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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仿佛有意开玩笑,在人生短短的几十年中,硬生生插进几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年龄段。刚刚过了“排排坐,吃果果”的可爱期,突然就被人打上“七岁八岁狗都嫌”的戳记,开始让人不省心了。但是如果跟青春期与更年期相比,那就不算回事,真正是小巫见大巫和老巫了。更年期的现象,一般被同情地称为病态,人们往往能大度地谅解,而且有药物治疗。青春期现象,则被认为是生理和心理的正常变化,没有什么药物控制,常常让人恨得咬碎牙,无良策。一天里数不清拍几下桌子,敲几次房门,撞几回南墙。
回想起我十几岁的时候,正是文革前后。社会形势突变,身心内外也在突变。本来有学校、家长看管得颇为严格。一觉醒来,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自由得可以横冲直撞,上窜下跳,左右逢源,前后不着调,而且这一切是被最高当局首肯、赞许、鼓励的。于是青春期逆反、叛逆,顶着干、闷着坏,故意犯错,知错不改等等潜在毛病全被空前绝后的大大激发,人人脑后都装着反骨。不跟人较劲,不四处找别扭,不做违反常规的事,自己都不好意思在人前说话,很没有面子。
大概只有少数人或者圣人在青春期异乎常人,知所戒备,远离非礼,心无旁骛,目不斜视,老成持重,早早选定目标,踏踏实实着手进行。孔夫子“十五志于学”的境界,是在青春期就把学习传统文化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绝非普通人能够达到的。一般人在这个年龄段,都还心窍未开志于玩呢。即使埋头苦读,也是家长、学校、社会逼迫的,并非自觉的志向。
现代人在青春期内,高一是最危险的阶段。这个时候的孩子半生不熟,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经常处于半梦游状态,对好事视而不见,只要惊世骇俗,哪怕明知声誉不佳,也要趋之若鹜,和风细雨式的劝说对他们作用不大,山崩地裂般的结果才能让他们清醒。文革时,北京各中学最早表态造反的,以及学生组织头目与活跃分子大多以高一学生为骨干。除去其它原因外,与这个年龄段的心理特性有直接关系。
祎儿在高中以前,一直是最受老师疼爱的乖孩子,每个学期都抱回一堆奖状、奖牌、奖杯和奖品,从没有因错让我得到被校方召见的荣幸。我以为他能顺利平安地跨过青春期。没想到,一进入高中,他就像变了个人。高一的第一学期,事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首先,开学没几天,我就接到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语词十分客气,语调略显冰冷,约我去他的办公室面谈。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学校,发现祎儿和几个男女同学站在校长办公室旁边。见我,他低下了头。这是前所未有的表情,脑子一阵晕眩,难道这乖乖小子犯事儿了?原来,那天上午,几个同学心血来潮,相约逃课到某人家去打球。祎儿见课程简单,没有兴趣,再加同学盛情,不好拂面,遂跟随前往。也是他们没有“作案”经验,溜出校门,不晓走小桥,穿小路,夹着尾巴,匍匐前行,反而大摇大摆在公路旁有说有笑地溜达着。结果被巡警感觉可疑,马上拦住,全数塞进警车,一路闪灯,送回学校。校长丢脸丢大发了,脸都绿了,措辞严厉地警告,姑念初犯,免予处分。如有下次,定罚不饶!开始,我也生气。待回到家中,我大笑起来。好事,好事,第一次“作案”,就被当场拿住。坐警车进校,肯定全校侧目,无颜夸耀。教训深刻,以后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了。如果这次躲过去,贼胆大起来,再要改正就比较难。
我和妻子认识到,心里要做好充分准备,尴尬青春期的麻烦开始了。果然,有一天,祎儿回家很晚。打开房门,一个金黄的“板寸”赫然映入眼帘,我差点脑溢血。好好的黑发,染成黄毛,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和妻子立刻拍照存档,同时严肃地告诉他,我们不喜欢。也许是我们凝重的表情让他体会到异常分量,也许是后来自己看照片也觉得不顺眼,待头发长长后,自动剪掉,不再染发。以后,也没有继续向纵深发展,像许多孩子那样,在耳朵上、身上扎几个眼,纹几朵花,描些四神八怪的。
正当提心吊胆,不知前面还有多少惊心动魄事等待我们的时候,学校又打来电话,说祎儿跟人打架。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心里紧着埋怨儿子老人家太费油,一路还得小跑着赶到学校去向人家道歉。祎儿不承认自己有错。他们几个朋友路过高年级学生身边,其中一人受到挑衅。别的朋友见势不妙,全跑了。祎儿仗义护友,挨了几下打,并未还手。结果校方没有处分他,学生们对他越加敬重,再没有人找他的麻烦。对这件事,我们没有指责,更没有埋怨为什么不躲开。只是心疼地指出,不还手很好,但要注意防护自己。大概出乎意料,他感动得眼睛有些湿了。
惊魂甫定,我们又接到通知,数学考试作弊,成绩零分!老师拿着祎儿的卷子,十分惋惜地说,如果没有作弊,本该是120分的成绩。这下在全年级的排名直落到第76名。老师坚称,祎儿自己做完后,给11个人写过答案。我气得说,你老人家真行啊,中国古代科举作弊的最高纪录是给八个人做题,你破了纪录,可以进吉尼斯啦!祎儿直呼冤枉,我说,一点不冤,记住教训吧。做什么都不能弄虚作假,好心也不成。以后,他再没有逞能帮别人作弊。直到四年级,才把名次追到第十。
孔子说:“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祎儿也算幸运,每次初犯错误,就都落入“法网”,被人逮个正着。剪枝剪得狠,疯长的可能性就小。碰壁碰得疼,以后的路便走得正起来。假若回回溜掉,那还真不好说呢。从高一第二学期开始,我们再没有接到过学校的电话通知。高一,最危险的叛逆阶段过去了。我拍拍祎儿日渐宽厚的肩膀,孩子,到你为人父的时候,说不定也会为下一代的高一阶段恼火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