。”白果说。
“不必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何如勉强笑着跟白果说,“况且,这事都是因我而起,不能给你添麻烦。”
“那我不跟你争了。我给江谷打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我。”说着,她把刘东起的车钥匙交给了何如。
护士把刘东起送到了观察室。所谓观察室其实就是特殊病房,特别护理。
刘东起一躺下来,就急着问何如他的伤势怎么样?何如笑着安慰他说:
“大夫说了,这不是什么重伤,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可不行,无论如何,我星期一都要出院。我还得赶着上班呢!你知道,我刚到公司不久……”
“你现在不必去考虑工作的事,先把伤调理好了再说,别留下什么痼疾。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她顿了一下,“这事都怪我!你要是再不好好疗伤,我于心怎安?”
刘东起心里感动,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何如,你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然感到内疚的就该是我了。”
那天晚上,何如就在观察室里陪着刘东起。半夜时候,刘东起醒了过来,看到何如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盹,心里又是热乎,又是过意不去。
他久久地看着何如略显疲倦的脸,心想:自己以前老是以为何如是个冷傲的人,没想到她的心肠却这么软。看来他跟她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其实还没有真正地进入过她的内心世界,而何如又是那种不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的人,也许善良的女人不一定都是透明的。不像他的前妻唐菲菲,什么都写在脸上,说的好听一点叫爽直,说的难听一点叫浅薄,而深埋在她内心深处的,却是极度的自我欲望。
正在想着,何如慢慢地从睡境中睁开眼来。她看到刘东起已经醒着,知道他刚才一定正在打量着自己,于是脸上忽然一热。
“嘿,你怎么不好好睡着?是不是胸口又发疼了?要不要我去喊值班护士来?”
“不必了, 我只要静静躺着,不转动身子,就不会疼。里面的淤血被吸出来后,胸口也不闷堵着了。你把沙发拉出来,可以当床睡。你白天爬山够累的,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刘东起笑着看着她。
“不怕你笑话,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认床,一离开自己的床我就睡不着了。像这样坐着还好打个盹。”
第二天早上,值班护士告诉何如说,照护病人的亲属或者朋友,在早上九点到十二点期间不能呆在病房里。
“你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别把身体弄坏了。”刘东起笑着拍拍何如的手,“以后你也不必再到这里来了,这里有护士呢,都挺尽责的。我要出院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说着,他将车钥匙给了何如。何如叮嘱刘东起不要心急,然后她又跟护士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何如一走,刘东起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耐的寂寞,整个思维像被抽空了一样,没有着落。他明白,自从何如昨晚上陪他度过了一个通宵,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已经是沉甸甸的了。以前他对何如还只是有好感,朦朦胧胧的,但这时他对她的感觉,却是绵绵如丝的挂念和人去楼空的失落。
他想,自己潜意识中是不是早就已经爱上她了,而之前只不过是不愿去捅破这层纸而已?这次机缘凑巧,终于把他的极力想要维护的自尊给撕碎了?都三十五岁的人了,自己为什么就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呢?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下午四点左右,何如捧着一束金橙色的野罂粟花和一个花瓶来了。她看到刘东起正在睡觉,便轻声地将花修剪好了,插进花瓶。
这时,刘东起挂的那袋点滴水已经快空了,何如出去叫了一个护士来换上一袋新的。刘东起眼皮沉重地醒了过来,他看到何如时,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就微笑起来。
“咦,你怎么又来了?我没事的,护士们隔一会就会来查看一下的。你该呆在家好好休息才是。”刘东起笑着。
“我放心不下。反正,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闷得很。”
刘东起听了这话,心里像被热水烫了一下。何如说她独自一人在家呆着,那意思不就是她一直在牵挂着他吗?他又看到了那束金罂粟,心头一热。
“医生说了,我身子骨硬朗,如果恢复的快的话,星期二就可以出去了。”说这话时,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已经清爽了很多。
他睡了大半天,这时精神很好,话也多了。何如微笑着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她觉得刘东起就像个大小孩,而她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想要呵护他的感觉。她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这就是女人天生的本性?!
何如在病房里一直晚上呆到十一点,刘东起看看晚了,就催着何如回去。
“你上班的事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们所里打电话请个假。你顾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了。”何如见他状态还好,就向他道过了“晚安”,然后离开了病房。
就像早上一样,何如一离开,刘东起心里又觉得空空荡荡的。
因为白天睡得时间长了,有点兴奋,晚上他满脑子里都是何如的影象,直到两点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此后两天,何如一下班后,就直接在她公司附近吃过饭,然后就来到医院里陪着刘东起。每次她都是很晚的时候才离开病房。
那两天时间里,最让刘东起兴奋的事,就是何如突然间出现在病房门口。而最让他惆怅的事,就是何如离去后留下的那一片空白。
25 双簧
星期三下午,刘东起挨着要出院了。何如接到他的电话,就提前离开公司,到医院去接他。
这几天,她都是开着她自己的车子上下班的,她把刘东起的车子停在了她家。
她送刘东起回到他的家后,要他在家里再好好休息两天,但是刘东起急着第二天就要去上班。
“我不能给老外留下泡病号的印象。干我们律师这一行的,除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外,身体也是重要的本钱,至少要让别人家认为我有这份耐力。这才是最关键的。竞争靠的是全面的实力。而且我的手头还有两个案事搁着,不能再等了。”刘东起执着地说。
“既然你这么倔,我也不想劝你了。只要你自己懂得爱惜身体这份本钱就好。过会我就把你的车子开过来。”
于是,她马上给白果打了个电话。白果已经下班了,她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手机也关了
“白果她可能有事,要不我跟你到你家去,然后我把我的车子开回来不就行了?”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怎么开车啊?手都伸不直呢!”何如不理他的要求。
她想了想,就给吴笑天的实验室打了电话。她要吴笑天开车到刘东起公寓楼下等她,她给了他刘东起公寓楼的地址,随即就开车回家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把刘东起的车子开了过来,吴笑天已经在他的车里探头探脑地等着了。他刚才接到何如电话时,看着记下来的地址,心里纳闷,不知道何如出了什么事,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何如上楼把车钥匙还给了刘东起,刘东起要她再坐一会。何如说有人正在下面等她,她让刘东起早点休息,然后匆忙地就下楼去了。
刘东起心里有点好奇:他想看看来接何如的人到底是谁?
他撩起窗帘往下看着,只见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半旧的车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因为天黑,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这时,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冲动:莫非何如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通过这几次自己跟她的接触,看她的样子又不像。他顾自笑了笑,心下自嘲道:自己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何如上了吴笑天的车。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吴笑天先打破了沉寂,笑着问说:
“这人是谁呀?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的?!”
“是个朋友。”何如看着窗外说:
“是男的还是女的?”吴笑天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个男的。”何如平静地说。
“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吴笑天不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
“有这种必要吗?你是谁呀?!这八年来你都问过我什么,关心过我什么了?! ”
吴笑天听了这话,一下子就不吭声了。
何如回家后,吴笑天又去了实验室。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没有刚才来接何如的时候那么平静了。
他打开车窗,点着了一支烟,思绪慢慢随着烟雾散发出去。他想,他现在应该正视一个事实:何如已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任何对她的犯规行为,都将是自讨没趣!
他来到实验室的时候,看到江谷正一个人呆坐在长办公桌前,满脸的沮丧。吴笑天此时正想找个人聊天,看到江谷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过去笑着问他:“嘿,哥们,你今天中午时就离开实验室了,这么晚了怎么又冒出来了?是不是今天的试验结果不理想?”
