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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说小时候的家,说着说着说到院子里去了,其实房子里面还没有说完,但是一家三口住在一室,里面又不分功能,着实不方便。我记得父母亲过一段时间,就想着把房间掉头转向搬弄一番,每一次都觉得房间变新了,因为带来新鲜感和生命力。
父母的床一般在靠里面的位置,会有两个大书柜和外面隔开,侧面有床幔,也有父亲做的一点装饰,比较自然地形成里面相对安定的地方,我虽然自己有一个小床,在另一面,却也总是和父母一起睡的。记忆里比较深刻的是木头的地板,并不是现今的致密的地板材料,而是由真的木条拼成,而地板的下面,竟是空的。我小时候喜欢找到地板的巴结孔眼,往下面探究,但是看不到,于是把东西塞进去,···后来母亲老发现东西不见了,原来都让我“藏”到地下去了。
后来大人们说起来,这地板下面的空间还真的有个传奇。爷爷奶奶的温州老家也有这样的地板,下面是空的,跟我们杭州的房子很相似的结构。1942年,日本飞机轰炸温州连续六天,所有的人都去平阳乡下避难,但是家里一直收藏古玩器皿的,有非常大量的瓷器搬不走,就想出办法,把地板撬起来,将瓷器都藏在下面···等他们回到温州的时候,日本人走了,但是家里的地板全都被撬开,里面的瓷器也全都被砸得粉粹,一家人都痛惜不已!
言归正题,母亲总是把地扳擦得干干净净, 夏天的时候,用凉席铺垫着,就可以在地板上睡觉,很阴凉。小时候也喜欢玩玩具,但是玩具很少,外婆家的表弟玩具很多,每次去外婆家都要趁机玩一下,有一次,把表弟的玩具搞坏了,连大人也不乐意了指责我,心理郁结了很久,不再喜欢去外婆家了。但是我自己还是有玩具的,虽然少,竟也有特别好的。一次,和父母去百货商店,看到一只特大的红色汽车模型,还是敞篷的呢!我就闹着要,都说那不是卖的,是模型,但是我死活都要,就是赖在地上闹,结果连店里的人也没有办法,竟最后卖给了我们。这是一辆大到小孩子都可以坐上去的大汽车玩具,从此就一直是我最爱的宝贝。我知道我的父母非常宠我,到了可以不惜代价的地步,但是我胡闹的次数却非常非常少,所以也非常非常有效。
我一直特别喜欢、爱惜这辆玩具车,可能这也埋下了我现在这样喜欢开车的线索,在我的那篇“美国汽车故事”里有关于我来美国以后买车、再学开车的经历,等开车熟悉以后,竟一年里同时买了大中小三辆车,人都以为我疯了!他们不知道我还那样小的时候就曾经为汽车耍过一趟无赖了。
说买车好像是离谱的事,那个时候,父母的经济条件很差,连自行车都还没有。母亲在乡下插队,完全没有收入,而父亲的收入也少得很,家里日子过得极简,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才有第一辆自行车,凤凰牌的,就停在父母的大床外沿,擦得精光铮亮的放在那里。我小时候自己偷偷把它推出来,在弄堂里学趟车,竟自己会了,继而就骑了上去,可是车很高,又不是女式的-前面有根档,紧急的时候真的下不来,摔下来好几次,都没有敢告诉大人,最后终于熟练了,也派上了用场-给外公外婆送中药。
我的外公文革的时候被游斗得很惨,关着被要求写材料。外公抗战时期在福建由外婆出资办了"大潭报",自任社长。当时浙江大学南迁至福建称"暨南大学",黄怀仁校长等一批学生经常向报社投稿宣传抗日。外公还同时办了一家印刷所,福建省委地下党就被外公安置在该所掩护了下来。这些经历,他自以为是帮了共产党很大的忙,但是不知道解放后党内的派系斗争,南方的地下党存留下来几乎没有人能够替他说话,加上他后来去台湾任过公职,和陈诚等人也有联系,这个时候就被逼着日夜不停地写东西,虽然他回大陆以来一直搞明清史的,在杭州师范学院任教,有过一段按自己的兴趣意愿做学问的时光,但是文革中非人的被折磨,最终把他的脑子给搞坏了,尤其后来一直得不到平反,心情很抑郁,老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一腔热血要被如此无情对待,使得他和外婆都过早得了不治之症,那个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把父母亲在家煎好的中药,放在保暖瓶里,骑着自行车送去外婆家······(外公的脑子是想坏的。他博学强记,记忆力极强。文革中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交待问题,竟然将过去几十年每一天的事情全部回忆出来并记录下来,每一次的会客、约会都回忆起时间、地点,并提供当事人姓名(证人)、对话内容(证言)。任何人的大脑都经不起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的。所以文革结束后不久,他的脑力就开始下降,直到大脑萎缩,直到去世。----沈亢 )
外公外婆去世以后,我们的台湾亲戚找到了,他们是外公外婆的同辈人,却看上去还那样年轻,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想起外公外婆的不幸遭遇,真让人感叹嗟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