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登西楼

想想,看看,写写。为身后留下点文字,以“雁过留声”而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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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不绝如缕 卷三 第二十三章

(2009-12-04 08:17:21) 下一个

第二十三章

一个细小的解囊行为使我有点对关洪正目相看,但是,关洪犹如惊弓之乌或曰之见了我像撞上了瘟神样的尴尬,而我看着他这张瓦刀长脸也有种出乎意料但却在情理之中感觉,人与他者,既然有不能切割干净的〞缘〝便会有无处不相逢的邂逅奇遇。我雍容大度地与他握手言欢,尽管有些勉强。攀谈中得知他们一行三人刚从浦江对岸的三岔港轮渡站过来,他那里也有不幸事发生了,一个属下的上海知青患病不治死了。公社书记其人其时恰好在上海,便抽空代表所在的插队公社领导到死者家里去吊唁慰问。

救护车挤开围观的人群开走了。我和关洪夹行在人流中,但是,曾有的过结纠葛却让猝然相逢的我们一时无更多的话,关洪全无我一遇、二遇其人的跋扈及惶恐神态,反而有一种谦谦君子随和。我以时过境迁的洒脱口吻信口问道,关书记,你的工作身体等都好吧,你们的平波里328号怎么样了?关洪一一应诺说他已经租赁了328号这房子手续齐全,然后又是一阵难堪的沉寂,我环顾四周有点目空一切地哈哈笑道,你关书记在上海〞法道〝神通广大,连造军舰的钢板战备物资都搞得到手啊。关洪脸色微微发怔有点不自然,我随即轻飘飘地送去一句,卓莹是你的女秘书吧,她待你怎样?你应该放她......关洪〞嗯哏〝一声截断了我的话语,他驻足不前扬起脸看了我一眼,其目光迷惘、警觉、意外,但最终还是咧嘴一笑。他略想片刻即对两个身后跟随同伴吩咐道,你们先回去,这是我在报社的一位记者朋友,正好碰上了谈点事。
我暗暗吃惊,我这些有口无心、但有点无事生非的套话或是废话竞拨动了对方的某根脑神经。

七十年代的吴淞镇是个有古色古香风格的繁华之地,百年老街淞兴路东端的「合心馆」是荟萃沪市北地的酒楼,楼肆虽不大,但门庭典雅、店堂干净整洁,有点像风糜一时的滑稽电影《小小得月楼》里的江南特式饭店的即景拓版。而饭店的菜色承传正宗本帮风格,菜肴、价格、服务等深受社会大众欢迎。
关洪将我引上二楼捡了个面街临窗的雅座进行〞喝喝酒、说说话〝。
入座后,关洪斟茶劝饮,鉴于正午炎热,他三呼服务员要过了凉毛巾把且亲手接递给我,恢复出熟人老朋友之间的热情常态,他问起我的情况,但总是在我的工作、职务、能力影响上打转转,话语中有很重的庸俗市侩气。连〞自古英雄出少年〝〞文武双全〝,〞记者无冕皇帝〝之类好听之词都用上了。但他也爽快地告诉我,他在上海时,总是别人排队请他〞鱼肉人民〝,绝少由他请客别人上饭馆叙叙,他坦率承认,这也得感谢伟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否则,我们还不是对面相撞不相识嘛!
他的开场感言没使我感动得起来,这是他与任何一个与他一起喝酒的人都套用得上的行话套辞。但我仍得微微点头表示赞赏感激。

酒菜上来了,还是蛮丰盛的,拼盘冷菜〞赤橙青兰黄绿紫〝错落有致,油爆大虾油香扑鼻渍渍冒汁,端盘子女服务员指着鱼盘歉意说道「松翅桂鱼」的桂鱼缺货只好用条活〞乌青〝代替味道一样鲜美,烹死在盘的大梭子蟹也挤占了四方桌的一角,服务员说菜还没上齐呢,是不是给你们换个大桌面?关洪拿着瓶装酒仔细端祥酒标像要把它看出朵花来,说我就相信〞蚌埠大曲〝,家乡的好酒---啊?啊,换桌子太麻烦,这些很快会风卷残云的。
桌边,正襟危生的我有点不自在,眼晴不时瞧过窗外繁华的街市,窄路的冤家转换成相逢的友情也太快太不自然了吧!轮渡码头上偶然相逢即使有寒暄莞尔笑意也是勉强挤出来的,能值得这么下馆子劳命伤财吗?我是不会喝酒的人硬喝是要伤命的,不过,这位关洪为我斟酒前有约在先,这顿便饭意在增加说话的气氛,不提与气氛无关的话。他还兴奋地狠抹了把长脸对我灿烂一笑,说我们能够在一起吃饭喝酒就是朋友、同志、革命战友。
我的应答不甚伶俐,有些木纳。以前,县里重大会议之后及机关团拜活动的宴庆吃喝有那么几回,但斡旋酒肉场、即兴辞令话我很稚嫩,我是个必须尊长敬老的小字辈。
三杯酒下肚,嚼咽了几块爱吃的菜,关洪点燃了烟话也慢慢地多起来了。