“试验算什么?!我发愁的是下半辈子的事呢!”江谷叹了口气。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得是踏踏实实地慢慢熬着出头的。出大成就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想做试验就像一句英国俗语说的:在一杯子里倒进多少水,到时候倒出来的也将是多少。”吴笑天安慰他说。
江谷不在意他的话,他突然问吴笑天说:
“笑天,我一点正纳闷着呢,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何如分手的?我怎么琢磨都不明白,她有哪点配不上你的?!你还没有到那种潇洒的地步吧?”
吴笑天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好象没跟江谷说过他跟何如的旧事,就急着问说: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的那些旧事的?莫非你也认得她?”
“我跟她只见过一次面。不过,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况且还是你自己在‘复活节’那个晚上,喝醉了酒后吐出来的。”
“这话说起来长了,都够得上一部长篇了。”吴笑天拍拍自己的脑袋,“我们俩的个性和追求都不一样,所以大学毕业后走不到一块。你问这干嘛?!”
“不瞒你说,昨晚上我跟我白果吵了一架。中午她又约了我,要出去继续吵。整天除了做实验,就是吵、吵、吵的。你说这女人们烦不烦?要是这样,你说这两人凑合在一起怎么过?!”
“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吵?快说来听听。”吴笑天一听江谷的烦恼事,马上就来了劲。
“还不是为了我们结婚的事?!”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吴笑天听了笑着:“上次你们陪我去买车时,我对你女朋友印象挺好的。她的人品相貌都没得说。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你的口气,你结过婚了?知道什么福不福的?!我正为这事纳闷呢,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何如分手呢?什么个性追求不一样,走不到一块,那都是哄人的!不会是人家将你甩了吧?!这年头!”江谷冷笑着。
“谁跟谁呀!当初是我不太懂事,可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果好是好,可她好的就像是我妈似的。她要我什么都要听她的,这还没结婚呢。要是结了婚,谁知道她要怎么摆布我?!所以说,这找女朋友就像选实验室一样,一不小心就走眼了!”江谷叹息着。
“那你肯定有什么小辫子给她抓住了,不然人家女的跟你急干嘛?!你可别吃着嘴里,盯着碗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Stacy根本就没那种想法!”江谷就像被触到痛处,大声叫着说。
“我说了你对Stacy有那种想法了吗?!你别心虚行不行?”吴笑天心里偷着乐。
这时,电话响了。
“哥们,如果是白果找我的,就说我不在。”江谷慌张地摆着手说。
吴笑天拿起话筒,电话果然是白果打来的。她问说江谷在不在?吴笑天看了一眼江谷,江谷睁大眼睛,拼命地摇着手。
“哦,江谷他要我告诉你他不在。”吴笑天有意无意地对着话筒笑着说。随即就把电话挂了。
“你这不是把我给卖了?!”江谷气得拍打了他一下。
“你既然想要装潇洒,哄她一下又怎么啦?”吴笑天笑着。
“算了。晚上你什么时候走?我要上你公寓去睡。这事得赖你!”
“我还要过一个多小时呢。还有,我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被子,我可不是Gay。”吴笑天开玩笑说。
26 老调重弹
半个小时后,忽然有人推开实验室的门进来。江谷见了来人,一下子就蔫了。来的正是白果,她缓缓来到江谷身边,轻声说道:“江谷,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饿了吧?我已经做好饭了,咱们走吧。”
江谷犹豫一下,看了一下吴笑天,脸色有些难堪,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跟着白果离开了实验室。吴笑天看了,心里直乐。
江谷上一个月刚刚买了一辆新车,是Downpay买的的。他平时晚上时候舍不得开,刚才他来实验室的时候坐的是Bus,此时他上了白果的车,沉着脸,一声不吭。
白果也不去理他,只顾开车,两人一路僵到家里。白果把一碗冷了的面条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摆在桌上,随后自己洗澡去了。
江谷看着那碗面条,本来想赌气不吃。后来实在是扛不住了,心想,吵归吵,饭总该吃吧?不然还不亏了肚子?
于是,他就兑了一勺辣酱在面条里,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
白果冲好澡,吹干了头发。江谷吃好面条,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脑,准备迎接白果的训斥。没想到白果却不理他,独自上床睡觉去了。江谷绷紧的弦猛然松了,就打开电脑上网。但随后又觉得白果不数落他几句,他心里空落落的,总不踏实。
他下了网,正琢磨着是不是要主动跟白果说一会儿话,把今天的事给摆平了,免得隔夜了心理上还有疙瘩,落得两人都不自在。于是他来到卧室,打开灯,看到白果已经睡着了,就要关灯出去。
忽然,他发现白果的脸上,正有两行晶莹的泪水,往脸颊边淌下。他的心头冷不丁像抽了一下筋,他伸手过去就想擦掉白果的眼泪,白果突然抬起手,重重地将他的手“啪”地一声打开了。
江谷心里闷着,只好又来到客厅,躺在沙发上,望着电视画面发愣。
昨天晚上,白果公司里的一个韩国女孩结婚了。他们的婚礼是在韩国教堂里举行的,白果没去参加,只要是怕受到刺激。她回到家后,做好了饭,直等到九点多,江谷才回来。
吃饭的时侯,白果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那个韩国女孩结婚的事,说她跟男方认识才半年时间就结婚了。江谷明白白果的意思,对她的话题显得漠不关心,只顾埋头吃饭。他现在最怕白果跟他聊这个话题,因为自从上次白果请了何如和刘东起来劝说他之后,他们两人对涉及结婚的事都很敏感,就像捉迷藏似的。因此每次白果一谈到有关结婚的事,他都要极力岔开话题,或者干脆装聋作哑。
但是,昨晚上白果谈着谈着就欲罢不休了。她说她打算在今年年底她生日的那天,她要和江谷去登记结婚。
“干嘛那么急?不就才三十岁吗?”江谷看她的样子特别认真,就随口说了一句。
“才三十岁?”白果一听就火了:“你知道吗?这个年龄在国内都够老处女资格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是在美国,女人三十多岁结婚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在老外眼里,像你这模样的顶多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你别岔开话题,我就问你一句话,今年年底你想不想跟我结婚?”白果忿忿地问说。
江谷支支吾吾地不愿回答。白果更加生气,江谷也憋不住了,两人终于吵了起来,最后双方都气呶呶地睡下了。
今天一早,江谷趁白果还没有醒来,喝了杯牛奶就匆匆上实验室去了。
中午时候白果打电话要他到她的公司来,江谷推说手头正忙。
“哼,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白果警告他。
江谷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两人在一起吃过饭后,一来一去又吵了起来。后来江谷开着车一溜烟地就跑了。他独自一人去了海边,呆坐到夜色黑将下来,才开车回到家里,然后又乘坐Bus去了实验室。
其实,对他和白果来说,结婚也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他们两人早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关系了。但是白果看重的似乎就是这种形式。而江谷对她百思不解的也就是白果对形式的那份关切,因此不知不觉中产生了逆反心理。
这时,有人打电话进来。江谷关了电视,起身接了。
电话是何如打来找白果的。白果抹了抹脸接过话筒。
“我的白小姐,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刘东起下午出院了。”
白果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和江谷吵架的事,只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因此把手机也给关了。她问了一下刘东起的情况,就把电话给挂了。
一边的江谷忍不住问说:
“刘东起怎么啦?他这种人也会生病?!看他上次说起我来中气十足的样子,把我都当成他孙子了!”
“人家为了护住何如,把胸口都给撞伤了。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样子就好了!”白果没好气地说。
“你对他这么赏识,那你嫁给他算了。”江谷嘟囔着说:“做律师多好?一张嘴巴还不把你哄的死去活来!”
