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矫除以上之弊, 卓然自立为教育家, 万不可不有一种哲学之理想, 以与社会之恶习相抵抗。哲学之理想, 乃最高尚之理想, 不独教育界人有此理想, 可以不为外物所动, 即平常人有此理想, 亦可免除许多烦恼。吾人须知人类为何生存, 吾人在世界上有何责任, 如仅为饮食男女等事, 吾人又何必生此世乎? 然则吾人生在世间, 必有责任明矣。有责任, 斯有目的。照此目的做去, 则虽苦不觉其苦。否则即一日做一无目的之事, 其苦已不可名状矣。今者全国之人, 均陷于悲观, 其悲观之所由出, 亦实以无目的之故。现在不知造何因, 将来不知收何果, 终日忙忙碌碌, 而不知究为谁忙碌, 焉得不自觉其苦乎?
夫人类之进化, 无穷者也。先哲有云, 在止于至善。至善无限止, 惟循进化之轨道而行。人所不能做者, 合全世界人为之。一时所不能为者, 合千万年为之。其能达到与否, 均不得知, 然却不能不抱此目的以行。盖世界之进化轨道,乃有统系者, 如一条铁练然。铁练为无数之铁环互相衔接、互相联络而成。自首至尾, 节节进步, 不能中断也。人生于世, 于社会有关, 于进化有关。只要做一分事业, 即有一分效果。万一不做, 则如铁练中断, 先我之人, 既前功尽弃, 后我之人, 亦无从下手。吾人之责任, 又岂轻哉?张子所谓乾称父, 坤称母, 子兹藐焉。乃混然中处者, 其责任若何之重大。知此责任, 无论作何事业, 心常舒泰。否则虽努力为之, 未有不自觉其苦者。
一般之人如此, 而教育家之责任尤重。然切不可因其责重而退缩不前。只须认定方针, 必可达到目的。所谓求则得之是也。人生不过数十寒暑耳, 社会之纷纷扰扰, 吾人何必去管? 名利为身外之物, 贪多务得, 有何用处? 即人有百裘, 著于身者只一裘也。明乎此理, 自然不作出位之思矣。况教育家自己所做之事, 较他事尤有把握。如政治家之政策, 有失败时, 而教育则无所谓失败也。攻夫一毫不妄用, 何乐而不为乎?
余愿身当教育之冲者, 自知其事业重大, 且又极有把握, 将他事看轻, 执定主意, 不与社会上之浊气相接触, 则心君泰然, 自有余乐,何必以官易我之教育乎? 世界各国之教育, 莫不有此理想, 故能将至苦之生涯, 视为至乐之境。否则世界何能有进步? 如艺花者, 起早眠迟,非不知自逸之乐也, 惟其目的在欲得好花, 故虽劳而不觉其劳。教育家之成德达材, 视今日之生徒, 即他日文明灿烂之花也。鄙人极愿我国之教育家, 养成此志, 将来对于中国之前途, 固有莫大之希望。即对于自己一身, 亦有非常之愉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