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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家教遇到的“少年维特”(中)
舒怡然
给何迪做家庭教师已经两个星期了,对他的脾气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说起来何迪的问题也没有他妈妈说得那么严重,他对数学和物理确实缺乏兴趣,而且基础也不够扎实。但对于生物学他还挺有一番研究的,读过不少课外书。所以,我就从抓生物和化学入手,希望能逐渐培养起他对于理科学习的热情来。何迪还算听话,他总是按时完成我留的作业,这很令我高兴。老师嘛,就是喜欢听话的学生。我心里想着,照这样下去,也许何迪明年真能考取一所大学,哪怕是普通院校也好呵。
第三周了,我照例坐无轨电车朝何家赶,走得晚了一点,到何迪家时,已经过了五分钟。我刚要敲门,却听见屋里传出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稀里哗啦粉碎的声音。我赶紧缩回来要去敲门的手,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何迪的爸爸在打他呢?虽然来何家做家教两个星期了,可是还没与何迪的父亲见过面,每次都是他妈妈在家。
我侧耳倾听,里面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动静。我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想到我和何迪的教学计划,我应该进去,上课是第一位的。可是,他们家好象刚发生过战争,我的到来,会不会使人家感到尴尬呢?正在我犹豫的片刻,门打开了,一个长得非常高大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直觉告诉我,他准是何迪的父亲,何运辉。见我站在门口,他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恍然大悟,说:“噢,你是苏老师吧?干嘛不进来呢?快请进!”说着,他把门全打开了,让出一条道来,让我进来。他把我让进客厅,我到处看了一遍,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快,先喝杯茶吧。”何迪的爸爸把一杯泡好的绿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苏老师,不好意思啊,你都教了何迪两个礼拜了,还没有和你谈过话呢。”
我正了正身子,心里有种压迫感。说:“何叔叔,您别称我老师了,叫我小苏就好。”
“哎,何迪的妈妈都给我讲了,你很优秀,以后一定是位不错的老师,我叫你一声老师也并不为过。你知道吗,我大学毕业时,也差一点就去做了老师呢。后来阴差阳错地做起了编辑。唉!”何运辉说着,停了下来,可能是觉得对一个家教说得太多了。“苏老师,说说看,对何迪的教育有什么想法?”
“何叔叔,恕我直言,您为什么不让何迪去报考文科呢?他很喜欢,而且功底也很好,我读了他写的诗,很有韵味呵。”
何运辉听了我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他那也能叫作诗啊?我心里清楚,他只要努力是可以考取理科院校的,只是他总在和我们较劲,很强的逆反心理。这不,刚刚我才说过他。苏老师,还请你多帮忙,做做他的心理工作。”
我感到,与他再谈下去也毫无意义,就站起来,说:“那,我去看看何迪。”
我打开何迪房间的门,他正背冲着我,看着窗外。屋角地板上仍着一本书,我捡起来一看,是席慕蓉的诗集《无怨的青春》。翻开封面,但见扉页的一角有两个娟秀的小字:芳芳。我有些明白了,刚才父子吵架的缘由。
“何迪,你怎么了?”我轻声问他,希望他能恢复常态。
过了半天,何迪才慢慢转过身来,我定睛打量着他的那张脸,并不像哭过的样子,只是眼神显得非常失落。“没什么,苏老师。”他说着,坐到椅子上。用手托着下颔,一副免谈的样子。
“何迪,是不是因为这本诗集呢?”我探究地问他。
何迪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冲着我说:“苏老师,咱们今天能不能换个次序,先谈心事,再谈课业。”
“好啊,只要能解决你的思想问题。”我顺从地说。
“苏老师,怎么您也认为我有思想问题,唉,和我爸爸妈妈一个论调。”何迪有些失望地说。
“何迪,是不是因为和这个叫芳芳的女孩儿谈朋友,才和爸爸发生冲突的?”我单刀直入地问。
“噢,为什么人们总是爱这样猜测别人呢?我爸爸这样,您也这样。我和芳芳什么都没有,无非是她有一本席慕蓉的诗集,我觉得很喜欢,借来看看。”何迪显得很委屈。
“那就去跟你爸爸解释一下,把事情讲清楚了不就好了。”
“哎呀,他哪里相信我呵,他只相信他自己的毫无根据的揣测和弱智的判断。”何迪不无挖苦地说。
“快别这样说你爸爸。”
“让我怎么说他?这个世界上有谁想了解我呢?”何迪有点伤感。
我的心好象被什么蜇了一下子。是啊,有谁了解这个十八岁的男孩儿的心思呢?他的父母只是拼命地逼他考大学,好象只要上了大学,就万事大吉了。
我定了定神,想找话安慰一下他,就说:“何迪,你知道吗?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祈求谁来理解你,其实,真正了解理解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何迪抬起头来,他好象不认识我似的,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我看,“苏老师,怎么你和我想的是一模一样啊?我爸爸从来就没想了解过我,而我妈妈生来只会唠叨,从来没有思想。同学之间谁也不想了解谁,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我很苦闷,真的。”
听着何迪的倾吐,我也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心事。就对何迪说:“我和你的经历很象,本来也非常喜欢文学,可是拗不过父母,只好学了理科。何迪,别和父母过不去,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其实我现在觉得,学文学理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想想看呢?”
何迪似乎被我的一席话打动了,他有些动感情地说:“苏老师,我觉得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了。”
“那,我们就赶快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吧。”我趁热打铁地说。
上课结束后,何迪一定坚持要送我到汽车站。他和他父亲一样,人高高大大的,十足的大小伙子了。到了车站,何迪忽然对我说:“苏老师,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万一我有什么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里无力拒绝他的要求,生怕再伤他的自尊心。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他。汽车来了,我急忙跳上去。透过车窗看着何迪,他就那样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汽车慢慢地开动了,风把他的长发掀到额前,他都浑然不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