“姓江的,你以为我非你莫嫁是不是?”白果气得大声说:“下个月这时候,你要再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就给我搬出去住!”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第二天,江谷低头丧气地来到实验室,吴笑天见了笑问他说:
“嘿,哥们,没被罚跪床头吧?其实呢,女人都心软,你让着她点不就过去了?”
“我的事还轮不上你来说这些风凉话。你知道你以前的女朋友何如,现在正跟谁热乎着吗?说出来你得撞墙去了!”
吴笑天想起昨晚上何如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故作轻松地说:
“我知道,不过他们绝对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何如她不会轻易爱上一个男人的,这我心里最清楚。”
“什么一般朋友关系?人家连英雄救美都上演了,就你还蒙在鼓里!”江谷冷笑着,“不过,这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急也没用。你千不该,万不该,三十出头的人了,还跑到美国这边来折腾!美国有什么好的?这里是女人的天下!依我说,男人在这边讨不到好,到时候有你受用的!”
吴笑天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问江谷,那个男的是谁?
“是个离过婚的律师,叫刘东起,以前也在DC的J大呆过。”江谷拿捏了一下姿态:“离过婚的男人就像是手头上多了张隔了年月的文凭,哄起女人来,都像是科班出身的。你呀,看来没戏了!”
吴笑天当然听得出来,江谷的话里有一半是在奚落他。但是,他心下里不知不觉地还是分神了。
27 家常便饭
刘东起一大早就起来了,这是他伤好后第一天去上班,所以他打算自己开车上所里去。他的右手可以轻轻地扭转了,就是不能太使劲。
他用过简便的早餐,忽然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给在国内的父母和女儿打电话了。
平时,他一般是每隔上三天就要给家里打个电话,问个安,给女儿聊聊天。他看了一下时间,是早上七点,国内这时该是晚上十点了。
他挂通电话,他的女儿已经睡着了,他跟他父亲聊了一会。父亲告诉他,这几天刘琴放暑假了,下个学期就要升三年级。
“阿起呀,你什么时候抽空回国一趟吧。琴琴天天吵着说想见你。”最后,他父亲照例都要问上一句。
刘东起已经有六年没跟女儿见面了,只是在照片上看着她长大的,每次跟女儿聊过天后,他都会忍不住的伤感。他一方面深爱着女儿,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上,一方面又为不能把女儿带在身边而内疚。
他想,等在事务所里立稳脚跟后,过些日子一定要回家一趟,再把女儿接过来。
他下了楼,来到停车场,正要打开车门,突然听到后面一声喇叭响。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只见何如的车子正停在一边的角落里。何如笑着朝他招招手,他走过去打开车门。
“上车吧,幸好我来的早,不然你的右手就又要受罪了。”何如说。
“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刘东起忙俯身上了车,笑着说:“话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别说这些话了,你既然把我当朋友,我也该有点做朋友的样子,不然你心里肯定又会抱怨说,何如真是个不讲情面的孤傲女人。”
“晚上你下班前半个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中午你还是吃西餐吧。记住了,别逞强,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何如把刘东起送到他事务所的楼下,叮咛说。
“你老这么说,看来我也该熟记住这句话了!我吃饭没事的,我左手也可以拿筷子。”刘东起笑着。
平时在事务所里,除了临时手头上还有活没干完,刘东起一般是在下午五点左右下班的。因此,那天四点半的时候,他就给何如打了个电话。何如要他五点十分时,在他办公楼下边等她。
没想到快五点时,Jones又安排何如跟一位客户洽谈。何如赶紧给刘东起拨了手机,刘东起已经在楼下候着她了,他要何如不要急。
何如一边陪笑和客户谈业务,一边焦急地拼命看表。那位客户是个能缠的人,何如又不想让公司吃亏,因此那笔生意一直谈到五点四十分的时候才敲定。
何如匆匆忙忙地开车直奔刘东起的办公楼下,只见他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刘东起上了车,何如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晚上你想到外面吃,还是回家自己做饭吃?”
“还是在外面吃吧,我请客。”
“算了,还是上你家做饭吧。”何如想想说:“我们先去一下中国城超市,买点菜,我想这些天你的冰箱早就空了。”
这正是刘东起巴不得的事。他喜悦地笑着,看了何如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考虑起别人的事情,就跟是她自己的心思似的!
刘东起住的公寓是两居室一个厅,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本来像这种公寓在LA可以找一个Roommate一起分担房租的,但是刘东起怕不方便,每次都谢绝了别人想跟他同租的要求。
他将另一个居室充作书房,电脑,大堆的书都放在那个房间,还有一台笨重的红木旧钢琴,这是他到LA后购置的最贵的室内物件。客厅里除了电视跟沙发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空荡。
“没想到你一个单身汉子,倒很会料理家务的。”何如见他的厨房挺干净的,就笑着说。
“我很少自己做饭吃,因此厨房就少了油烟味,当然干净多了。自己一个人做饭吃起来没味,又费功夫,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到外面去吃。”刘东起笑着解释。
“我说呢,瞧你的样子也不像。”
她让刘东起把油盐酱醋辣摆出来,随后捋起袖子,打开煤气,开始做饭。刘东起问说要不要他帮忙?
“你休息去吧,饭好的时候我叫你。刘东起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何如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说。
何如炒菜时似乎很投入,她的刀工也是有板有眼的。刘东起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了:一个没有女人的居室,是不能算是真正的家的。
不到半个钟头,何如就把菜吵好了。她吵了一道葱烤鲫鱼,一盘凉拌黄瓜,还下了一袋面条。
“今天晚了点,将就着吃吧。下次有空再好好炒几道菜。”
“我以前在上海工作时,吃过这道菜。”刘东起尝过葱烤鲫鱼说:“你做的挺地道的,还加了辣。没看出来你在烹饪上还有一手!”
“上大学时,每到放寒暑假,同学们都回家去了,宿舍里就留下我一个人。我就学着自己做饭烧菜。有一段时间我还到餐馆去打工,闲时跟厨师学了些烹饪技艺。不过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时,我也很少去烧菜的。到美国后,慢慢地对油烟味也有些过敏了。”
“凭你这几手,要是在这边开个中餐馆,那些店老板还不都要跟你急。”刘东起开玩笑说。
“以后有钱了,我就开餐馆去。”
“真这样的话太好了,我给你打下手,不要工钱,只要赏口饭吃就行。”
“那不成了一家子夫妻店了?!”
刘东起冲她笑了笑。何如自知失言,忙低着头吃菜。
吃过饭,何如把盘子,碗筷拿去洗了,然后就要回家去。刘东起知道留不住她:
“明天你还来接我吗?”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你的伤什么时候好了,我就什么时候不来。还有,明天我不能给你做菜了,我害怕油烟味。你下班先吃过晚饭后再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刘东起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刚才说的“那不成了一家子夫妻店”话,心里甜丝丝的。
28 猜疑
何如回到家时,听到电话里有人留言。她按了键,一听是吴笑天的声音:
“何如,这个周末,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回来后给我的实验室打个电话。”
何如想了一下,约略猜到了吴笑天想要和她谈什么,就先去冲了个澡,倒了一杯红葡萄酒,然后拨通了吴笑天实验室的电话。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是八点多的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吴笑天一开口就问她。
“你干嘛不打我的手机?”
