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伦敦成为首个在规模和人口上超越罗马的城市,首个居民人数超过一百万的现代城市以及全球首个国际化城市。到了1900年,伦敦已是占全球三分之一版图的帝国的首都,同时是全球首个超级大都市。自此之后,超级大都市在世界各地不断涌现,诸如巴西圣保罗、中国上海等。
然而,伦敦还保持了自己作为全球两大资本中心之一(另一大资本中心是纽约,1925年纽约成为首个人口超过伦敦的城市)的地位,至今依然是引人向往的地方。伦敦是旅游城市、商业城市,购物之都,以及房地产价格贵得令人泪流的城市——对于富有的海外投资者来说,伦敦仍是奢侈享受的不二选择。
今年的奥运会将成为一扇窗口,使伦敦展现其出色的自我重塑能力,以及创造新的城市面貌并将其与过去两千年不断积累起来的深厚传统积淀相融合的能力。
伦敦的基础是由罗马人奠定的,公元43年罗马人在泰晤士河畔建起了伦敦城。泰晤士河面足够宽广,能够容纳船只停泊;同时河水较浅,使得建桥横跨其上较为容易。泰晤士河里还生长着鱼类,河水常常漫过堤岸还使河流两岸的农田变得肥沃。
罗马人当年的建城之地即是今日的伦敦金融城(City of London)——这片面积仅1平方英里的地区是伦敦的金融中心。罗马人环城修建的城墙部分保留了下来(见右图),今日伦敦金融城的布局——包括宗教场所所在地以及伦敦桥(London Bridge)的位置——基本上保持着原样。
罗马人修建的伦敦城存在了大约四个世纪。罗马人离开后,盎格鲁-撒克逊人(Anglo-Saxon)在今日考文特花园(Covent Garden)和奥德乌奇(Aldwych)附近建起了新的定居点,后来成为威斯敏斯特市的新城就此初具雏形。威斯敏斯特市的地位在征服者威廉一世(William the Conqueror)1066年入侵后得到巩固,威廉一世在这里修建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Westminster Abbey),以及威斯敏斯特宫(Palace of Westminster)的前身。伦敦的双中心格局就此确立。伦敦金融城是商业中心,威斯敏斯特市则是行政中心。在泰晤士河的南岸后来还形成了萨瑟克市(Southwark),是码头与贸易的汇集之地。16世纪时,随着新教和清教主义传入伦敦,萨瑟克市变成了剧场和妓院密集区,为城市生活的阴暗面服务。
经历中世纪和都铎王朝时期之后,伦敦发展成了一个富庶的城市,住宅普遍采用木结构,沿河一带则建起了一座座宫殿。伦敦兴旺发达的市场成为快速发展的全球贸易网络、最终也是大英帝国的核心所在。1666年的伦敦大火烧毁了这座木质城市的中心地带。火灾后的城市重建奠定了今日我们所见伦敦的实体轮廓。木材被伦敦地区粘土烧制的砖块所取代,同时由于受到阿姆斯特丹的影响——17世纪时阿姆斯特丹成为伦敦的首要竞争对手——伦敦扩建了一列列正面平坦、由防火砖砌成的排式住宅以及不少广场。
当时的伦敦金融城仍是一个充满集市、贫民窟、手工作坊以及工厂的拥挤所在,泰晤士河就如同流动的下水道。较为富裕的市民迁往日益扩张的城市西区居住,以远离盛行风裹挟的烟尘和恶臭。梅费尔区(Mayfair)、圣詹姆斯区(St James's)、苏活区(Soho)以及布鲁姆斯伯里区(Bloomsbury)最初都是作为富人区来兴建的。这些地区的住宅聚集在私人花园广场周边。这些广场并不对外开放,最初设有守卫或围栏。虽然此后汉诺威广场(Hanover Square)、格罗夫纳广场(Grosvenor Square)、黄金广场(Golden Square)、菲茨罗伊广场(Fitzroy Square)、贝德福德广场(Bedford Square)以及伯克利广场(Berkeley Square)等地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它们仍是伦敦对城市规划领域所作贡献的代表。
这些新兴住宅区通常配有大片绿地以及先前为皇家猎场的林地,以赋予这些新修的街道和广场类似乡间的田园气息。格林公园(Green Park)、海德公园(Hyde Park)以及肯辛顿花园(Kensington Gardens)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植物群落,使伦敦中心区具有世界其他城市难以匹敌的高绿化率和低人口密度。
随着伦敦进一步向山区和泰晤士河沿岸扩张,曾是村庄、并一度被伦敦市民作为乡间休养地的汉普斯特德区(Hampstead)和切尔西区(Chelsea)也被归入了伦敦版图。但这些地区保持了一定独立性,因此伦敦各区仍然具有各不相同的特点。
