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河面，船上。

要离操练水军。庆忌满意点头。

庆忌：先生果然精于水战，有了这支水师，我真是如虎添翼。

要离：我曾训练过阖闾水师，深知其强弱底细。若由水路进攻，必获全胜！

庆忌：好，择吉日，乘船征讨阖闾！

谋士乙：水师固然精壮，然而也使公子的强项不得自由发挥。

庆忌：你是说跑吗？我不用跑动，有谁能杀我？

谋士甲：公子神勇，无人可及。老兄多虑啦。

要离手握陶埙，不动声色。注视落日。

 

                                                                        四十九

 

江面，战船，旌旗猎猎。

庆忌戎装坐在船头，众人簇拥身后。

庆忌兴奋地：终于盼到这一天了。阖闾若看到我们的威武之师，必定吓得屁滚尿流。

众人齐呼：打垮阖闾，重建家园！

庆忌大笑。众人大笑，要离也笑得很开心。

起风了，掀起波浪，船有些摇晃。人群有点乱。

要离脖子上带着陶埙，手持短戟高喊：莫慌！下船舱，坐稳！

船面仅剩庆忌、要离及谋士甲乙。

要离问：公子得胜，指日可待。今后打算怎样稳定局势，恢复安定呢？

庆忌：我要将阖闾、伍子胥碎尸万段，扫清其党羽，昭告诸侯，我才是吴国的主人！

要离心想，果然他要伤及伍大哥。嘴上却说：公子请先养精蓄锐，来日必定一举成功。

庆忌点头：那就烦请先生照料指挥。

要离：公子放心。哦，现在应该称你为大王了。

庆忌志得意满地：哈哈。

 

江风越吹越猛，船越晃越厉害。庆忌半闭着眼，气定神闲。

要离不露声色，自然地逐步移近庆忌，占据上风头。

庆忌歪头入睡，轻声打起酣来。

一阵大风刮来，船头一个旗杆折断，旗子落在庆忌脸上。船也摇了一下，要离抓住时机，挺戟刺向庆忌胸膛。戟尖在刺入皮肉的时候，无力地停住了，庆忌猛然一惊，自然地绷紧肌肉反击，短戟也随之深入胸膛。

事发突然，谋士甲乙呆住了。

庆忌圆睁环眼，大喝一声，抓住要离胳膊，使劲捏着。

要离坦然看着庆忌，既无得手的快意，也无被擒的恐惧。

庆忌：为什么？为什么？

要离盯视庆忌：我与公子没有私仇，阖闾于我也没有恩情。我从小受人欺负，没人看得起我。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只有三个：岳父、阿柔和伍子胥。伍先生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也要以国士标准还报。他托我以重任，我不能不勉力完成。抱歉。

庆忌一口鲜血喷出，愤恨地：这是他妈的狗屁理由，我宁愿你跟我有深仇大恨！十几年来，我打败过无数勇士，无人在我手里支撑超过五个回合。他们哪一个都比你强壮得多。老天真会开玩笑，我的雄心抱负，竟然毁在你这样一个侏儒手里，天理何在？我要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庆忌嘴角抽搐几下，张口喷血。他像提着小鸡一样提着要离，走到船边，停下脚步，凝视着要离。突然，他抡圆胳膊使劲把要离扔入水中。江水溅起浪花，要离被急流吞没。

周围的人涌向庆忌，急着要给疗伤。庆忌推开众人，别管我！我要亲眼看到这个杂种死！

众人一起搜索江面，不一会儿，要离浮出。众人指着大叫，在那儿，在那儿。有人引弓欲射，庆忌止住。有小船把要离抓了回来，拖到庆忌面前。

庆忌怒吼一声，一只手把要离按入江水中。同时，血如喷泉涌出伤口。谋士甲大叫，秦越人，快给公子包扎止血。庆忌摆摆手。仍然盯住水中的要离。要离闭目，没有挣扎，似乎失去了知觉。庆忌冷笑着把要离拉出水。

要离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咳嗽。

庆忌再次把要离按入水中。这次力气明显不足，面呈痛苦状。看到要离依然不挣扎，庆忌稍显诧异。

 