“我把你手机号码留在家里了。”
何如一听,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他既然记得她家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机号他肯定也记得,她知道他的记忆力良好。她太了解吴笑天了,他不打她的手机,无非是想知道,她那时候在不在家。
何如推测,昨天晚上他听说了她的朋友是个男的,心里一定不太舒服。
吴笑天的这种多疑的心思,何如当初刚跟他谈恋爱时就察觉倒了。那时,她以为他不过只是在耍些小孩脾气,后来才发现他在男女关系上,其实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尽管他始终都在隐藏着自己那脆弱的内心,包括在她面前也是如此。他是那种经受不起重大打击的人,因此对任何人与事都很敏感,唯恐哪怕是小小的一点外来的刺激,将会伤害到他的承受不起的内心负重。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分手的主要理由,因为到毕业的时候,何如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脾性。
自从吴笑天到美国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何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重温了与他的旧情。但是她最担心的是,父母分别五年之后重聚的那些无法扫荡的阴影,或许很有可能在她和吴笑天之间重现。他们分手毕竟已经八年了。一想到父母的感情纠葛,何如只觉得不寒而栗。正因为自己当初爱的深,所以顾虑也多。
“你有什么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吧,这个周末我说不定另有安排呢。”
“是Dating吧?”吴笑天沉默了一会,声音有点阴沉地说。
“你问这个干嘛?!即便是Dating,也不关你的事。”何如不高兴了。
“我还知道那个男的叫刘东起,是个律师,对不对?”
何如明白,吴笑天把话先挑明了,无非是想告诉她,他早已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这样,万一她承认下来了,他的心里就会少些难受。
“听说那人离过婚,你要小心点!”吴笑天听何如不吭声了,就忠告她说:“这种人背景往往都比较复杂。”
“这些都是江谷告诉你的吧?如果周末你想跟我谈的就是这些,那我就没必要跟你见面了。” 何如一听有点火了,她高声说道:“吴笑天,我劝你还是少操这份心!他离过婚又怎么啦?没离过婚的就全是好男人了?告诉你,他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呢!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着,她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吴笑天听了何如对刘东起离婚之事满不在乎的口气,心里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他原先是想提醒何如,在跟这种男人交往时要谨慎一点,当然他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何如与那个男的接触也有些不太愉快。但是,何如却不买他的面子。于是他觉得何如肯定对他的真实用意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是小心眼,——如果不用“妒嫉”这个最令他难以接受的词的话。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内心的人,其实就是何如。因此,他越想方设法地去掩饰自己,就越害怕她伤害了他的真正内心。在何如面前,他的内心脆弱的就像一个鸡蛋。
放下话筒后,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晚上,他还没到十点就回公寓去了。在经过杂货店时,他下车买了半打啤酒,两块面包。
回到公寓,那一家的程太太已经哄小孩先去睡了。程先生还靠在沙发上看NBA球赛。
程先生见吴笑天今天这么早回来,有点意外。
“今天试验程序有点头绪,所以早点回来,好好轻松一下。怎么样,喝两口?”吴笑天笑着跟他解释说。
“我不会喝酒,而且我太太也不让我喝。”程先生慌忙推辞说:“你喝你的,想摆龙门阵,我陪你。今晚正在播湖人队的总决赛呢!”
吴笑天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听程先生叙述洛杉矶“湖人队”辉煌的战史。当他喝完第三瓶啤酒时,程先生的义务解说才告一段落。他忽然问吴笑天说:
“咦,你怎么都不说话?光我一人在瞎摆乎。”
“我对篮球是外行,没有你那么有丰富的知识,没什么好说的。”吴笑天笑着。
程先生又问他准备结婚了没有?
“女朋友姓什么还不知道呢!这事不急。”
“对,不急不急。”程先生笑着说:“男的到四十结婚最好。唉,我当初就是太急了。不说了,不说了。”
吴笑天回到自己的卧室,觉得有点累。于是他就着啤酒吃了一块面包,然后昏昏沉沉地上床就睡着了。
29 沉醉
周六那天,吴笑天起床后,想起前天何如说的“这个周末我说不定另有安排”的话,心里一片茫然。
他到了实验室后,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一会儿到卫生间去抽上一支烟,一会儿又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显得焦躁不安,情绪低落。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拨打了陈秋笛的手机。
陈秋笛好像还在睡觉,她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吴笑天迟疑了一下,考虑是不是该跟她说话?陈秋笛又慵懒地问道:
“谁呀?这么早!有没有搞错?!”
“小笛,是我,都几点了,你还在做白日梦!”吴笑天只好说话了。
“昨晚上和几位朋友出去玩了个通宵,都快累死了。”陈秋笛听出来是他后,舒了口气说:“什么急事啊?”
“是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你又来了。男的女的都有。怎么啦,想我了?”陈秋迪笑着说。
“没什么事,随便打个电话问问。”
“你这人,没事你会跟我打电话?怪不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秋迪叹息一声。
“那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好了,秋迪,今天我有点闷,晚上想跟你一起出去散散心,愿意陪我吗?”
“看看,你无聊的时候才想起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陈秋迪冷笑着。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当我没给你打过电话。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吴笑天怏怏地说。
“我有说过我不去了吗?”
“嘿,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吴笑天高兴起来,就像孩子一样。
陈秋笛哼了一声,坐起身来,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说:
“你现在在哪里?”
“除了实验室,我还能在哪里?”
“你有没有觉得烦啊?整天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就跟那些白老鼠差不多了。以前在大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到了美国后,看你的生活情趣反而退化了。难道这就是你在辛苦追求的所谓的事业吗?”
“可是,这边连个谈得来的朋友都没有,真没劲!”
“那我算不算你的朋友?”陈秋迪笑着问说。
“这一点,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我们俩曾经岂止是朋友的关系?!你对LA比我熟悉,你随便找个地方吧,咱们一起出去喝两杯。”
“你也好这一口了!——我以前去过一家Casino,靠近Sunset Blvd那边,离我家只要开十五分钟的车。要不这样,你开车过来接我,我正好洗漱一下。”
半个小时后,吴笑天来到陈秋笛住家的楼下,她还没有下来,他按了两声喇叭。
他知道,陈秋笛每天起床后至少都要花上半个小时梳妆打扮,有时时间来不及,她干脆就放弃了吃早饭,因此当时在学学校时,第一节课迟到是常事。吴笑天又是个急性子,在上海时,为了这事他们没少吵过。
其实,陈秋笛今年才二十七岁,皮肤白嫩,长相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因此,吴笑天觉得她根本没必要在脸蛋上花那么多的工夫,搞得黑白分明。
又过了五分钟,陈秋笛终于款款地下来了。
吴笑天远远看了她一眼,心想,今天还好,脸上只化了淡妆,可能是因为跟他一起出去的缘故。她的刚刚染成棕红色的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看着很顺眼。她的上身只穿一件黑色背心,雪白的手臂和腰肚露在外面,下面是一条紧身低腰的时尚牛仔裤。
陈秋迪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说:
“我来开车吧,你不认得路。”
吴笑天于是坐在了右前座。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抽吸了几下鼻子。
“这是你上次从波士顿给我带回来的香水。”陈秋笛笑着说:“我很喜欢这种香型。你看,呆子也有做对事的时候。”
吴笑天想起了自己送给何如的水晶野牛,记得陈秋笛好象比何如小两岁。于是他问陈秋笛说:
“你是属兔的吧?”
“这还不好记,我的生日是哪天呢?”
