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那个混账东西
　　
　　
　　顾倾城说：不想写三部曲的作家，就像不想娶三姨太的男人一样稀有。
　　
　　徐遇春圆不了作家梦，却完成了男人的梦，我与他认识两个月，就见识了他的三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正房，叫孟萍，与他丈夫的感情未必与日俱增，身材上却是夫唱妇随。另外两个分别叫娇娇和莎莎，看上去一个娇气一个傻气，她们各住着徐遇春的一套房子，徐遇春见我人高马大，常使唤我去帮这两个女人做些送箱桔子扛罐煤气的活儿，得以熟识。
　　
　　娇娇在帮我擦汗的时候，动作很缓慢，我明白那是充满期待的动作。若是张蓉没有决绝而去，恐怕娇娇只需要一个眼神，我就会把她拆散架。但我现在明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女人的时候，身体下也只希望是同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在你身体下时，脑子里又不会只有那个女人。
　　
　　何况徐遇春待我不薄，自从因为打死小贩案没给城管惹来麻烦而荣升了副队长后，常说我是他的福星，不忍见我继续摆地摊，介绍了我去他朋友的一个建筑工地看管材料。我曾经以为一辈子就会在黑暗中点一支烟，守着一堆黑漆漆的钢材，听着围墙外的车流声——那是一个小偷也不愿光顾的地方。
　　
　　可是在三个月后，我终于逮到第一个小偷，还没有来得及喝斥，就看清了小偷是张克。他掰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原来是程咬牙啊，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他为什么来偷东西，而是张蓉在哪里。那家伙毫不客气地在我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点燃后，才说：“我还以为你发大财了呢，怎么窝在这里当看门狗呢——你现在这副德性，莫想去骚扰我妹，别人现在可是白领阶层了。你其实有些傻，明明知道我妹不会原谅你了，何苦自断财路呢，还是去找你的富婆吧——我走了。”如何能放他走，我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腕，说：“你如果不告诉张蓉的下落，我现在就报警，把你当小偷抓起来。”
　　
　　他冷笑道：“你以为我怕警察，早打过交道了——这样，你要知道我妹妹的消息也行，给我两千块，保证你能找到她，她是否原谅你，我就不保证了。”
　　
　　“你杀人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五呢。”
　　
　　“你不是还有二十万的存折吗？留着养老啊。”
　　
　　“早还给了别人，我才不用肮脏的钱，至少要让张蓉知道我现在的骨气。”
　　
　　“呸，你也配说有骨气的话。瞧瞧我，才是有骨气，现在欠了十万高利贷，答应还给别人就会想办法还给别人，没有拍屁股一走了之。你以为我愿意来偷啊，还不是想找点本钱去翻几翻，什么都能输，就是不能输掉信心，我张克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会赌输，否则三天之后拿命去还债，老天爷有这么残忍吗？没有！”
　　
　　“你个混账东西，是不是要把张蓉输掉你才甘心啊，哪有还得清的高利贷，你去还的时候，早滚大了。”
　　
　　“程咬牙，你凭什么骂我？如果不是你和我妹闹翻了，你有钱借给我的话，我哪里用得着去借高利贷，你以为我想输啊？——这样也行，你手头没两千块现金的话，我找人来弄点钢材去卖，反正这深更半夜的，你老板也不会知道你做内应。”
　　
　　我知道自己卑鄙，不知道张克比我更卑鄙。
　　
　　猛地一掌把他推开几步，说：“你也该醒醒了，现在还寄望于去赌博，只会越陷越深的，钱我可以马上去给你借，你拿到钱当做路费逃走，三天，你哪里去找十万块还给人家，到时候肯定被人提着砍刀追杀——你先帮我看着材料，我去去就来。”
　　
　　我和顾倾城合租的地方离工地不远，回去时他正在画画。按照他的话说，会写诗还得会画画，好比会给女人脱衣服，还要会给女人穿衣服。所以什么拜伦雪莱都是他眼里的跛脚艺术家，虽然他不知道拜伦本身就是个跛子。我现在还在怀疑玉莲说顾倾城对女人没有兴趣的问题，因为他不但和我一起找过小姐，当时画画的最现实目标也是怎样让房东女儿方雪梅当一次他的人体模特。我常劝他，说方雪梅眼界高，看不起我们这种城市的多余人，何况你还兼职做整栋楼的清洁工作，在她眼里，一定是下贱的工作。顾倾城不以为然，说自己是堂堂一诗人，只是暂时落魄而已，那姑娘一定能慧眼识英雄。我不忍心打击他，没说去交房租时，曾见到他送给姑娘的那本《青春的献词》垫了她家的鞋架。
　　
　　顾倾城倒是大方得紧，听我急着用钱，把自己的家当悉数奉上，说自己还没有见过嫂子呢，能帮得了嫂子的哥哥，嫂子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曲线救国啊。我感激的话也没说上一句，凑齐数后匆匆交给了张克。那浑人还要看里面是不是有假钱，一一验明正身后，方才告知张蓉的工作地点和住处。
　　
　　我在第二天早上下班后就直接赶往张蓉的住处，虽是通宵未睡，也毫无倦意。她租住的地方是一个花园小区，我准备进去时，被保安拦住，指了指我脏兮兮的衣服和还有泥浆的皮鞋，我算是明白与居住在这里的人不属于同一类型，自觉地避了开去，在大门外的不远处侯着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