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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曼小窗 堂前燕 百姓家 (中)

(2007-09-29 11:56:12) 下一个
徐曼小窗 : 昔日王榭堂前燕 (中)

他报了门牌号,我愣了

多年没联系,老党妻、我那闺中伴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只说耳熟。也难怪,此时又在加拿大,说是是加拿大的吧,这里没有认得的老乡,说是国内吧,老公那么多上下属同僚和关系,谁知又是哪一位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多伦多的电话啊,但对方对自己何时结婚、爱穿什么都清楚,一定是老相识,一定的,她急的瞎猜一通,也曾喷口吐出了半个字,那是我的姓,但又噎了回去,因她从未听我说过方言,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加拿大,哈哈!电话那头的她急了个半死: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干吗那么坏!别逗我好不好?真急人呐!”这声音在当年熟悉的气息里添了些须老辣,很想揭底,但不行,我得挺会儿。

“喂——,谁啊?”果然那头老党接过了电话,这声音对我很陌生,本来联系无多,但一个“喂——”字,还是透出了他来自国内政府部门的“党”气,这类语气我曾经是如此熟悉!
“嘿嘿,市长大人,先猜我在哪里打来的电话么?” 我故意让乡音浓的化不开,
“呵呵,不知道啊,但我…估计应该…是在多伦多吧?恩?”那头,慢条斯理,蹩脚的普通话。
“还是市长聪明!要不你媳妇总当不了市长?”心想,换了老党来接电话,若不揭穿,他更弄不清我是谁啦!罢了,别闹了,如此几番折腾,他的“党”气也被耗的差不多了,何况是他乡遇故知?

我不报姓名,只报原工作单位,电话那头一下子乐开了花!“你这家伙,原来是你啊!怎么还是老样子?!哈哈,真是记者,到哪里都能被你盯上,难怪Linc的陈小红这几天看我的眼神很神秘,哈哈!快说,你现在哪?什么时候到的加拿大?有空到我这儿坐坐!”

跟老党类的聊天,肯定多半是聊,现在xxx是市委书记了,这家伙有来头哦;xxx当副省长去了,xxx调什么地方当专员了,那个xxx还记得吗?他退了,挂了个人大副职,xxx瘫了,咳,xxx去年死了,你知道么.…..还有,xxx出事了,咳......
这类事即便在国内我也总提不起精神听,我这人天生不是当官从政的料,真不知我这记者站长当年是如何混迹于宦场的?我实在觉得那些天天端着“党”脸,说着“党”话,透着“党”气的人,穿着“党”服的人,他们做人好辛苦,好不易。

可以共鸣的却是20年前的往事,他尚为美院毕业的高才生,是分配到某机关党委做美编的“蟀蝈蝈”,他刚才接电话的妻,出身艺术世家,弟弟当年被破格录取到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入选者全国仅6人。当时她斯文、恬静,估计还不认识“蟀蝈蝈”呢,不会象今天说话带着辣味,个人认为,她是当时我们那个全是劳动人民的纺织系统里最有气质、最与众不同的女孩,大概因此,在毫无背景和后门的情况下,她由一个车间工人成了我的下属,我们几个未婚姑娘做的却是计划生育工作,这在当时是个奇数。对,当时除了监督只生一胎、发避孕药具外,还是半个青涩文学青年呢,忙着“为赋新诗强作愁,独上高楼”,因此,这样的回忆怎能不让人缅怀和感慨?

“有一次我看见你撅着小辫儿颠颠儿地到我们办公室来对稿,傲慢的很呢,目不斜视,直奔总编去了,我和对桌哥们还挤了挤眼:这小妞儿还挺臭美!”
“好啊,看不出来,你还有非分之想!”
“哪敢呐,那时你很牛啊,我们总编说当时写‘轩湖’的稿子可以围着湖摆一圈,你的稿子绝对是最后一篇被采用的,因为只有你弄了把‘雾’在里面。你们这样的女孩目中无人,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
“目中有你就麻烦啦,你就当不了市长,去当司机吧哈!”电话里两个人一顿大笑。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大笑了,你真是个活宝!好!谢谢你,哪天过来坐坐喝杯咖啡吧,”
“那你快报府上地址——”
他详细地报了门牌号码,我的嘴半天没合上,因为他们的家就在雪波尔大街对面的Apartment,20多层楼高,每天开窗就瞄的见我家小门,那是一幢在北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公寓。


“从新活一次有啥不好?”

