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纪实之二十七:最苦的活(上)》
冰水中收割
很多描述都会说“又苦又累”,把它们叠加起来,不然不足以表达所遭受到的极度困苦。苦和累有什么区别呢吗?我觉得有。
“累”是指体力过分支出,疲惫不堪,筋疲力竭;而所谓的“苦”则指环境因素,极端的恶劣,难以忍受。
在冰水中收割并不很累,但那苦楚,却是令人难当。
涝灾年,麦子全淹在了水里。不是割麦子,也不叫收麦子,那是“捞”麦子,得用担架抬那些可怜的麦穗(见《最累的活》)。涝灾并不会随着夏收的结束而结束,它又坚持到了秋收。
秋收要收玉米和大豆。收玉米还行,每人背个背篓,把着一条玉米垄,把玉米棒子掰下来,反手扔进背篓里。等差不多满了,就倒进跟在人工后面缓缓而行的铁牛55的拖斗里。收玉米,人是直立行走,看到有水,泥泞的地方,你可以踩在玉米垄背上,或绕过去,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收大豆就难受了。北大荒的秋天,不仅下霜,水洼,泡子都结冰了,薄薄一层,半公分厚。受涝灾的地块,尽是一洼一洼的湿地,上面结冰,下面泥泞。一开始,我们小看了那薄薄的一层冰。我穿上高腰雨靴,雄纠纠气昂昂地踏入泥水中,一脚下去踩得冰面破裂,像玻璃一样,“咔、咔”地碎成一片一片的了,颇为得意。但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雨靴粘泥,没走两步,就成了一大坨。我立在两个泥疙瘩上了。泥粘多了也好,不陷了,可也迈不动步了。就那两泥疙瘩,少说也有十好几斤。听说有在腿肚子上绑沙袋练功夫的,刘翔备不住就是粘着这么两玩意儿练的。可我不想练,而且前面还有一大溜豆子等着我去割呢!使劲拔靴子,没想劲用大发了,靴子纹丝不动还在泥里,脚丫自己出来了,一下子踩进冰水中,呵,凉快。大清早就洗了个冰水脚。赶紧挪蹭到干地儿,袜子湿了,拧拧别腰带上了,脚擦擦干,(我那袖子也是全功能的)又捅进雨靴中。
光脚穿雨靴,里面咣当咣当的。但是,没一会儿,觉得靴子里湿乎乎的,出汗了?还没怎么干呢,清鼻子还在滴滴哒哒地流。坏了,雨靴漏了。仔细一检查,靴子面上被割破了好几个口子,还有若干划痕。明白了,让那些冰碴划的。TMD!还没割几把大豆呢,雨靴也破了,脚也湿了,这是怎么玩的?!看看周围的老职工,都穿的是农田鞋。还得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
我也换了农田鞋。农田鞋又被称为“水袜子”,胶皮底,小帆布的面,到脚踝子骨那么高,轻便,也不太粘泥,所以叫“水袜子”。农田鞋是不会粘成两个大泥坨的,可是它不防水啊!
早晨,到了地头,看到面前那一片片如镜面一样的水洼地,眼一闭,踩下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透心地凉。你要是站着不动,要不了多长时候,就麻木了,干脆,什么也别想,割吧。身上有点热乎气了,脚下仍是冰凉冰凉的。可恨的冰碴,会割到脚踝,划出血口子,冰水里一泡,那滋味不好受。
累,躺下歇歇会好点儿;苦,你得忍着,咬牙忍着。叫,叫也没用。大家都一样,脚都是肉长的。
下冰挂子
还是和寒冷,和冰打交道。这回倒霉的不是脚,是手。也好,轮休。
冰上下挂子是在封河后,只要冰面能经得住人。老职工讲,刚封河的冰,冰碴是横向的;开春的冰都成立碴的了。横向结构可承担较大的重量,所以,刚刚封冻,看着薄薄的一层冰,人还是可以走上去。颐和园、北海、什刹海封冻不久的冰面我都走过。春天可就得小心了,看着挺厚的冰,全酥了,千万别下脚。
封河后下挂子是因为水位还太高,无法打冬网,鱼还活跃。下挂子容易,起挂子可就不舒服了。要把鱼从挂子上摘下来,夏天轻而易举,冬天,就这一个“冻”字就玩不转。封河后,白天的气温通常都是零下了,河水的温度是4摄氏度,挂子一提出水面,立即结冰了(有人说,北大荒冷的尿一出去就冻成一根棍了,那是夸张。在不到一米的下降过程中,37度到不了0度,没那么快。)。再要摘鱼就费事了,鱼也冷,打挺,鱼鳍经常划伤手指。更不要说有风,小风顺着河道“嗖嗖”地吹,那叫一个凉快!手很快就木了,僵了,根本不听使唤。可还是得机械地去摘鱼,整理挂子。
冬天,我手上,特别是手指头没几个好的。经常是昨天划破的地方还没好,今天新的伤口又加上了。冷加上潮湿,手脚会生冻疮,又痒又肿,手指头跟胡萝卜似的。抹油没用,还没法戴手套,戴手套就没法干活了。
怎么办?忍着!
虽然没有经过那样的年代,但是念过伤痕文学,看过陈冲导演的“天浴”。真的,看到这些,很难过很难过,真是有欲哭无泪的感觉。血泪的历史----对不起,讲起来好象在控诉旧社会。
• 真是够苦的,要我这种人肯定受不了 -淑女司令- ♀ (0 bytes) (3 reads) 10/2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