庆忌把要离拉出水面，放在膝头，深深凝视着，半晌：我想不通，你，就凭你，怎么能够刺杀我，居然还成功了？

要离：（咳嗽）如果你不挣扎，我根本无力刺入。你挣扎的越厉害，我的力量越大。

庆忌点点头：嗯，这就是传说中的导引术吧？

要离：不错，从今后，恐怕要失传了。

庆忌：原来你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有胆量行刺我。

左右围拢，群情激愤，举着兵器高呼：杀了他！剐了他！淹死他！烧死他！

要离微笑，手握陶埙，置若罔闻。

 

庆忌又吐一口血，摆摆手：退后！谁也不许碰他，不许伤他！这是真正的勇士，世所罕见！我是没救了，但一天之内，怎么可以同时丧失两位勇士呢？你们把他送回吴国，把他的事迹传遍天下，不得埋没！

众人依然紧握武器，虎视要离。

庆忌大吼：放下兵器，服从命令，不许报复他！

血从伤口处大量涌出。

众人相视，叹口气， 纷纷扔下武器。

庆忌微笑，拍拍要离：你成功了，可以向阖闾请赏了。

庆忌拔出短戟，血流如注，一阵抽搐，指着天边，大喊：天意，天意！

大睁双眼死去。

 

众人齐哭。要离神色黯然。

 

                                                                        五十

 

 

 

船上挽幛、白幡飘扬，庆忌尸首蒙着白单，停放船头。

众人手持兵器侍立两旁。

要离呆呆地坐在船头，看着庆忌尸身。

船停靠岸边，谋士甲对要离说：已经进入吴国疆域了，你可以下船了。

要离在庆忌灵前下跪，磕头。

谋臣乙厌恶地：别假惺惺啦，赶紧滚吧，免得我改了主意。

要离微微一笑，突然冲向船边，跳进江中。

船上一阵忙乱，从江中捞起要离，放到甲板上抢救。

要离吐出一滩水，悠悠醒来，摸索着握住陶埙。

谋臣甲：已经放你走了，何苦还要投江？

要离有气无力地：为了完成任务，让吴王杀了我的妻子，这是不仁；为了新君而杀故君之子，这是不贤；充当杀手，违背了我的世人相爱主张，这是不智；公子受害却慷慨赦我不死，如果我不顾道德羞耻贪生苟活，这是不义。我背着四大恶名，神鬼不佑，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谋士甲劝解：你回到吴国，阖闾必定赏你高官厚禄，后半生可享尽人间之福。杀手冷血，不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吗？谁像你想那么多不着四六的空泛道德，有个屁用！

要离：人而无耻无情，与禽兽何异！

趁人不备，抽出谋士甲佩剑，砍断双脚，刎颈而死。

众人皆惊呆，

半晌，谋士甲惋惜地：唉，这是何必呢，没想到他竟如此忠义双全！

谋士乙：庆忌公子不在，我们的使命也结束了。

谋士甲：不，还没有结束！

谋士乙：难道你还要继续？

甲：庆忌公子说得对，要离也是了不起的罕见勇士。我要为要离清理血污，亲自送他回吴国。

谋士甲跪在要离身体旁，轻柔地擦拭着要离脸上和手上的血污，把陶埙放在要离手上。然后站起。

谋士甲注视着要离：他长得不像君子，却是真正的君子！我们、、、、、、（低头，鞠躬）

众人环立四周，敬佩地行注目礼。

 

 

 

                                                                        五十一

 

宫殿内，

阖闾安坐，听取伍子胥汇报。

伍子胥面含悲戚：大王，要离尸身已经运到。

阖闾：难为他舍生建此奇功，盛殓厚葬，把他埋在专诸墓旁吧。

略一停顿：现在，可以讨论何时发兵伐楚平越了。

伍子胥精神一振：是。

 

                                                                        五十二

 

夜，吴军大营，旌旗猎猎，戈兵整齐。

军帐内，要离牌位。

伍子胥看着牌位，一滴泪滚落脸颊。他倒地叩拜，低声：要离兄弟，多谢你成全了我。来生哥哥给你做牛做马。

 

                                                                        五十三

 

吴军阵势，蓄势待发。

伍子胥挥剑大吼：攻克郢都，楚军必败！

众将士同声相和。

车辚辚，纷沓的脚步，无边的烟尘。

 

                                                                        五十四

 

要离墓

萋萋荒草，长满坟头，在微风中瑟瑟抖着。

一只乌鸦立于坟头，俄顷，哇的一声，展翅飞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