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章子怡脫了,脫得一絲不挂。並且,裸躺在另一位一絲不挂的日本男藝人渡邊謙的身下。於是,一段香豔的女身在海內外激起一圈圈文化漣漪,成爲繼趙薇“軍旗裝” 事件後,又一起娛樂圈的嚴肅事件,或者說“嚴肅”圈的娛樂事件。
曾幾何時,知識界解讀的總是《資本論》、《紅樓夢》等曠世巨著,不知什麽時候起,女人的肉身升格爲文化的首席解讀文本,而娛樂圈女藝人的身體又迅速充任首席解讀文本之首。當藝術充當觀械图墣核仔蕾p趣味的調味品時,情欲和商業合窒碌奈幕??銐櫬涑膳?松眢w的幾個部位,形而下的走勢一落千丈。而真正藝術化的裸體情節 , 也不幸需要洗脫自己的色情嫌疑,如斯皮爾伯格的大製作,章子怡主演的《藝伎回憶錄》。
對章子怡的“脫”,坊間看似沸沸揚揚,實際主要有兩種解讀:
一種認爲,章子怡作爲中國有世界知名度的女藝人,在好萊塢影片裏演日本藝伎,裸在日本男人的身下,是為名利喪國格,是民族的恥辱。這種解讀汎濫著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結。民族尊嚴的體現,在於綜合國力,文化底蘊,國民素質,而非藝人的“三圍”,女人的處女膜。這和認爲嫖了美國、日本的妓女,就等於征服了美國、日本的邏輯一樣滑稽。在女身和民族尊嚴閒劃等號,是曆經久遠卻從未修補的“慰安婦”情結的當代折射,是想成爲巨人但還不是巨人的熱切期待下的心理痙癴。半個多世紀前,在解放區的舞臺上演出革命話劇《白毛女》時,懷有深仇大恨的戰士差點槍殺扮演地主黃世仁的演員。今天 , 章子怡成了“憤青”們眼裏的賽金花。歷史學家透過章子怡的肉身,引領“憤青”們完成現代史有序和良性的讀寫,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更為迫切。
另一種解讀認爲,能成爲好萊塢大導演斯皮爾伯格大製作的女主角,是莫大的榮譽,日本藝伎由中國明星出演,不選日本明星,是中國人的驕傲,説明中國明星的國際知名度更大。從這一角度出發,中國人民應該慶幸,因爲這和加入 WTO ,主辦奧邥??M入福布斯富豪榜,外匯儲備世界第一,貿易順差等事件一樣輝煌,是國卟?⒌臉酥尽8?腥苏J爲中國不僅在經濟上,而且在文化上正超越日本,成爲亞洲的領頭羊。如果這個前提成立,那章子怡的脫不但不喪國格,相反脫出了民族尊嚴,是“民族主義”的凱旋,章子怡的胸罩就理所當然成了“民族主義”的飄飄彩旗。
藝人用角色詮釋電影,試金石不是“脫”與“不脫”,關鍵是主題。頌揚人性、和平的主題,脫也有功。反人類的主題,不脫也有罪。一味糾纏於情色,卻置主題於不顧,是文化“泛性化”的產物。章子怡盡管少不更事,個性張狂,畢竟與白靈式撩起裙子的下擺,惡意在鎂光等下暴露三四十歲東方女人的私處,籍此打造好萊塢知名度,完成片酬由兩位數向三位數跨越的“性尖叫”式炒作有別。
“女人救國”或者“女人亡國”,是中國歷史中“陰性思維”的投射,王昭君、李香君和陳圓圓、楊玉環都是這種文化思維 定式 的陰性符號。用女人“救國”,或為女人“亡國”,罪在男人,把歷史責任推給女人,使男權社會的歷史蒙上恥辱。直到今天,義憤填膺的“憤青”們在民族尊嚴上還拿女人的身體説事,只説明離大國風範、大國民素質還十分遙遠。
曖昧的女色遭遇曖昧的歷史和曖昧的國家定位,文化和民族心態面臨表述障礙,敍說功能紊亂,或急火攻心,或氣虛脈弱。惡語和色語疾風驟雨般潑向銀幕上裸體的女子,好像史書上重筆描摹的“淫婦”,將永久活在或死在強大的封建帝國的文化陰影裡。我覺得悲哀的好像不該是脫了衣服的章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