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地想起一个人,可惜的是忘了名字。今天突然的忆起了名字,就把他记下来。
应该是二十二年了,也应该是这样六月初的一个日子。要不怎么就突然的想了起来呢?
这个人,大概是除了他的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为数不多的,依然可以记起他的名字的人之一。
他是我念大学时认识的比我低一个年级的学生。我们的系很小,就一个专业,每年也只招收一个班,30个人。所以上下年级的学兄学弟学姊学妹,基本上也都认识,并叫得出名字。我对于他的印象,比较的特殊一点,因为当时,新生入学时,往往是高一个年级的学生,负责接待低一个年级的新生,随校车把他们从火车站接到学校,安顿到宿舍,再帮助登记,领助学金,买饭票,问寒问暖,蔚为风尚。
之所以的记忆深刻,是因为他是我所接待的第一个新生,也因为都是外省人,背井离乡,很不容易。记得他是山西人,也来自农村,长得是小小的个子,消瘦的肩膀和身材,似乎总是谦卑的前倾,给人有点驼背的感觉。平常和他见面和打招呼时,他的脸,总是挂着笑,从没有见到他生气和不愉快的时候。
是在六月初的一个下午,比较的燥热,心里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感觉。突然的传来有大学生在河里游泳时落水失踪的消息,来报告的人,是我们下一年级的学生,平时比较的调皮捣蛋,有点儿艺术细胞和卓别林式的幽默与装束,系里开会时,就老挨系主任的训,有一次还被点名到前面站着,竟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他来报信,大家开始都有点儿不信,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看他惊魂失魄和痛哭流涕的样子,大伙儿又不得不相信。
于是学校里的学生
其中一个高个儿的体育老师,是个女的,水性比较好,带头就跳到了尚有点冰冷的河水中。大家都十分的感动,扑通通的一下子就跳进去好多个小伙子,其中和我们同年级的机械系的一个学生,脱得赤条条的,也一头扎到了水中。当时也没有人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还受到学校的通报表扬,算是舍己救人的模范学生。
这样打捞了半天,也不见尸体的踪影。医院的急救车也来了,红灯一闪一闪的,增加了一点让人心速加快的焦躁气氛。系主任就
还没有等到联系上“水鬼”,终于有人从旁边的水洼里,捞到了一具尸体,因为在水洼的旁边,还躺着另外的一个学生。结果知道他们不是在河水的中流,而是在旁边一个机器挖砂子的深水坑里游泳的。
据后来的调查分析,一起去游泳的是四个学生,都是同一个班级的,包括去学校报信的学生、躺倒的学生、淹死的学生、和另外的一个小伙子,忘记了姓名。由于在春夏之交,天气转暖,在作完实验操作课以后,四个人一起的结伴到河中去游泳。其中有两个人不会游,开始时他们手扯了手,一起下水的。可是突然间,一个学生就失手掉进了深水中,扑腾了两下,咕嘟了几个水泡,就没有了踪影。其中的第二个学生,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躺倒在了河岸边;第四个学生,赶紧跑到附近桥头的公路上,试图去拦截过路的行人和车辆;第一个学生,就是前面往学校里面去报信的那个小伙子。
结果是,救护车拉回到学校里两个人,一个是落水的,一个是吓死的。经过校医的检查,说落水的那位,已经没救了。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留校的,平时对学生要求特严格,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很难过,就赶紧派系学生会的主席,到一公里外的邮电局,给其中那个淹死了的学生的家长发电报,说是人已经淹死啦,让赶紧来处理后事等等。
系学生会主席自邮电局回来,就听说被吓死的那个学生,已经没事啦,于是班主任又赶紧再亲自的跑到邮电局一趟,补发了两份电报,一份给当时被吓死了的学生的家长,说不要来人了,原来的电报发错了,十分的抱歉云云,一份给那个淹死了的学生家长,叫赶快来人,以料理后事。
系里有关的领导、老师和班主任,都做了深刻的检查。学生们也成群结队的去守灵和吊唁。学校领导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和3000元人民币的补贴款,因为恐怕家属来了,一般都是会闹的。
从山西来的家属,一个是死者的舅舅,一个是叔叔,一个是大队里的支书,没有来女眷。家属们说话很少,基本上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也没有吵闹,一边还千恩万谢,说学生给学校的老师和领导添了麻烦。学校里准备的三千块钱,家属们也没有全部要,是学校硬塞了两千。而且据大队的支书说,连续几年,死者家门不幸,短短的几年间,连续去世了好几个人,包括父亲和一个哥哥,算是祸不单行,亲家属的心理上大概,也都有点儿麻木了。
然而从那第二天的下午起,我的心中,就一直的记挂着,这个死者的音容笑貌。时常记起他的笑,也感叹世事的无常。但最想不通的是,是什么样原因和力量,竟保持他一直的在笑?为什么在悲剧发生之前,关于他家里面发生的事情,竟没有丝毫的透露!
200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