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青山湖大家都更兴奋了,看见青山绿水,鸟鸣蝶戏。小毛毛也跟着几个大哥哥跑在队列最前面,一蹦三跳,吃着大哥哥从树上撸下来的槐花,高声唱着春风吹阳光照。约摸走了快要一个小时的时候,孙小毛小朋友从昨天晚上就越来越盛的劲头终于被用光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落到了队列最末尾断后的爸爸那里。孙技术员被小毛毛拖住大手,越来越走不动,最后干脆把小毛毛往背上一放,背着他走算了。毛毛往爸爸宽阔的后背上一靠,闻着忽隐忽现的槐花香,听着头上更近的小鸟声,很快就被昨晚欠下的那张黑暗的大网罩住,在爸爸有节奏的步伐起伏中坠入了梦乡。
小毛毛在梦中来到了新疆的大草原上,大朵大朵的白棉花云好像就在头顶上飘,一望无际的草原溢满了灿烂的绿色,空气中全是青草的清香,小毛毛骑着一头老牛在草原上漫步。小毛毛好兴奋啊,自从被爸爸教背了“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的句子后就一直很羡慕那个骑在牛背上的自在牧童,现在居然终于成了现实。小毛毛就这样骑着牛在草原上缓步,脸蛋被暖暖的阳光照得很是舒服,满鼻都是青草香。一会儿好像又落到了棉花包包一样的云朵里,上下跳荡,飘飘忽忽,轻轻的,软软的,被云朵包裹着,有微风把青草野花的香味拂到鼻孔里,痒痒酥酥的,舒服极了。
在这种酥酥麻麻柔柔暖暖的感觉中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毛毛才发现草原云朵不见了,爸爸也不见了,眼睛前只有浅金色的长发随着清风在脸前扫动,抱着自己的姐姐正扬着脸和几个哥哥说话。舍不得梦中的舒服,毛毛又把眼睛重新合上,往姐姐的怀里更钻了钻。好软好香啊,原来白棉花云朵就在这里,真舒服。隐隐间听见那几个哥哥说,安宁,你去吃点东西吧,我们来抱晓毛。害怕被哥哥抱过去,毛毛借机翻个身,更往姐姐怀抱深处拱进去。还好听见姐姐说,不用了,免得把毛毛弄醒了,你们赶紧吃去玩去吧,我等待会队伍开拔孙老师把毛毛接过去再一路走一路吃吧,反正现在也还不饿。
听到声音,毛毛才知道抱自己的姐姐就是刚刚在车上唱小花的那个,于是心里更高兴了,使劲贴在姐姐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青草香。偶尔眯缝着眼,悄悄打量姐姐,也用眼角寻找着爸爸妈妈。原来大家停下来野炊了,爸爸妈妈在招呼着大家动手,姐姐抱着自己坐在角落的一棵大树下。姐姐也闭着眼享受林间的自然,白皙的脸上大概因为之前走路太阳晒而显得有几分红扑扑的生动颜色,两扇薄薄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地一张一歙,叶间细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把那层细细的绒毛染成金色,她的皮肤好薄啊,薄得看得见下面浅蓝的细细血管,仿佛还能看见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毛毛觉得好幸福啊,又觉得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几个小时以前那个想到野炊就可以兴奋得命都不顾了的小男孩不见了,变成了现在这个会喜欢静静享受此刻这种温柔安宁的大人。
突然间毛毛的脸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妈妈,每天早上就是被她这样叫醒的。果然马上听见妈妈说,毛毛,毛毛,起来了,快去吃点东西,你安宁姐姐也跟着你没吃上东西呢。安宁姐姐笑笑的大眼睛看着王老师拍毛毛,眼神好像在说,王老师,别叫醒毛毛,让他继续睡吧。可是妈妈当然不会让学生挨饿的,毛毛只好无限不舍地离开了那个柔软清香的怀抱。但是爬起来之后他没有腻着妈妈,倒一牵安宁的手说,姐姐,带我去吃东西吧。
结果那天后来毛毛就一直抓着安宁柔软的手,像个小尾巴一样粘在她身边。毛毛觉得大哥哥们都爱绕到安宁姐姐身边找话说,也因为他跟着姐姐而对他格外的亲切,向他显摆了好多招数,譬如把一张小薄白纸片找根线拴起来拴在树枝上,拎着树枝摇来摆去的时候纸片就会随风翻飞,像极了草间的小粉蝶,一会儿就引来了一大群小粉蝶紧跟在后面飞来翻去,神奇极了。要是以往的话小毛毛一定兴奋极了,对大哥哥崇拜个要死,但是今天他却有点不以为然,倒觉得姐姐厉害极了,说话轻言细语和声悦色的,却极有威严,那些哥哥都对她俯首帖耳。 不断有人过来向姐姐汇报一些事情,妈妈有时候也过来给姐姐安排一些工作,征求一下意见。姐姐是个很能干的班长,却一点也不像毛毛班上那个叫张若祯的小女孩班长那样咄咄逼人, 说话做事都透出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小毛毛抓着姐姐的手走在身边,觉得骄傲极了。
一九八零年,中国开始设立学士、硕士、博士学位;一九八零年五月,中国向东太平洋水域发射远程运载火箭;一九八零年五月四日,江西省南昌市东风小学一四班孙剑(孙晓毛)小朋友春游了南昌东郊青山湖。春游前孙晓毛发散的注意力汇集指向一点,代表万恶势力的隔壁陈阿姨;春游后孙晓毛发散的注意力再次汇集指向一点,代表善良美丽勤劳英勇的天使安宁姐姐。一九八零年五月四日下午五点,回南昌二中的公共汽车,孙技术员坐在车的后部带着男女同学载歌载舞,“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孙晓毛同学和妈妈坐在车厢前部,如此起伏而曼妙的一天后,小毛毛再度沉入梦乡。偎在妈妈的怀里依旧觉得安全柔软,但是毛毛梦里梦外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还缺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