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纪实之九：可怜的小狐狸》

可怜的小狐狸

            这是一只小狐狸，是我逮着的。

            我们被分到梁口班的小青年，首先要学划船。那可不是北海公园的船，也不是那个桨。但我们还是会放声高歌《让我们荡起双桨》。挠力河上划船用棹。棹，柄特长；人得站着划，腿站成弓字步；划的时候，靠腰和全身的力量往前推，比桨快多了。用竿撑比棹还快。有“三桨不如一棹，三棹不如一竿”的说法。弟兄们学这点小手艺，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我们连“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都会，划船，不就是玩呗！

            学划船、学下网，是我们的必修课。这点事儿难不倒咱北京人。没多久，我们就两人一条船，出去下网了。由于我们是解放军序列，所以我们的船就不是普通的打鱼摸蟹的玩意了，那得叫军舰！我们十几条船，号称：“挠力河联合舰队”。含糊听着有点象二战时日本海军的建制。我们把渔业副连长封为：联合舰队总司令。这事有点拧，我们是他的兵，可他这衔是我们封的。每次我们这么叫他，他都乐得合不拢嘴。他是总司令，弟兄们也都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一条船两个人，一个是舰长，另一个就是政委。划船的是舰长，撒网的就是政委。干累了，就换换。反正平级平调，手续也不复杂，就是从船头走到后面划船的地方。

记得那天，我们XX舰出巡。那次我的舰长的干活，当然，政委也干活，坐在船头理丝挂子呢。那年头，我们这个级别的高级干部通通地干活！当年的水特大，都冒出河床了。往日只是坑坑洼洼里有点水的沼泽地，一片茫茫。只有象大蘑菇一样的塔头墩子还东一个西一个的耸在水面上。

突然，我看到不远的地方，一个黄忽忽的小东西好象受到了惊吓（是啊，我们只要一起航，肯定军歌嘹亮。要不就是“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怕谁？…再加上我们那副嗓子，多老远都能听见，没不怕的。），在塔头墩子上一蹿一蹿地跳。由于水大，墩子上也漫上了水，那一蹿也没多远。嗨！来货了！我立即告诉政委，他低着头还没看到呢。我高喊了一声“前进8！”军舰上都有船速档位，什么“前进3啊、4的”。我们是挠力河的联合舰队，怎么说也得比它们多个两、三档。猛的几棹，就冲上去了。离那小东西还有几米，我把政委放上岸，截断它的后路。两面包抄的战术运用纯熟。我继续划船，唰地一下，就赶上小东西了。我也下了船，两步就追上去，一下子就把它抓在手上。

哈哈，一只漂亮的小狐狸！有巴掌大小，红黄红黄的毛，绒绒的，软软的。别看它小，野性可大。我捉它时，它一口咬住我的拇指，牙齿尖利，都咬出了血。要是大点，说不定就咬掉了。

这回可有事干了。当时，我们是住在离连队有几十里水路的一个孤岛上，上面有我们自己搭的“窝拉辫”的草棚子。捕鱼季节，我们就要来此住个把月。捕到的鱼就养在一个柳条编的大囤子里。囤很大，就固定在河边的木桩上，可放数千斤活鱼。连里每隔3、4天来船将捕获的鱼运走，顺便给我们带来粮食、油、盐等补给品。我们自己做饭，顿顿吃鱼。有了小狐狸，每天还得给它单做，当然也是鱼，但不放盐。据说，吃盐就要掉毛。到时候还得给它买“101生发精”，那开支就大了。

大概是吃熟食的缘故，十来天后我们回连队时，小狐狸已长到四十公分左右。它总是用十分警惕的眼光盯着我看，即使给它喂食，也要等我退出两三米之后才靠近食物去吃。而且，依然用尖利的眼角余光扫来。我试图和它搞好关系，表示亲善、和谐共处，人狐共荣圈什么的。可它是死活不买帐，只要靠得近一点，立即呲起牙，嗓子里发出呜呜地警告。起初，听它那呜呜声，好象法语的小舌音。比我喝漱口水练出来的好听。我想教它两句法语，可看着它那毫不动摇的怀疑眼神，就放弃了。

撤点搬回连里的头一件是，就去找连里的卫生员，跟他商量给小狐狸做截肢手术。因为，抓到小狐狸后没有地方关，又怕它跑，就找了一条铁丝绑在它腿上。它特别崇尚自由、狐权什么的，不断拼命地挣扎，结果腿好象拉断了。后来找个笼子养，那条腿也总是血淋淋的，耷拉着，不能着地。我想得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给它治治。把坏的小腿截去，打上夹板。虽然少条腿，还剩三条，但比我总还是多一条。卫生员不含糊，到底是志愿军转业。也没用麻药，拿把锯，噌噌地就给锯断了。敷上止血消炎药，打上了夹板。没半个小时，手术就完成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爬上屋顶棚去探视伤病员。没想到，小狐狸死了！它把绷带、夹板全咬开了，流了很多血，失血过多牺牲了。好象我这个人道主义不怎么“狐”道。其实是真想给它治好，怪我没解释清楚，它也不是太明白。想想当年，也干了很多混事。虽然不是成心，但还是委屈了小狐狸。写出来，是自责，也是向小狐狸致歉。

   对不起，可怜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