关洪说,他每次和人下饭馆吃饭喝酒心里就难受,都是一桌子民脂民膏啊,他似有几份真情流露地回忆道,某次,有位有点权势说话很霸蛮的知青家长请他吃饭,为了一瓶酒的味道正不正是不是冒牌货和饭店里吵起来,将热气腾腾的一桌菜搁凉了都还没个结果,他愤然拂袖而去。事后他对这知青说,告诉你爸,有得大吃大喝很好啦,就是福份啦,我们乡下贫下中农群众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糠咽菜团子、一家人合穿几条子、天冷了孩子们偎灶膛......
我皱起眉头听着,关洪的因果结论也出来了,所以,他关洪就到处找关系寻渠道,尽堂能利用上联系到的上海优势,有一点是一点,全力解决我们的各种问题,改变我们那里的面貌。但我对关洪的话似信非信,他以前令人不齿的行径使我怀疑他巧言今色,于是我嘲讽地问道,今天是何年何月?文化大革命搞到今天你们那里还是这个落后样子?可能吗?关洪筷头〞笃笃〝点去桌面,瞪着酒意上脸的红红眼神,唉,你不沉到基层不知社会阴暗面,我也不怕你把我说的话写进你的文章里去,......不过呢,地区差别始终存在,可能你们上海地区确实先进。

酒话中聊了些闲语,关洪问我怎么认识公社秘书卓莹的,这是段难堪的历史、不想回答的问题,于是含浑其词地说运动初期的红卫兵运动中偶然碰上的,这次经办我堂弟的户口迁移时才唤起了对她的记忆,但我们到现在都没再见过面。关洪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认识的情况,卓秘书曾经给我说过。哈哈......像读一本「青春之歌」一样,还比较引人入胜的呢!
溢美之辞还是比较得体、颇投脾胃,我有点来劲了,拿起酒杯和关洪碰了一下,一口麻辣香醇的酒穿喉入肚,胃腔欣然暖漾,我小声探问道,卓莹还说了什么没有?关洪抽了一口烟对窗外偌大空间吐释出来,玩赏地注视着烟圈的消散,然后说,太有点酸文劲!事情过去就算完了嘛,还说什么这是个美好的回忆,不容易忘记掉的。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感动,对着食客满座嘈声纷杂的店堂沉默了片刻,在这个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里自已会被一个女性能长时回忆与牢记,这是幸福?耶或是痛苦?真得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哩!恍然中关洪替我杯里徐徐斟酒都浑然不知,半晌间,闲吃了几筷菜对关洪说道,谢谢关书记这顿酒,喝干这杯,......你能和卓莹能话说到人的感情生活份上,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啊。关洪嘿嘿干笑几声,革命同志嘛,工作关系,不过她是我发现的一手提起来的,时间长了,一方面工作上用起来比较得心应手,同时人与人相处久了都会有些革命感情的。
我们边吃喝边聊天,我并不在意关洪说些什么,我和黄浦江畔小木板房的那位姑娘再怎么惊心动魄或诗情画意毕竞是从夜到清晨之间的萍水相逢,或曰之〞一夜情愫〝,随即便是尔燕呢喃各奔东西了,每个人的〞运道〝机会殊途相异,就像医院产房室里的婴儿群,大家粉红身赤里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位被金袤软裹到富贵人家、那个被怀抱到三餐不继的贫贱门户一样。所以,任何人与事的变化、哪怕是天壤之别,这都是见怪不怪、只有惋然兴叹各自不同的命格。
我在疑惑,关洪把我拉到饭店里来是干什么?我和他没有任何工作及私人方面的关系,以往。仅有的两回交道都是难于启齿的尴尬遭遇,我侧目注视着饕餮嚼咽的关洪他似乎有点猜不透的心思,好在他能不断喝酒,酒能吐真言,酒后他有话要说。
想到这里,我关照自已,今天这酒到这里适可而止了,如果我被关洪放倒了,上次搜查平波里328号的严打行动的前后内幕被他套了去,我的关节臼位被他点捏了去那就惨了。

我在不断地给关洪斟酒对其竭力劝饮,大有过了这桌席误了这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殷勤与热情。其间,我也被酒精刺激过的意识流里不断涌过对〞酒〝字丰富的描绘,谓之误事祸水焉?誉之琼浆玉液也?诱发豪气干云哦?但有一点是不能否定的那就是饮到一定的量后恢复人的自然本色与嘴脸。果然,关洪有点忘乎所以了,泛着光滑酒晕的瓦刀脸上浮现说不清是幸福还是淫邪的笑意,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一个酒呃后舌头打滑地翻出一连串的浪笑声:哈哈、嘿嘿.......你结婚了吗......你碰过女、女人吗?......说给你、你听呐,别、别吃醋啊!......衣服一脱、浑身雪白......这妮子妖媚成万人迷娃呢。
这个〞浑身雪白〝说得是谁?卓莹吗?十有八九是她。我一种无名火气从胸臆升起,气绥酸楚难受各种滋味顿时涌袭上心头,仿佛小木板房之夜和衣横卧的清纯少女的衣衫被人剥得精光,然后是雪白的胴体在我也有些醺醺发醉的眼帘中悠晃,最终和眼前对座的这个人在一起云雨翻腾、颠凤倒鸾。
一幅美丽的画竞被一条狗粗暴地撕碎了,我强咽了口唾水压着上涌的酒意,想握拳狂叫这个世界太卑鄙肮脏龌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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