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越来越没有长心看小说了。也许是现在的小说大都乏味,也许是我已经过了那个容易被人造浪漫感动的年纪了。说到制造浪漫的作家,琼瑶,三毛,张小娴,张爱玲,她们感动的可不是一个时空段的人群阿。但是每次有人和我提到她们,我的第一反应只能是略翻过,却从来没有感兴趣过。不过想到这里,倒是想回忆一笔我历年来注意过的作家和作品。
我看的第一本书,现在还被妈妈保存着,是Peter Rabbit,里面还有母鸭子Jemima,松鼠Nakin。幼儿教育对我来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我到前天还去图书馆借了The Wind in the Willows,田园动物为主角的童话一直都是我的挚爱。开始认字到6岁之前,每个生日的早晨,我都会在床畔摸到一套不同的童话书,意大利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安徒生童话。那时,凡是走过我们家窗边的乡邻都要和我爸妈说一句,你们家囡囡真乖,真好带,这么小年纪,不哭不闹,给本书就可以了。夏天的时候,妈妈会在我睡醒了午觉之后抱我坐在竹席上背唐诗,每天四句,有时候是绝句,有时候是律诗,在后来就是长恨歌了。我四岁的时候最中意的表演项目就是搬张小凳子,站上去,开始朗朗背诵“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妈妈说,我的背诵有表情有动作,不仅会仿效杨玉环的“回眸一笑”,还会将“此恨绵绵无绝期”念的颇显深沉。妈妈竟然还拔苗助长的给我读《钟敲了十三下〉和《西线无战事〉。毫不夸张的说,我如今对前者印象全无,而后者,只记得作者和同伴在战争中得到过一只美味的烤乳猪。 上学以后,家里从来没有再添过一本儿童图书。我的幼儿类阅读从此嘎然而止。我开始了在爸爸的四个大书橱和两个吊书柜里的茫茫宝藏探究之路了。钱钟书,曹雪芹,更确切地说,围城,红楼梦,和先秦骈文,乐府歌赋,魏晋小品,唐诗宋词,明清野史,有谁相信,这些都是我6岁上学到17岁离家之间唯一可以选择的读物呢?要不然,就只能是陈寅恪,俞平伯,胡适,钱穆,梁实秋,秦牧,孙犁,汪曾祺,舒芜,王蒙,肖复兴,秦辉。综述,作者类型,两个字,老头。相较而言,任何一个女孩应该都是更欣赏杜紫薇的樽前泣烛,李义山的巴山夜雨,李后主的花月春风和纳兰容若的绝塞风烟。所以我也不能例外。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红楼梦是我的禁书。初中之前,我体质非常赢弱,隔三差五要去医院打针吃药。因为我总是在生病的时候看红楼梦,爸爸竟然迷信到把书藏了起来,所以大约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再也找不到家里的任何一个版本的红楼梦了。后来生病的时候,我就会缠着妈妈读聊斋志异和太平广记给我听。妈妈很乐意读这些比较短小的故事,读完了就可以催我早点睡觉。直到我开始发育,身体慢慢强健起来以后,家里的红楼梦才有冒出来了。有时候爸妈也象征性借一些照顾我的年龄的作品,巴尔扎克,福楼拜,托尔斯泰。但是有一日,我假寐的时候,听妈妈对爸爸说,为什么我们家女儿总是翻不了开头几十页,就要看最后章了呢?也许那个时候,我真地对西方文学毫无兴趣,抑或我生来不喜欢过于戏剧化的情节,一如我从来无法潜心读下一长篇无病呻吟的言情小说。刘镛,余秋雨,汪曾祺,沈从文,施蛰存,这些可以把一朵花,一滴露,一句诗,一幅画,说成一段故事的作家,是我年少时的温暖慰藉。武侠电视迷了那么久,自然小说也是看得。金庸,高中时候放在数学题典下面偷读的作品,戏说历史的鼻祖,但是不可否认,对历史和人性的驾驭是武侠小说家之最;古龙,文风来说,细腻简练,情节跌宕,可惜却勾画不出多个不同的性格,更像一个专一画派的画家。川端康成,哈代,命运的无奈,生活的现实,人性的缺陷,在我刚刚进入大学,独立生活以后沉溺过的话题。陈染,普拉斯,卡夫卡,奥威尔,这大概是我接触他们的顺序,其实我应该是高中的时候就看过外公书架里面一些卡夫卡的评论,但是真正被他和其他这几位那种钝重或者怪诞的尖锐戳中心口是在我看似安逸清闲,实则内容贫乏,渴望破茧而出,却毫无一丝灵感的学习生活堕落期。读他们的作品,像是脖子上被勒着细钢丝,痛意一丝一丝的渗入全身毛孔,却往往无法抗拒那种想要尝试死亡边缘的心态的诱惑。偶尔,还读古典文学作品,归有光, 貌似的壮志豪情下的一颗温柔细腻的心,记忆里的难以磨灭的形象一直都是他那位“垂双鬟,曳深绿布裳”的寒花小婢。 他的文章,常常让我在通读一遍回过头,依然很难相信生离死别之类的感情可以在模仿秦汉文风的文笔下这般自然动人。
大学毕业,奔波辗转,好像就没有定下心来看完过一本书,无论小说散文传记。即便这些书籍,一一的开始被电子化,阅读起来越来越便易。每次,看到别人那里好的ebook,也还是有一种攒积起来的冲动,总是这个那个都一一保存。可是转眼回来,打开了文档,鼠标拉下了一页,就不再想拉第二页了。也不是没有时间了,也不是没有思想了。只是,那种情绪。看书的心情,都转眼消失了。于是就沦落到一天十多个小时在电脑边,却只看看新闻八卦,偶尔在大家都用的网上日记本上涂几笔菜谱,发几句牢骚的那种地步。与真正的文学之间的纽带,仿佛就这样慢慢失散了。
我常常觉得可悲,知道自己本心里还是喜欢斜倚床栏,偏灯一盏,摸着木浆里存储的温暖,踏踏实实的沟沟画画的。然而,今天,我还是在小乖的抗议声中回坐到高高的电脑桌前,用微软中文输入法码出了这样一篇眷恋书本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