吴笑天费劲想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有特别印象的日子,脸色就有些尴尬。
“露馅了吧?虚情假意!别再跟我说什么想我的话了。”陈秋笛冷笑说。
“谁露馅了?我这是逗你急呢。不就是九月二十三,秋风那一天吗?!”吴笑天终于记了起来,得意地说。
陈秋笛听了高兴起来,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是他们以前表达亲昵的一个经典动作。
吴笑天呆望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不觉沉浸在支离破碎的往事之中。
陈秋笛找了个Parking Lot,把车停下,然后带着吴笑天进了那家Casino。
这是一家西班牙风格的夜总会,吴笑天不喜欢鼓乐的刺激,想找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位Waitress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有些阴暗,色泽昏黄,离歌台也远,因此相对来说,情调还是很不错的。
吴笑天问陈秋笛要什么酒?陈秋笛要了一杯“螺丝刀”,吴笑天要了一大扎当场酿出来的生啤。
“有没有搞错你?你是出来开心的还是来灌洗肠子的?!”陈秋笛瞪大眼睛说。
“生啤爽口,不容易醉。”吴笑天讪讪地笑着。
“我今天就是要让你醉一次,好看请你肚肠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别把自己给灌醉了就行。不过你的五脏六腑都在我的心里装着了,不稀罕。”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萨克斯管乐曲。
陈秋笛盯着吴笑天,忽然问说:“笑天,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是的,不过那是你还在学校的时候。”吴笑天苦笑一下。
“现在呢?”
“现在吗,还没有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
“上次我们跟我爸一起吃饭,我也被弄得很尴尬。他的脾气就是那样。本来我事先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陈秋迪叹口气说。
“算了,别再提那事了,我差点没被辣死。”
“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陈秋迪哀婉地看着吴笑天。
吴笑天看着她忧郁的样子,就想换一个话题。他转头朝大厅那边瞄了一眼,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背影。他的胸口猛地酸涩了。
——那个女的正是何如,她一身便装,显得轻松活泼。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表人才,却不认得。
他们似乎正在找座位,随后Waitress把他们领到靠吴笑天他们这边的另一个角落坐下。何如背对着这边,吴笑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那个男人的笑容中,他可以断定他们俩的关系很融洽。
吴笑天心想,这个男的,肯定就是那天何如说的那位朋友了。
陈秋笛发现吴笑天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吵了些。”吴笑天喝下一大杯啤酒,笑着说。
此时,他的笑容像是被冻结了,脑子里老是响着何如的笑声。他的心情因为何如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出现,变得更加糟糕,但是他又怕被陈秋笛窥透自己的内心,只好强作欢颜,僵木地笑着。
“你刚才说到什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陈秋笛说。
“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陈秋笛白了他一眼说:
“谁说的?你是不是也对我生厌了?!”吴笑天突然大声问说
陈秋笛听了他这话,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吴笑天看到那个男的起身要去上卫生间,他马上也站了起来,对陈秋笛说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在经过何如身边时,故意装做很惊讶的样子:
“咦,何如,你怎么也在这?刚才那位就是你说的男朋友吧?他长得果然很帅。”
何如乍见到他,有点意外,随即就镇静下来。
“什么男朋友?别瞎说!你怎么也在这?”她笑着问说。
“你别疑心,是我的朋友带我来这里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的。”吴笑天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座位说。
何如扭头去看陈秋笛,刚好陈秋笛也转身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何如马上就认出了陈秋笛,就冲她笑了笑。
陈秋笛却一下子就将头别开了。
吴笑天仄身去了洗手间。那位男的正是刘东起。他洗完手刚要出去,吴笑天进来了。
“这位先生好面熟,我忘了你的名字了。”吴笑天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我对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刘东起愣了一下,脑子快速地回忆着,问说。
“我曾经在你们的律师事务所见过你。”
刘东起心想,原来是个客户,于是就把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他,还给了他一张名片。
吴笑天在回来经过何如他们身边时,笑着对刘东起说:
“刘先生,下次我有事了,一定回去找你!”
“欢迎光临。不过最好少跟我这行的人打交道!”刘东起笑着。
吴笑天脸上堆着笑,慢慢地回到座位去了。
“你认识他?”何如奇怪地问刘东起说。
“他是我们所里的一个老客户。”刘东起望着吴笑天的背影,心里有些蹊跷。
何如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肯定是吴笑天在懵他。
今天刘东起的伤好了,为了表示感谢,他约何如出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车场附近的这家夜总会聊天。此时因为吴笑天的突然出现,何如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情绪却起了一些波动,尤其是在见到陈秋笛时。
她没想到,吴笑天还在跟这个在她眼里还不成熟的女人来往。这时她想告诉刘东起她跟吴笑天的关系,后来寻思一下,觉得这样一来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就不说了。
毕竟她和刘东起还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她明白怎样掌握这种分寸。
吴笑天回到座位后,闷头使劲地喝酒。
“那边坐着的,不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何如吗?”陈秋笛笑着说:“我认得他们两个,上次那男的上车保险时,他们一起到我公司来的。她倒是挺走俏的,原来那男的是她的男朋友了!你可别弄得不舒服。”
“说什么呀?你管人家的事干什么?”
“我是在替你想。”陈秋迪噘着嘴说。
吴笑天顾自喝着酒,不去理会她。接下来陈秋笛不停地跟他说了什么,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脸上只是挂着微笑,那表情在昏黄的灯影中,有点诡异。等陈秋笛察觉到他的神情有点不自然时,他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
“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吵了。”陈秋迪提议。吴笑天答应了。
两人结了帐,来到停车场。吴笑天又去一边的杂货店买了半打啤酒。在车上,陈秋笛见他双眼无神,就问他说: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何如,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她关我什么事?”吴笑天迷糊地睁大眼睛说: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那个天真的大学生啊?我说,你何必为这种女人生气呢!”陈秋迪不悦地说。
“你别说了行不行?!烦不烦?”吴笑天忽然大声说道。
陈秋笛开着车回到她的住家楼下,吴笑天要下车,陈秋笛挑衅似的望着他,笑着说:
“怎么样?晚上是上我家闲聊,还是你自己开车回去?你真不想重续旧情了吗?!”
“你还真以为我怕你了?上你家就上你家,看我怎么收拾你!”吴笑天斜着眼,歪笑着说:
他拎着啤酒下了车,陈秋笛把车开到停车场里。吴笑天在等着她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闪逸着何如和刘东起在一起时开心的情景,心里堵得慌。他低着头打了个嗝。
这时,陈秋笛从停车场里出来了,吴笑天远远地看着她正朝他快步走过来,忽然间感到自己有些悲哀了。他觉得此时自己就像被高高地吊在一根绳子上,晃来晃去的。
两人上了楼,陈秋笛先进屋打开了灯。
吴笑天发现,她的房间比上次她喝醉了酒,他送她回来时,要整洁明净的多了。所有的物什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想,怪不得他刚才来的时候,陈秋笛磨磨蹭蹭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在收拾房间。而且还可以看出来,她也早有自信今晚吴笑天肯定会上她家里来,不然她折腾了半天,就像化好妆上床睡觉一样,不是白忙乎了?!
