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春天,已经再度跳级上了初一的毛毛和院子里的小伙伴闯了祸罚站被门卫室黄大爷领回门卫室。那时候毛毛所在的初中市十一中正在翻修校舍,只在仅余的几栋教学楼中进行所有的教学,因此就实行了“二部制”。所谓二部制就是一半班级从上午7点半上课到下午1点,另一半班级从下午1点半上课到下午7点。毛毛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每天多了很多时间玩,应该所有的学生都会喜欢这样的安排吧,除了,除了张若祯那种。毛毛有时候还会碰见来范鹏鹏家玩的张若祯,他最早的班长,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神气,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毛毛想,可能她应该是喜欢上学的那种吧。毛毛其实也不讨厌上学,甚至在暑假放了一大半之后会开始怀念起上学,但是如果上学的时候能有更多玩的时间,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总之那一天,毛毛是上早上班,于是中午放了学以后便在院子里和别的也在十一中上学的小伙伴一块疯玩。开始也就是溜进二中去打乒乓球什么的,后来隔壁有一个特别调皮捣蛋从小号称“冬大王”和比毛毛大一点却因为一直留级还在上三年级的叫冬冬的小孩说他看见被弃置的校办工厂仓库的门开着,大家可以一起进去玩,可以用它做基地在里面玩打仗的游戏,也可以到里面去“寻宝”。结果毛毛就跟着冬冬一伙人去了校办工厂仓库。里边确实被弃置了挺久了,到处都是蜘蛛网,空气里也是灰尘的味道。
大家在那里玩了不久,就有一个大人从外面路过听见响动走了进来,那个大人大声地问了一声,“什么人在里边?”毛毛还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冬冬和几个稍大点的调皮孩子就已经撒腿翻窗子跑掉了,剩毛毛和另一个小孩被抓了个正着。
大人很凶地先问毛毛他们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毛毛脑子里一片茫然,只知道回去又会被妈妈一顿好训了。然后大人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另一个小孩已经被吓得诺诺缩缩地抽搭起来了,毛毛只好回答道,从,从窗户爬进来的。
直到今天毛毛都还会疑惑当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答案,自己明明是从开着的大门大大方方走进去的,进去了也只是在里面玩而没有搞任何的破坏,后来想想那个大人也一定是碰巧路过爱管闲事而已,但是当时自己居然就这么入戏配合地把自己放在被抓住了的小偷的角色上,还编派出了一个从窗子翻进来的答案。看来很多东西真的是三岁看老的,所以直到长大以后哪怕是自己受了委屈我们的孙剑同学还是常常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放在做了坏事的位置上暗暗地心虚着。
于是“翻窗” 跃进校办工厂仓库意图“偷东西”或者“搞破坏”的毛毛和另一个倒霉的小朋友就被那个爱管闲事的大人在仓库门口“罚站”。然后大人就走了,也忘了告诉毛毛他们要站多久,跑到别处玩去了的冬冬他们也忘了回来看看毛毛他们告诉他们不用理会这个惩罚,毛毛他们就一直傻傻木木地在仓库门口站着,直到日下天黑,传达室的黄大爷碰巧路过才把他们领回了传达室去。春寒料峭,开始穿得不多跑来跑去玩的毛毛已经冻得直流清鼻涕了。
来到传达室坐在北京炉边烤着火,一边听着黄大爷絮叨,再不回去王老师该急了到处找人了。毛毛冻得茫然飘忽的眼神突然聚焦到炉边地上一堆显然被黄大爷用来发火的报纸里一个信封上,自己异常熟悉的字体写着:
上海市华东师大宿舍三栋安宁姐姐收。
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出去的信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这儿地点躺在那个角落里,毛毛百思不得其解,过去拾起来睁大眼睛看了又看,果然是自己的字迹,自己写过的信没错。看他这么专心地看着信封黄大爷凑过来看了一眼之后问道,“毛毛,你认识这个孙剑?”
原来毛毛写给安宁姐姐的信一直就被退了回来,不是那一封,而是所有的信。因为是用的妈妈学校里二中笺头的信封,毛毛总是只在寄信人信息那里写上孙剑寄,结果退回来的信因为黄大爷一直找不到二中有叫孙剑的老师或职工就一直把信扔在那里,最终因为年代久远无人认领而开始用来发火了。黄大爷天天看见王老师家的毛毛过上过下到学校里玩,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大名叫孙剑。
那一天,毛毛就拽着从传达室里还能找到的十多封退信就失魂落魄地回家了。回家后当然被妈妈训了一通,因为被揪住擅闯仓库的事,只是妈妈训了些什么毛毛一句也没听进去。回到房间里毛毛找出这些年里姐姐给他寄过的信和卡片一对,果然自己的地址就写漏了宿舍号。大概华师那边每次看这地址不详的,懒都懒得找,直接就打回寄信人那里去了。难怪这么多年里姐姐的信从来不针对毛毛的信作任何答复,也越写越少,到后来只是逢到六一新年还有毛毛的生日里寄张卡片而已了。原来姐姐连一封毛毛的信都没有收到过,姐姐该会是怎么想的啊?
等毛毛的懊丧劲稍微过去了点,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起笔来给姐姐写了一封信按照正确的地址寄出去。本来这封信该很长很长,因为这一年半的空白里想说的话有太多太多,但是毛毛只写了不到一页。也许因为太多的千头万绪找不到该从哪里下笔,又也许,是害怕这封信还是有可能丢失,便不敢倾注那么多的情感与期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