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降臨的霧氣裡驅車回家，從擁堵的海濱到逐漸通暢的高速。

開車並不是太無聊的事，聽廣播或者音樂，可以把剛剛忙完的事情擱置一邊，雖然身體還在路上，心境卻可以放鬆愉悅了。這其實是一種短暫的逃脫，開車、尤其是長達一小時以上的開車足夠給人足夠的理由放下任何需要煩惱的問題，完全進入純粹物理性的速度和空間位置的遊戲中去。

實際上，我覺得人在高速公路上的狀態才是人生最本質的狀態。

試想，不論你開多豪的車，任何物理上的錯誤，在高速上都可能致命；人生也是如此，不論你自己覺得如何成功，都得獨立前行，不要觸碰任何危機，也要及時化解任何危機，所有的過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你既不能因為喜歡同行的哪一輛車而黏上去，也不可能因為不喜歡另一輛車突然拉開距離遠離，當然你可以相對拉近或疏遠，但絕對不能隨心所欲。在開車的路上，一切責任和後果都是自己直接領受因果的，也許這種行動和判斷的獨立性，大概也是美國人之所以為美國人的特徵之一吧？

但是即使都知道無論以任何速度前行，人生的結果是一樣的。類似無論如何"刀山火海"、"出生入死"地在高速上飛得自以為轟轟烈烈，到下高速的時候都一樣會減速、退出。

可是任何還有一些活力和心氣的人都指望在這一生中展露哪怕那麼一點點力的鋒芒。哪怕就只是那麼一段路，哪怕只是一小陣子的超越帶來的快樂，畢竟也是一種自我的確認甚至會是躊躇滿志的體驗。這也是人們重金購買大馬力汽車的原因！除了馬力，開車人也有種種不同的嗜好，有的就喜歡古典老舊的車，在風中可以回檔教父風範的老神在在，也有喜歡越野軍車，感覺多毛、刺青的那種銀幕硬漢，當然有條件的傢伙更會用豪車品牌來吸睛，還抽根雪茄什麼的，又把車包裝得通體亞光，類似古代的戰馬沒有一根雜毛的傳說。

其實這些都已經不在我的興趣範圍之內，我都不在乎那種裝扮的遊戲了，我的車用來上班，也拿來買菜，我放鬆的時候是不演任何角色的，我都不知道能算哪一個類型，連藝術家都不像！普普通通，沒有特色，也沒有不特色。我覺得開車就是必須篤信真相的，不需要任何煙幕彈或自以為是的角色扮演，如果搞錯了，那只能把自己砸了。這種真相反倒是我離開需要假象掩蓋的其他環境以後最實實在在的放鬆，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人因為誰是誰而改變道路規則，沒有人在意車裡坐的到底是誰，這個世界就是最不需要假象的公平，它貌似激烈，卻清晰實在。

而在這個最清晰實在的世界裡，最成功的標誌就是什麼也沒有改變。我記得去年的今天拍了一種照片，在辦公室裏泡了一杯咖啡，上面蓋上卡布奇諾奶泡，今年的今天我又在同一個桌子上放上一杯這樣的咖啡。這就足夠好了，我說：什麼也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