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十九)
(2009-10-12 10:23:52)
下一个
十九、
周日下午1时,我准时开车抵达上州临哈德逊河畔的一处幽静公寓,小秘简妮和她的伴侣住在此处。看环境还是满不错的,一条石子甬路蜿蜒穿过两侧的泡桐,开到大门处,要输入密码自动门才能放行,进入后,见封闭的小区内有水池,有园景,有管理处和公共接待室。住户的房子都是毗邻的平房,之间虽都有一面墙壁相连,然而却也家家都是独门独车库――国内把这种户型翻译成 “瞰都”,也真让人绝倒。
客位泊车处,我看到老麦的那辆保时捷911已经捷足先登,此外还有几位同事的车也停在那里。
我抱着礼物盒子往里走,在门口按门铃,然后很快就看到简妮出来,满面笑容地往里让:“齐,十分欢迎!”
平日上班,她穿“邦普”职业孕妇装;不过今天她的长发梳簪挽在脑后,别了一朵类似玉兰花的白色发饰,穿件淡蓝色薄呢的松身裙子,显得异常家居美丽。
我们进了房间。客厅十分宽大,起码有500平方英尺以上,与起居间和厨房隔断;有几位同事已经早到了,见到我,遥遥地摆摆手。
我诧异简妮住得这么好。一间客厅已经可抵我那狗窝的全部面积。我想像中她那“伴侣”应是个不体面的惫懒人物,因为美国中产以上阶级还是极讲究家庭观念,肯婚外生子的不是没有,但绝对异类。
简妮接过我的礼物,客气地征询我是否可以打开。我当然说是。她于是小心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看到礼物本身,马上表示得体而肯定的惊喜,“呀,多么漂亮!这婴儿垫正是我梦想要的!将来我的小安琪儿可以在上面练习翻跟头。”她再次致谢。
“是个女孩儿?”
“是的。产检已经测出。”
“几时预产期?”
“下个月5号。”
这时从起居间转出一位40岁许的中年女士,穿着与简妮的衣服相配色的淡蓝套装,有一头精致打理过的金色短发,耳饰看去颇为贵重;她肤色极白,渊目山鼻,脸型是罗马人那种山高水深,线条硬而分明,几乎看不出女性的柔媚。
简妮向她招呼道:“甜心,来看我的同事齐给我们的宝宝买的礼物。”然后转过头来为我们互做介绍:“我的伴侣琳达。我的同事齐。”
那位琳达女士走上前来,问候“您好”,看了礼物,赞叹两句,矜持地一笑,“您真是位甜蜜的男孩。”――她的口音属于不列颠。
我大为震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文化震荡时期已经过了,早已见怪不怪;当年在A大时,我的硕士论文指导老师之一是男同性恋,处久了觉得他人很好,才思敏捷,还一起喝过咖啡,聊过课程以外的东西。
但是简妮,这位我眼中心目中唯一的美国淑女――
我想我恐怕脸色都变绿了。
这时老麦端着柠檬冰水将头挤了进来,一并欣赏我的礼物:“啊,我喜欢这个小玩具垫的名字――‘婴儿体操房’!多么可爱。”
他算替我解了围。我缓过一口气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给琳达,“谢谢。”――总算没有太失态。
门铃响了,简妮笑着说声“失陪”,迈着鸭步去开门。琳达揽着简妮的腰一起跟了上去。
我面色灰败地看着老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麦不以为然,“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
“绝大多数。”
“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我?”
“也许大家怕吓着你这位像绵羊一样乖的‘甜蜜的男孩’吧,”老麦耸耸肩,语气不无嘲讽,“杨和孙都知道,周也知道。”杨、孙二君都是类似我这样背景的中国人,虽属于另一部门,却一直与我们部紧密协作一个项目。简妮常与他们打交道。孙君在这次裁员中去职。杨君今天也来了,就在不远处站着。
我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老麦的眼睛一亮,轻轻惊呼一声“咦?”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在门口玄关处,站着张大的ABC女友B.T.,她也抱着一只礼物盒子,正与简妮行颊吻。然后简妮介绍琳达,琳达与B.T.互相问好。
三人回到我们这里,琳达略一站就去张罗客人了,简妮介绍B.T.给我们认识:“Blanche Tam,我们在CUNY是同学;John McCarthy, 我的老板;这位Qi Wang――”
我忙说,“我们认识。”
“哦?”简妮表示感兴趣。
“他是我男友的老同学。”B.T.解释道。
“世界真小。”简妮笑道,这时琳达在场外扬声叫她,她说声“请原谅”,离去。
老麦晃着杯子里的冰块,清清嗓子,“Miss Tam,我们见过。”
B.T.睁圆眼睛,表示不解。
“在林肯公园,洗手间外,你似乎身体不适。差点晕倒,我上去扶了你一下,带你到椅子边坐下,问了句‘你没事吧?’――还记得吗?”
“模糊地。”这是对“你虽然记得我但我已经不记得你了”的委婉说法。
“嗨,好久不见,最近忙些什么,B.T.?”终于轮到我可以说话。
“请称我为‘谭薇’。”她悻悻地说。
好吧,我心里对自己说――以后绝不再打击谭小姐对中华文化的认祖归宗之情。也许她的中文近来精进,不但知道B.T.是那个不名誉的下载软件Bit Torrent的缩写简称,而且知道在中文里我们都戏称之为“变态”。
“谭薇,James怎么没来?”James是张大的洋名,他还算传统,一向不肯起洋名,坚挺到MBA毕业,可谓不易。不过后来也只得无奈随俗――在三姐一妹的夹心中出生的山西人张孝光先生,从名字就可看出他背负着伟大的家族使命;可自从进了华尔街,他那亮堂堂的大名Xiaoguang Zhang因不能使洋客户的舌头流畅打弯念出,遽遭弃置。
“我怎么知道?”谭薇还是悻悻,仿佛我该她二百吊钱,“我们最近不常见到彼此。”
我飞速地瞄了一眼她的腹部――仍然苗条,不过棉布白衬衫也是宽松的那种。
唉,真不知他们小两口怎么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