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大伯父为人霸气,二伯父为人谨慎,父亲为人真诚,三伯父则为人潇洒,是我父辈兄弟中长得最漂亮,最才华横溢,也最顶天立地的一个男子汉。同龄的姑父说他长的是一表人才,本事大得不得了,二伯父说他是看古书中了毒,父亲说他是能过了头。
三伯父小名桂良,大名东亚,性格豪放,为人倔强,看了很多古书,拉得一手好二胡。说是气力大,双手可以举起铁板车,沿寨海子走三圈。听说有一次奶奶有什么事得罪了他,他发起疯来,把奶奶正在收拾的粮食撒得满地都是。
爷爷也拿三伯父没有办法,只有一个人管得了他,那就是大伯父,大伯父人一来,三伯父马上就老实。也是有一典故的。
据二伯母说, 三伯父小的时候,大伯父让他躺在院子中的一个庵子里看地窖,地窖里面储存的是红薯。夜里有人来偷红薯,三伯父觉睡得太死,就没有发现。第二天大伯父怪罪下来,说要三伯父没有用,把三伯父给拴起矗?锰偬醺?醋崃艘欢伲?嗡?膊桓依埂?/FONT>
大伯父揍累了,就唤二伯父接着来揍三伯父: “来福, 来打桂良来! ”。二伯父当时刚刚结婚,三伯父只有8-9岁,二伯母不让二伯父去,说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进来,他是大辈子哥,凉他也不敢进我的房间来抓你,二伯父就没有敢出去打三伯父。
大伯父打完, 觉得还不解恨,就拿了一卷簸,要把三伯父活埋掉。奶奶赶紧叫后街里的人出动,从大伯父的手里把三伯父给抢了回来。三伯父可是真的吓坏了,下午一个人乖乖的去地里面割了一篮子草,晚上也不敢回家,挤在一个墙根下面就睡着了。夜里就发病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不断地说胡话。爷爷又赶紧请来大夫,好几天才恢复。
三伯父后来念了书,入党。解放初期当乡主席。刚解放时人们思想开放,敢说,老百姓也朴实,听话。三伯父人长得漂亮,嘴巴特别能白话,外号推到山。同乡长配合的特默契,乡长也很会讲话,外号一万言。
三伯父讲话,十分的风趣和逗乐,老百姓宁愿不去看戏,也要听他讲话。他说女人要放脚,人们就放脚,他说要自由恋爱,人们就去自由恋爱。经常是他在前脚走,后面就跟着一大堆女孩子。可以说他受欢迎的程度,和西西河里的花老乔,有得一比。
三伯父当时已经结婚,三伯母姓吴,生一子一女。由于在乡里有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追,三伯父就和一个漂亮女孩子好上了,并和原来的三伯母离了婚,当时叫离婚不离家,原来的三伯母仍然和我奶奶一起住。
新的三伯母姓王,人长得很大方,已经不是小脚,比较要强,但心肠很硬,一心就是要把原来的三伯母挤走。据母亲说这位新三伯母的手上有一条截手纹,相命的人讲,手有截手纹,心狠可杀人。不知确否,但似乎也有道理。我的一个女同学,双手都有截手纹,在事业上很能干,得过几次国际大奖,可就是为人刻薄,精于算计,在婚姻上老栽跟头。
原来的三伯母于是改嫁,就嫁在席老家后街,说: 席东亚,你坏良心,你不得好死,我要亲眼看着你这人怎么倒霉!本来是一句气话,不想就被言中啦。或者是,知夫莫若妻。
这事因此就闹得风雨满城,尽人皆知。俺小时候见过这个三伯母一次,印象中她人长得很秀气,慈眉善目,当时不知她就是以前的三伯母,只是凭感觉这人待我怎么那么好,向一家人一样?
听姑父说,恰巧这时节,新上任的县委书记王飞来乡里检查水灾,三伯父让乡长一个人去陪王飞,自己有别的事就没有去。王飞觉得受了三伯父的慢待,非常不高兴,回县里,就借故把三伯父的官给撤掉了,三伯父觉得很冤枉,上面就说共产党从不冤枉好人。我姑父和三伯父是同学,二人无话不说,讲的应当是实情。
这也没有什么。坏就坏在三伯父这个人太爱逞能,说你不是说共产党不冤枉好人吗,我看你会不会冤枉好人。于是就趁人不注意把乡供销社里的三匹布抱回家里。
当时丢了三匹布,可是一件大事,县里派人来查,把供销社主任蔡凤启抓起来,吊在梁头上,蔡凤启被屈打成招,说是贪污了布,可打得死去活来,就是找不到赃物。
三伯父就把这三匹布从家里抱出来,扔在乡镇上的一个海子里,由于是寒冬腊月,海子结了冰,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人发现布,三伯父就赤膊下到海子里,把布又捞出来,放在了大街上,并留下字条,说不是人家蔡凤启贪污的。
县里的人仍然不放过蔡凤启,就把蔡凤启判了刑。在宣判大会上,三伯父站出来,说布是他拿的,和蔡凤启没有关系。目的就是要证明你共产党也会冤枉好人。县里的人大怒,但由于三伯父讲的在理,在乡里的口碑又好,也就没有怎么着他。
没有不久,就出了一件奇怪的事,生产队里的粮食丢了。县里的人直接到我们家去搜查。没有搜到粮食,但是在后院了找到盛粮食的一个布袋,说是生产队里的。
这样就把三伯父给抓到了县里。没有审讯,也没有审查,直接就定了案:一件是重婚罪,一件是偷盗公共财产罪。姑父后来去看望三伯父,三伯父说他冤,粮食不是他偷的。
其实这时节,姑父说,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说得上话,就是地委书记黄风轮,他是二伯父的领导,以前住过爷爷的铺子里,受爷爷的接济。解放初,黄风轮走马上任,曾专门来我们家里看爷爷,说家里有什么事,就随便吱一声。
可是爷爷就没有说,他的信条是一生不求人;二伯父也没有向上面越级汇报,他是党员,并觉得这是家事,和工作没有关系。
带了手拷的三伯父这时候仍然不安分,竟然从城里的二楼的窗户里跑出来,回家看望爷爷奶奶,据说用的是席家拳中蝎子倒爬墙的功夫。
这一逃罪就更大了,本来是二年的刑期,变成了无期徒刑,并被发配到了青海。
几年后的一天,在学校教书的一个堂姐,在教室里地板上检到一封信,没有抬头,也没有收信人,信中说是席东亚得肺炎,在青海的监狱里病故了。
后来的这个三伯母带着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跟爷爷奶奶和我父亲母亲及两个伯父一大家,十八口人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三伯父的这个儿子,就是二堂兄娃儿。
三伯母年轻时爱看戏,记忆力好,又能说会道,会讲很多才子佳人的古装戏。俺的那些个历史知识,好多是从她那里给启蒙的。
80年代中期,邻村从青海刑满释放回来的一个地主说,三伯父这个人还活着,由于是乡亲,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说是他早已经从监狱里面出来,在一个劳改工厂里面做头头,不过是又成了家,不一定会回来。
如果早些时就能知道这消息,爷爷和奶奶大概会活得更长些。毕竟,三伯父最淘气,也是他们的最爱。
二堂兄从劳改队出来时,就准备和姑父一起到青海去找三伯父,可是不巧,这个地主已经死了,三伯父唯一的线,就这么断啦。
后来,二堂兄一个人到青海去两次,历尽艰辛,都没有找到三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