伦敦的面貌很少发生剧烈变化。在罗马、巴黎或柏林等其他国家的首都,专制的君主或教皇们修建了穿过城市中心的宽阔大道或者新建起用他们自己名字命名的广场。而在伦敦,连接成片的私有地产使得此类大兴土木几乎不可能发生。建筑师及房地产开发商约翰•纳什(John Nash)在伦敦西区(West End)修建主干道的计划是个例外,这条可用于游行观礼的大道被设计为从摄政公园(Regent's Park)通往泰晤士河畔。纳什的构想未能完全实现,建成的大道始于摄政公园中的摄政王别墅(Regency villas),经过英国广播公司广播大厦(BBC Broadcasting House),在摄政街(Regent Street)拐弯进入皮卡迪利广场(Piccadilly Circus),再穿过圣詹姆斯区(St James's)直到莫尔步行街(the Mall),大道的终点是特拉法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虽然较为曲折,但这条大道仍是伦敦风景最为壮丽的步行路线。
站在特拉法加广场(见右图),视野可见议会大楼(Houses of Parliament,建于1840至1870年,见右上图)。议会大楼是一座哥特风格的杰作,设计师试图构建一种有别于传统风格的英国建筑新范式。议会大厦的建造过程适逢伦敦人口快速增长、发展为全球工业、商业和贸易中心的时期。铁轨环绕市区纵横交错,促进了城市郊区的大扩张,但城区仍是由无数街巷交织而成的低矮、密集而又复杂的网络。进入二十世纪以后,英帝国瓦解,1940年,一场持久、猛烈的轰炸几乎毁掉了整个伦敦老城。
进入现代社会,伦敦再次成功地重塑了自身面貌。自1986年放松金融监管的“金融大改革”(Big Bang of 1986)以来,伦敦金融城重新确立了自身作为国际资本市场两大中心之一的地位,金融城内的高层建筑则成为财富的“垂直”展现。伦敦金融城变成了一座建筑博物馆,其间的每一座纪念碑都被赋予了一个怪异的别名以使其个性化——这与纽约曼哈顿区的无名建筑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由Foster & Partners设计的瑞士再保险大厦被称为“小黄瓜”(The Gherkin,见右图)。近期完工的由意大利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设计的伦敦桥大厦被称为“碎片”(The Shard),其310米的高度使其成为西欧第一高楼,同时也是伦敦的新地标,展现出伦敦横跨泰晤士河、延伸至重获活力的萨瑟克市的走向。作为一座扁平的城市,散布着伦敦大火后由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Sir Christopher Wren)设计的50多座教堂——雷恩爵士还建造了圆顶的圣保罗大教堂(St Paul’s Cathedral)——的尖塔和塔楼,伦敦可以称得上是充满棱角。
在消灭了烟尘和工厂之后,伦敦金融城目前还在向东扩展。肖尔迪奇(Shoreditch)和霍克斯顿(Hoxton)等曾经的工业区现已成为了休闲娱乐中心,集中了各类夜总会、酒吧、餐厅和画廊,取代了苏活区曾经的主导地位。进一步向东则是奥林匹克公园。即将到来的奥运赛事带动了一系列新建筑拔地而起:由伊拉克出生的伦敦建筑师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设计的精彩绝伦的水上运动中心(Aquatics Centre)以及由霍普金斯建筑事务所(Hopkins Architects)设计的造型流畅的自行车场馆(Velodrome)是伦敦一百多年来新建的大型公园的代表。
一步步前进的渐进式发展、摆脱了城市围墙限制的成长、令人惊叹的城市绿化、对国际贸易的开放以及历史积聚(及不断削减)的庞大财富和特权共同创造出了一座独一无二的伦敦市。伦敦也许缺乏威尼斯的美丽、巴黎一以贯之的传承以及纽约的戏剧性,但数百年来伦敦一直是全球适应能力最强的城市,因此也是最成功以及最受欢迎的城市。伦敦的成功不只体现在其实体轮廓中,还体现在其融汇适应的能力中。伦敦很少允许美景牵绊其发展的脚步,滑铁卢桥(Waterloo Bridge)清晨时分的景色仍是最具震撼力和活力的城市景色之一。伦敦是一座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的城市,因此能在延续传承的同时不断创造出新元素。
埃德温•希思科特为《金融时报》建筑方面的评论员
译者/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