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昨夜星辰昨夜風——北京四中的紅衛兵往事
劉輝宣
劉 輝宣,筆名禮平,北京四中六八屆高一(五)班學生。一九四八年九月生於張家口,一九五一年隨部隊進駐北京。一九六五年考入北京四中。一九六九年入伍,當過 炮手、偵察兵、炊事員、報道員,歷任班長、排長、宣傳幹事。一九八零年在北海艦隊某部任職期間發表中篇小說《晚霞消失的時候》,引起爭議與批評,翌年因之 轉業。回到北京,先後在市政府、工人日報社、光明日報社工作,當過教員、編輯、主編,獲副編審職稱。二零零八年從魯迅文學院退休。
文化大革命中曾狂熱流行過一個口號“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還有一首關於這“血統論”口號的歌曲,唱遍了全國。這首著名的紅衛兵 “戰歌”就是我譜寫的。
我 可不想誇大我的作用,但那歌還是難辭其咎的。說起來還是有點兒偶然。我校一個同學的哥哥在輕工學院被對立派圍攻,我們趕去支援。當時這類爭論很多,支援誰 反對誰沒什麼理由,完全是瞎起鬨。當時到底辯論什麼連我們也沒搞清,似乎並沒有涉及出身問題,對立的兩邊不是以“紅五類”和“黑五類”劃分的。為了造聲 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給對方扣個帽子,罵他們出身不好,混淆視聽,先聲奪人,這一招往往很奏效,讓對方一下亂了陣腳。戰略方針定下來,大家想找個歌到會場 上造聲勢,一時找不到,就攛掇我瞎編一個。我連詞帶曲,一揮而就,大家還七改八改,有意弄得更難聽些。誰也沒料到,在會場上一唱就轟動了。各路紅衛兵不聽 辯論了,紛紛過來抄譜。那年頭和現在一樣,出洋相的玩意兒說不定就成了流行藝術。這首歌唱遍了全國。我到貴州“串聯”,甚至還聽過銅管樂隊演奏。
這 惡作劇的意外效果,讓我既錯愕又得意,到後來就不可笑了。批判“血統論”時,各路紅衛兵追著我屁股後面打,把我從家裏拎出來批鬥。有一陣,連我也做好被槍 斃的準備。據說江青說過著這樣的話:“他們不是有一個歌子嗎?血統論,血統論啊!那個人壞透了,應該槍斃。”我聽了嚇得腿都軟了。我甚至像阿Q那樣想像自 己上刑場時的表現,以免死得很沒面子。後來沒找到江青此話的出處,顯然是人家嚇唬我的。
一 九六六年年底,我從外地“串聯”回來,在“革委會”遇見秦曉,他滿臉無奈地說:“你們搞的那個破玩意兒盡添亂,現在紅 衛兵徹底完了。”我驚問怎麼回事,他 說:“血統論唄,中央文革要批紅 衛兵了,現在我們什麼事也做不成了。”不久就開始了對紅 衛兵的清算,把“血統論”歸罪于劉少奇。“血統論”跟他有什麼關係 呢?對紅 衛兵特別是“西糾”的清算,是因為我們自身的種種劣跡而得到群眾的熱烈擁護,先把打死人的那幾個糾察隊員抓起來,緊接著是對“血統論”的公開批 判,最後與劉少奇挂上鉤,稱之為“劉少奇的反動血統論”。
我們的喪鐘就是這樣敲響的。
紅 衛兵在潰散前完全失控了,他們呼嘯成群,惹事生非,特別是在群眾面前瞎折騰,展示優越感,引起極大的社會反感。他們一邊與“中央文革”對抗,一邊和普通群 眾叫板,喪失了最起碼的紀律性。紅 衛兵的行頭也是從那時開始變味的。當初穿軍裝是為了表示向解放軍學習,可到了後來,帽子要呢子的,軍裝要料子的,鞋子要 皮子的,什麼三接頭,將校呢,將軍帽,成了時裝秀。風氣就這樣敗壞了。更甚的是,紅 衛兵和“西糾”中的很多人不甘心退出政治舞臺,又成立了“聯合行動委員 會”(簡稱“聯動”)。理智派還想力挽狂瀾,但已經沒有人再聽他們的了。
一 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聯動”選在毛主席生日那天舉行成立大會。我去了,那是一個狂熱的誓師大會。我校的李三友,戴小明和張小剛代表“西糾”發言,主 張不管運動如何發展,都要首先承認我們自己的錯誤。而大部分人作了相反的選擇。北大附中有個我的初中同學叫項東平,原來是一個很靦腆的人,卻成了“聯動” 的首領。“聯動”的核心成員有“三平一剛”四人,他是“三平”之一。他指著正在發言的戴小明對我說:“你們學校是怎麼搞的?江青連劉主席都要打倒了,還檢 討我們的錯誤?我們沒有錯誤,是毛主席犯了錯誤。我們要徹底批判毛主席的錯誤路線!”我嚇壞了,這是我在“文革”中聽到的最放肆也是最勇敢的言論,其實也 正是“聯動”的內部口號之一。我知道紅 衛兵在劫難逃,那天開完大會我就溜號了。接著幾千個“聯動分子”去衝擊公安部,被幹警打得屁滾尿流,他們重新糾集, 前後六次衝擊公安部。
聽說正是這事讓老人家震怒了。於是從海淀的紅衛兵到城區的“糾察隊”,所有首領一網打盡,孔丹、董良翮、宮小吉等被抓了三百多。第二年,公安機關似乎又想起“血統論”,把我也抓進去。那時監獄已人滿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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