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來做事只憑興趣。有人問我為什麼每天寫字？又數落了傳統文化的種種問題，我一點也不反對，真的，我對古人的很多腔調是不認同的，可是我還是喜歡筆墨裡的那一點感覺，寫一寫，覺得更加平心靜氣，也更加覺得深厚。至少當我看到有些人的字，從心裡會看不起，沒有任何邏輯理由，就是一種感覺。

至於那些江湖書法，更不是我有興趣看一眼的，所以我的字顯然不夠連貫和瀟灑，我也當然不屑別人怎麼看了。因為我根本不需要一個書法家的頭銜啊！

也有人以為我又寫字又畫素描，好像在搞十項全能，以為我還是有目的的。我馬上說，我對雕塑就一無所知啊！我從來沒有試著去做雕塑，儘管那是造型藝術中很大的門類。可是我喜歡看雕塑，也用雕塑畫素描。最近去蓋蒂，本來是帶學生去做一個課題，順便拍了幾張雕塑的照片，回來以後沒事就畫上了。又有人會告訴我，這種雕像素描是學生考學前畫的基本功，哪有現在還在畫的？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應不應該，我只是喜歡。

國內美術學院都畫石膏像，可是到了美國並沒有，因為石膏像太難畫了！老實說，一個畫家可能畫人可以栩栩如生，畫石膏像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同樣的，一個學生可能畫石膏像還可以，畫人像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美國的學校幾乎沒有石膏像，過去有過幾個，老師們都不喜歡，說有破損了，又抱怨石膏像質量太差，要清除了，我把它們都拿回家裡，只留了一個在工作室。其實老師裡有個叫威廉的，就是做雕塑的義大利人，校園裡很多紀念雕塑都是他做的，可是他也不喜歡那些石膏像，其實是因為石膏像的細節距離大理石雕像原作當然不可比，他們的理解是石膏像需要象大理石雕像那樣具體精到才是好的範本。

實際上我看石膏像完全是不同的角度，我不在乎石膏像本身是不是類似原作，而重視能不能在平面的紙上建構三維空間的繪畫。所以我說的喜歡看雕塑，對於雕塑而言是外行，對於繪畫而言才是內行。

當威廉看到我畫的雕刻，他驚訝了：漢！你畫的雕刻比原作好！他並不是奉承我，他說他看到了比原作更強的形體概括和細節刻劃的節奏感。的確，畫雕刻素描，關鍵是把握形體在空間裡的三維立體存在，素描調子在我的手裡也類似雕刻家的刀斧，在切削和刻劃中得到細節，這樣的方法實際上已經不是簡單的模仿和複製，而是一種重新塑造。

不過我畢竟不是雕塑家，我喜歡雕塑只是興趣而已。在美國買到好的石膏像很貴，我向學校申請了一筆不小的經費，打算購置一些威廉也認同的好的範本。包括全身的羅馬時代的雕刻，還有自己在早期學習過的一些石膏像。不是說只是興趣嗎？為什麼讓學生也來畫雕刻作品呢？其實教學也是我的興趣，我開設了一個專門畫肖像的課，就可以讓學生嘗試這些東西，本來也只是一種嘗試，開了幾次肖像課，報名就越來越踴躍，看來憑興趣做事也是有一些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