陈秋笛说她先去冲个澡。吴笑天独自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喝酒。随着酒精在体内的膨胀,他慢慢的开始兴奋起来。
几年前,他跟陈秋笛的那段肌肤相亲的关系,色泽绚丽地重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在陈秋笛身上得到了在何如身上没有得到的愉悦。何如当初在学校时,多少也算是个美人,但他总觉得她很难唤起自己潜伏的那股原始的激情,即便是在两人感情最密切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倒不是因为何如身上缺少女人的魅力,恰恰相反,他觉得,她身上的女人味太重了,这一点经常使他失去自信心与安全感。在他和何如相恋三年的时间里,他投入更多的是对她的关怀与呵护。那时,他觉得爱情是高尚的。
而陈秋笛就不一样了。他欣赏她的,不是她身上的女人味,颀长白皙又不失丰腴的性感的身材,而是她的粗野的气息。
每次在与她相处时,他心理的潜深角落里,时常躁动着被他自己视为是邪念的欲望,这种邪念让他产生了快感。
他幼年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还是个少妇,她一直没有改嫁,她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他的身上,因此长大之后,他对女人的爱总是抱着一种提心吊胆的渴望态度。他不太喜欢那种过于细腻的女性之爱,而是期望着爱的对象身上融合着野性与柔美。而在何如身上,却只有柔美,没有野性。
这时,陈秋笛从浴室出来了,她身上一丝不挂,头发散乱,晶莹的胴体在明亮的灯光中,散发着白玉一样的色泽。
吴笑天的心跳一下子急剧起来。
陈秋笛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立地台灯。那灯光呈橘黄色,朦朦胧胧的。接着,她又把房间里所有其它的灯都关掉,于是,她素白的胴体,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金似的了。
她也开了一瓶啤酒,坐在吴笑天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
在昏黄的灯影下,吴笑天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猛地又喝下了半瓶啤酒,随后他将啤酒瓶一扔,紧紧地搂住了她……
他只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妖精,我要掐死你!”
30 男人心思
吴笑天和陈秋笛离开的时候,何如跟刘东起谈兴正浓。虽然何如在见到吴笑天和陈秋笛在一起时,心里略微荡起了一点涟漪,但是她很快将吴笑天的影子排除,开始慢慢地调整、放松自己了。
刘东起因为伤情痊愈,今天心情特别好,尤其是这次撞伤之后,他对何如的为人和性格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因此他觉得,这次伤情对他来说还应该算是幸事。
他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还有一些对将来的设想。他说他原本计划在今年年底前在LA郊区买下一幢House,地点最好选在有利于小孩上学的好学区的附近。因为他在这边安定下来之后,接下去就是把在国内的双亲和女儿接过来。他的父亲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他母亲也有轻微的糖尿病。他们俩都已经上年纪了,平时照顾自己都有困难,更何况一边还要照料他的女儿刘琴。刘琴虽说已经要上三年级了,但是因为自幼就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在生活上还不能自理。
何如没想到他说起家事来这么有耐心,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听了笑说:“你这个设想倒是挺不错的。只怕你工作忙,到时候老两口过来了,他们反而要来照顾你。”
“这倒没什么,问题是我父母因为年龄大了,他们都不愿意离开那个小岛到美国来。”刘东起叹了口气,“他们不来,刘琴也只好在家里陪着他们了。我已经有七年时间没跟女儿见面了,平时也就是在电话里聊聊天。这一段时间来我特别想家,女儿说她也很想我,她说她已经记不起来我的长相了。所以,如果他们执意不过来,我想过些日子休假时回国去一趟。”
“你在国内毕竟还有人值得你去牵挂,我在国内是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刘东起忙问为什么?何如将自己的家境简单说了一下。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沉重的过去。”刘东起听了,感慨地说:“跟你比起来,我虽然离过婚,可我要幸运得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成家呢?身边多了个真心体贴关怀你的人,你很快就会把那些负重卸掉的。”
“这些事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我总是摆脱不开我父亲的阴影。更何况所谓‘真心’两字,又怎么能辨别的出来?!”她想起了吴笑天和陈秋笛,心里不觉冷笑了一下。
刘东起默然了。
其实,他这次回国探亲,还有另一个目的。
他的母亲在国内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女方是她母亲退休以前在艺术学院任教时的学生,最近已经研究生毕业。他母亲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才貌人品都好,又懂事,年龄比他小六岁。她要刘东起抽空回去看一看。刘东起本来想一口拒绝,可是又怕惹他母亲伤心,因此暂时也没有推却,可他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他觉得到了他这个年龄,又离过一次婚,对女方的把握分寸不能单靠浮光掠影的印象来判定。只有靠自己长时间的了解,才能窥透对方的“真心”。
他想把这事给何如说一下,可是当他望着何如的眼睛时,却欲言又止。他明白这是自己潜意识中对何如的那股躁动不安的情感在作怪。如果说出来了,他可能因此可以判断出何如对他的真实情感。反之,他将弄巧成拙。
毕竟,他对何如真实内心的了解还不是太深。女人的心就像一口深井,不可捉摸。他也早已经过了那种贸然向任何女人求爱的年龄了。说白了,他需要的是爱,而不单单是女人。
何如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的,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表情,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
“那我岂不是白活了十几年了?!”刘东起笑了起来。
两人在Casino一直呆到十点多,何如开车送刘东起回到他住处的楼下。
刘东起下车时,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何如好像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
“不早了,你身体刚刚恢他到底复,要早点休息。”何如说。
刘东起站在路边,目送着何如的车子离去。他暗暗庆幸刚才在Casino时,没有对何如说出他要回国“相亲”的事。但是,他到底想要隐瞒什么呢?他自己似乎也解释不清楚。
何如回到家后,先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镜子中的她脸色微红,鼻尖有点湿润,可能是晚上多喝了两杯的缘故。她洗过脸,换上睡衣,倒了一杯柠檬汁。她忘了在哪个刊物上看的,说柠檬汁可以减肥,还可以美容。不过她不是冲着这些可疑的效果喝的,她每次喝过酒后,都要喝一杯柠檬汁,为的是清爽。
她躺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但是却没有看节目的心情。她想起了晚上在Casino与吴笑天他们邂逅的事,心里琢磨着,吴笑天怎么会知道她晚上要上那里去?如果说是巧遇,那也真是太巧了。而且,刘东起说吴笑天是他的客户,她对吴笑天找律师的事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再联系到前两天吴笑天想约她周末出去谈一谈的事,很显然,这一切似乎都是他有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她的火气不自觉地一下子上来了。
她从橱柜中搬出一只藏放重要文件的皮箱子,打开密码,然后从箱底拿出一本相册。这本相册里夹着的,都是些她认为是最珍贵的照片,有她从小到大各个时候照的,还有她和她母亲的合影。
这些照片,对她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她和吴笑天在大三时的合影。他们两人坐在一棵树下,靠在一起,背景是淡淡的夕阳。四年多前,她已经把她和吴笑天的所有合影,以及他的个人照全都销毁了,就剩下了这一张,她曾经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舍不得销掉,就把它留了下来,作个纪念。
此时,她拿着照片,看着上面笑容可掬的吴笑天,想起晚上他的恶作剧,气得忍不住把照片从中间一撕两半。她正要把吴笑天的那一半照片扔到垃圾桶里,忽然又看到了照片上吴笑天灿烂的笑容。
她的心像被撞了一下,软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把两半照片合在一起,又夹进相册中。
31 不愉快的早晨
吴笑天醒过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缕一缕的照射在纷乱的床上。他张开眼睛,费神地清理了一下思绪,才记起来自己是躺在什么地方。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秋笛,见她还在酣睡,她的洁白的肩膀和手臂都露在丝绒被子外面,一缕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她的睫毛受惊似的轻微地颤动着,嘴角漾着轻轻的笑意。吴笑天看得有点痴了。
昨晚上上床之后的事情,吴笑天差不多全忘了,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艘飘荡在波澜上的小船,上下起伏,到后来口舌干燥,头脑麻咝咝的。
他轻轻地下了床,光着身子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抽了几口,又给掐灭了。
他觉得身上有点痒,就来到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穿好衣服,又到客厅里点着了一支烟。
这时,他的脑子完全清醒了。他回味着昨天晚上从头到尾发生的事,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有些无聊。何如谈男朋友关自己什么了?人家愿意。况且现在自己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难受什么难受?!这不明摆着是在作践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他想,他之所以牵挂何如,无非是因为心中有一种想占有她的过去的情结在作怪,如果他现在只把何如当作是一般的同学,那么自己还是很容易取得心理平衡的。
但是,他能将何如当作一般同学看待吗?