他几次说过要我去府上坐坐,或喝杯咖啡,但至今我不知他家大门朝哪里开?妻说她家房子大都租出去了,估计人家不方便,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个有点虚荣的女子。不问其详,但依他住的那栋楼,十由八九估计其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栋楼是我2年来搬了无数次家后,最最不喜欢去的一幢apartment!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其状况:贫民窟(对不起,原谅我用这样的词,但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来形容).

不仅是外观的陈旧,里面的住家(我去拜访的都是大陆新移民)状况之差,是我没来加拿大之前万想不到的,还是三个字:脏,乱,差,每每听说谁家住在那里,须臾间我回大脑空白,如果上网找房子住,看见那名址,肯定鼠标奔“x”,过!但是,此时我那在国内住市长小别墅、门口有警卫的副市长官邸,就扎在那儿,信不信由你,这多少让也让我对老党肃然了一下。

从党妻不时流露出来的对我的羡慕(我这样一年搬几次家的景况居然都有人羡慕?哈,开心一下!),从她眼角的皱纹、谈吐着衣,再不见当年风韵,我觉得两口子的日子不会宽裕,她原在国内是护士,这下派了大用场,整日风风火火干得欢,还有个将要上大学的儿子要吃饭呢。听说老党来了一年多,一直没出去工作过,偶尔回国内机关去呆一段时间,说是那边的政协副主席一职还挂着,我没多问,也不想知道太多,不过我在电话里听国内的老朋友告诉我:“前天市政府三大领导班子开会,缺席两个,老党是一个,被点名了,你别告诉他呀!”

“放着官不做,摆着小别墅不住,老党,你跑这里来受什么洋罪?”一次,他说要跟我一起去教堂长见识时,我趁机问起。

“虽然国内各样条件当然没的说,但各有各的好,出来已经两年了,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和辛苦,但从没后悔过,护士的差事她又拣起来的,一年到头开着车乱跑,养房、养家、照看孩子,很不容易,但她很开心,她说这里体现了她存在的价值。在国内,她永远不需要做这些,有我的司机,有政府办公厅,有她没她都一样,三个饱一个倒,发福了不少。可是啊不用想我就明白,待完全退下来就分文不值,那滋味很难受,我们身边有太多的例子。”
“这种感觉很多人都有,但你弃官出国,这动力似乎不够啊?”
“我当分管市长时下属有个局长,是我的同学,从一个小学教师开始,他的每一步迁升都是我鼎立提拔,其中一次他当部门科长时出了大错,也是我出面担保他的,后来我把他提携到了一把手做局长后就退到了政协副职。

我这人对当官一向兴趣不大,让我当副市长实在是意外,这些年放弃了我的专业,不能有艺术创作,不能静下心来绘画,是我最大的遗憾和失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为官一天就好好给老百姓办点事吧,不让我干了或许不坏,结果礼拜天我跟媳妇去逛街买菜,常看见有老百姓模样的跟我打招呼,媳妇不仅嫌耽误时间,还奇怪我怎么连卖肉的都认识?

最最让我痛心的是发生了一件事。我的儿子要出国去留学,需要一些相关的手续帮助,我一下就想到了那老同学,以为这点小事不应该是问题,谁知他一拖就是半年,后来干脆电话都不接了。因为他的延误,孩子不得已转到了另一所学校,还浪费了很多费用,我媳妇急哭了:‘这是什么事啊?你当这个狗屁官有什么用?连个人都喂不住?他也太欺负人了,不是你,他现在最多干个教务主任!忘恩负义就是这种人!’

这事实确实让我心寒齿冷,目前我尚在位,他已经不放我在眼里,往后我完全退下来了,那…… 真真人情薄如纸哦。我为官够清廉,待人也不薄,但凡人求我能办到的事,我从不拖沓,所以友人说我官做不大,做不大就做不大吧,可老婆说我连人都不会做!过了半辈子了,图个啥啊,如果搞艺术创作如今也该有个成绩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儿子留学,也趁着自己还没老,还没耗干灵感、尚有激情,也移民算啦,荒废了艺术爱好忒不上算!从新活一次有什么不好?”

(未完,待看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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