想到这里,他又点上一支烟。他在吞云吐雾中,想去回味一下昨晚上和陈秋笛在床上轻昵的一些细节,可惜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他暗自笑了一下,若有所失,觉得自己在性事方面,简直就像是个迎着耀眼阳光的瞎子。不过他的心情逐渐开始舒畅了。
突然,电话要命似地响了。他怕铃声吵醒正在酣睡的陈秋笛,赶紧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隐晦的话声:
“朱迪,今天难得你起得这么早,昨晚上睡得好吗?”
吴笑天听了这话,就像猛地被人重重地摔了一个耳光。
“喂,你是谁?”他憋不住高声问道。
“你又是谁?!朱迪在吗?”对方显然也有些意外,厉声反问道。
吴笑天忽然记起,上次他和何如一起到陈秋笛的公司上车保险时,陈秋笛用的英文名字就是朱迪。看来对方显然不是打错电话。
“她还在睡觉呢。你到底是谁?!”他怒气冲冲地问说。
“她还在睡觉?!你小子到底是谁?你不要命了?!”对方听了,有点急了。
吴笑天冲着话筒吐了一口烟,“啪”地就把电话挂掉了。
陈秋笛在屋里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抹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谁的电话呀?这么早,我的手脚还不听使唤呢!”
吴笑天横着眼不理她,闷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这时,陈秋笛的手机又响了,她打开手机,听了几句,就不耐烦地冲着对方说:
“六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吗?!谁?他是谁关你什么事!”说着,她怒气冲冲地关掉手机,问吴笑天说:“刚才那个男的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一开口那语气就够让人恶心的!我到现在还没这么亲热地跟你说过话呢!看起来你们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倒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了!”他冷笑着,一边打开门就要离开。
“笑天,你不要误会我。你要上哪儿去?”陈秋笛带着哭腔拦住他说。
“走人啊。我还好意思再呆下去吗?!六嫂!”
陈秋笛重重地在他胸脯上打了一拳,哭着说: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有跟你说过了,你可别后悔!”
吴笑天转身就跑下楼去了。他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上车后点着一支烟,正要打开发动机,忽然又叹了口气,下了车,扔掉香烟,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回去。
陈秋笛听到敲门声,匆匆抹着眼睛来开门。当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吴笑天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再问你那个六哥是谁,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了。”吴笑天把她拥进屋里,“只要你答应今后跟他断绝关系,我们还可以维持现在这样的来往。”
“那现在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啊?”
“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你别给我摆这付玩世不恭的酷样,真到了关键时候你又拿得起,放不下了。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我会记住的!你想知道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王八蛋是谁吗?”
“我不是说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想知道!”
“你别装作一付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难受死了。”陈秋迪抱住他说。
吴笑天心想:看来这丫头还真的把自己给琢磨透了。像她这样不拐弯抹角地去揣摩人心,而是凭直觉看人,反而可以把人心看的更加透彻。
于是他笑了笑,点着一支烟,不置可否。
“那人明里是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实际上什么黑活都干,贩毒,组织卖淫,做蛇头,道里人都叫他六哥。不过,我这是在离开他的餐馆以后才知道的。我当初刚到LA时,想请个律师办绿卡,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他对我印象挺好。本来那个律师要我一万二手续费,但他出面带我去见律师,后来律师看在他的脸面上,只花了八千。有一段时间,我在他的餐馆做过Cashier,他对我十分殷勤,常常给我一些好处。那时我在美国孤苦无依,因此对他也有了亲切感。后来我考到Business License后,进了现在的这家保险公司,慢慢地就跟他疏远了,可他还是紧追不放。有时我碍不过面子,还会应酬他一下,最后他想得寸进尺,被我断然拒绝了。自从你来到LA后,我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了。今天不知他哪条神经出错了,一大早就打电话来骚扰。”
“以后他要再来骚扰你,你就给911拨电话。这是在美国,容得了他胡作非为?!”
“他要再来惹我,我就给你打电话。”
“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工作吧。”吴笑天叹了口气,“离开中国城,到西区这边来,这种人,惹不起他咱们还躲不起吗?”
“我也早有这想法,就是好房子难找。”
“这事再商量吧,我可以来想想办法。小笛,现在我肚子饿了。”
“我去下点面条。你先喝杯牛奶吧。”她去给吴笑天倒了一杯牛奶。
“面条里千万别放辣!”吴笑天叮嘱说。
两人吃过早饭,陈秋笛建议去逛Mall。
“你也该去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了。看你身上穿的,不认识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偷渡客呢。”她拍打着吴笑天身上的衣服说。
吴笑天却死活不愿去逛Mall。
“到美国后有两件事最让我头疼:一件是陪我的房东程先生聊天摆龙门阵,一件就是没头没脑地在商场里瞎逛Shopping。”
“幸好,我还没让你头疼。”陈秋迪笑着说。
“你要是想改变我的生活习惯,我看估计也快了。”
最后两人商量好了,一起去海边游泳。那天阳光很好,晴空万里,吴笑天的心情也难得地愉快。
吴笑天开车带着陈秋笛来到他的公寓楼下,然后要她在车里等着他。他回公寓,拿了一下沙滩裤和Towel,马上就下来。陈秋笛上次来的匆忙,没到他的住处去过,这次却一定要跟他去他的住处看看。
吴笑天无奈,只好让她跟着进了屋。
屋里程先生一个人正在下面条,他的太太每个周末都要带他们的女儿去学钢琴,不在家。屋里的辣味熏得人眼泪都要掉下来。
程先生打量了一下陈秋笛,打了个招呼,便朝吴笑天笑笑。吴笑天拼命咳嗽着,赶紧拉着陈秋笛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他的房间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外,再就是到处堆积着的书刊和脏衣服了。
“你这屋怎么住人啊?!”陈秋笛拿手在鼻子前扇着,皱着眉头,“你又不喜欢吃辣,呆在这里难受,不如干脆搬到我家去住算了。还可以省下一笔房租呢。”
“你别开玩笑了,现在我们两人的条件还不成熟。”
他翻出两条沙滩裤,拿了一条用过的Towel,拉着陈秋笛就走。
“小笛,自从三年前你离开上海后,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游泳了。”在车上,吴笑天笑着说。
“我也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像你那么乱的房间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32 旧情缱绻
转眼到了八月,何如公司的总经理Jones,要她好好准备一下,月中时候随他跟M集团总部的另外十几个代表一起赴上海,跟中方的“远东保险”公司方面谈判有关美方M集团的在该公司的参股事宜。如果谈判顺利的话,何如还要在上海逗留一些日子,帮忙M方处理一些业务启动上的事。
“我去过三次上海,第一次是在十年前。”Jones笑着说,“何,从你的Resume来看,那时你还在一边上大学,一边交男朋友吧?”
何如记起来,那时自己正在读大三,和吴笑天也正处于热恋阶段。没想到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这次重回旧地,不知会作何感想?虽然回到旧地不等于就是回到过去,——实际上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时间和空间对现在与过去的分割,总不会是错落有致的。
那天,何如在那家川菜馆吃午餐时,又碰到了刘东起。她已经有好些天时间没见到刘东起了,就问起他身体恢复的状况。
“一切都正常了。最近我时间安排的比较紧,午饭一般都在办公室楼下的快餐店里吃,我要尽量赶在这个月二十日前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办好,我想这样我就可以挤出二十天时间的假期,回国一趟了。”刘东起用劲挥舞了几下右臂说。
“到时候别忘了回来工作。”何如看着他的眼睛,笑着。
刘东起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何如这话指的是他回家后尽享天伦之乐,到时舍不得双亲和女儿,还是另有所指?他知道何如的触觉神经特别敏感,敏感得有时可以凉飕飕地进入自己的思维。她是不是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他也要像这边许多单身的男性一样,顺便回去相亲,结婚,带个太太过来?
他想,幸好上次在那家Casino里,自己没有向她说出他母亲要他到上海后,跟那位艺术学院的研究生见面的事,不然的话,他这时候别提有多难堪了。
“怎么可能呢?!”他开玩笑地说:“LA这边不是还有你这个朋友惦着吗?”
“你的职业病使你在嘴巴上老是讨巧,把三分的可能性说成九分的把握。但是你的眼睛却不会撒谎。我不过说了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你的眼神却一下子闪烁不定,这分明是在告诉人家,你的心里正在隐瞒着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的私事感兴趣。说不定我们还会在上海见面呢!”
“你也要回去度假探亲?”刘东起有点意外。他急促之间,差点将“探亲”说成了“相亲”。
“我在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还探什么亲?我是陪我们公司的头去上海联系投资合作上的事的,可能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
“这真是太好了!”刘东起高兴地说,“你什么时候走?到时把你在上海的住处和电话告诉我。我已经八年没回上海了!”
启程赴沪的前几天,何如抽空到Mall里给大学时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同学买了礼物。
她在国内上学时,很少交际,大多数时间不是在教室,图书馆,就是到校外打工。因此她总是给人不合群的印象,真正贴心的同学并没有几个。她想,她的这些朋友同学大概都已经成家了,在国内,女人到了三十岁还没有结婚,那可是天大的事,不但自己暗暗着急,周边的人也围着急。不像在美国,女人到了三十还在被老外的审美观宠着,想幼稚就幼稚。
一个三十多岁的东方女人,老外看她们时,最多以为是二十五岁左右。何如她去买酒的时候,售货员们还经常问她,是不是已经过了二十一岁法定可以享用酒精的年龄了。
何如想:回去后,碰到老同学老朋友时,在个人事情上她肯定会遇到些尴尬的。她得在这方面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难堪。她忽然又想起了吴笑天,自己要不要把去上海出差的事告诉他呢?说不定他要托她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她给他的住处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她在晚上的时候给他的实验室打了电话,才找到了他。
吴笑天听说她要回国,若有所失。
“谢谢你,我没什么好托你带的。”他犹豫了一会,“我妈在浙南小城,不太方便麻烦你带东西。”
“那么你在上海的那些哥儿们呢?”
“他们可能不稀罕那些东西吧。”吴笑天想了想说:“你如果见到他们,替我问个好就行了,就说我吴笑天没忘了他们!”
何如听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哽咽,她的心里也有些难受了。吴笑天的那些哥儿们,她差不多全都认识,当初谁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难舍难分的鸳鸯。到时真要和他们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吴笑天说:
“何如,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上你家去一下。我有几本专业书和材料,想托你带给以前我们班的那个周润,他现在是我们系的副教授。这哥们不错,当初我读在职博士时,他没少帮过我的忙。”
“你说的是那个外号叫‘锥子’的书呆子吧?他这么年轻就混到副教授啦?”何如想起来周润是谁了。
“就是他。我的那么多哥儿们里面,就他踏实!”
“好吧,你方便的时候就过来吧,这两天我七点以后都在家。”
第二天晚上,何如刚到家就接到了白果打来的电话,白果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聊了一会儿。
“白果,你是不是听说我要回国了?”何如忍不住问道。
“我是刚刚听江谷说的。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白果不好意思地说。
“说罢,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回去给你们家?”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了?”白果笑着,“是这样的,我爸这两年血压升高,我想托你带几瓶“深海鱼油”给他,听说这玩意儿挺管用的。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哦,是你让带的东西,不方便也得带呀!”
“太好了!”白果高兴地说,“明天中午我把鱼油和我们在上海的家的地址和电话给你。”
何如换过了衣服,就到厨房里做饭。
八点多的时候,吴笑天来了。他拎着一袋书刊,站在门口。何如把他让进屋,问他说吃过晚饭没有?吴笑天说他是从实验室过来的。
何如于是又下了一把面条。
“你少放点辣。”何如说她知道的。
吴笑天把袋子放在地上,环顾着屋子说:
“你这屋挺宽敞的,四周的环境也不错。月租金该有两千吧?”
“我想,我一天有一半时间是在这屋里度过的,当然要住的稍微像样一点,图个舒服。一个人买独立屋又不合算。”
“你还是那么爱干净,这屋里简直一尘不染。布置的也很有情调。还跟以前一样的。”
“下班后没事,随便料理料理。你坐吧。怎么,你还是那么邋遢?”
吴笑天支吾着不说话。
何如饭好了,是两盘凉拌菜,一道罗宋汤。何如给吴笑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面条。
“快吃啊,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何如看到吴笑天还在愣着,就催促他说。
吴笑天拿起筷子,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
“我们好像有九年多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他说。
何如怔了一下,随即埋头吃了起来。他们以前在学校时,差不多都是在一起吃饭的,俨然过日子的样子。何如一想起那些事事,也情不自禁地有些心酸。
两人吃完饭,何如边喝着柠檬汁边说:
“笑天,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周末你去的那家Casino的?”
吴笑天明白,她指的是几个星期前他们去过的那家夜总会。没想到,何如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跟我在一起的朱迪你该记得吧?那天晚上我有点闷,就是她带我上那儿去的。我对这些玩的地方纯粹是门外汉。”
何如听了,感觉心情好象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你跟朱迪后来又好上了?”她随口问说。
“其实她人不错的,就是脾气大了些。”吴笑天笑笑。
“像你这种人,就是得要找个脾气大的来管你!”
“难道你的脾气还小吗?”吴笑天笑着。
何如一听,脸色忽地红了:
“你瞎扯什么啊!不过凭我的直觉,她并不是你在生活上最理想的对象。你应该找一个更成熟一点的。”
吴笑天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许这是我的错觉。你好自为之,不能一错再错了!”何如诚恳地说。
吴笑天默然无语。
何如注意到,他的眼圈有些潮红了。这时她的心里忽然抽紧了,她刚要说话,只见吴笑天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她。何如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吴笑天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何如虽然有所准备,不过还是吃了一惊。
“何如,你可以原谅我吗?”吴笑天一字一句地说。
“我什么时候恨过你了?”何如笑了笑,她把手从吴笑天的手中脱出来,说:“笑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吴笑天有点失望,起身就离开了。
何如送他到楼道口。吴笑天停了一下,勉强笑着说:
“多谢你的面条。那个刘先生看上去挺顺眼的。其实,我那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什么客户的,都是胡扯。”
何如听了,又笑了一笑。她相信吴笑天说的是实话。她望着吴笑天的背影,欲言又止。
吴笑天来到车上,点着一支烟,失神地抽着。
忽然间,他趴在了方向盘上,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很好看。
对何如印象一般,白果挺可爱的,就是乱着急。
我来组合一下:
何如-笑天
白果-东起
江谷和朱迪考虑外嫁
还是很喜欢这些人物,各具特色。
何如很理性。
无衣这篇还是第一次读。人物都很鲜活。写的好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