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闻香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正文

木桶子

(2005-06-19 16:19:05) 下一个

(一)

2005-06-18 18:22:19海外原创

志强并不丑,虽然在一条眉毛在靠近眉心处有个大黑痣,五官还端正。说不上漂亮,但绝对不丑。不过和他交往过的人都不喜欢他。那时刚进高中,虽然每天都被要求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实际上还不会分析人的内心层次,品德个性。所以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大家只是在表面上找毛病,头大啦,眼小啦什么的。志强整天头上不是头油就是发蜡,一绺一绺的,也不洗。远看铮明瓦亮。近看除了灰尘就是头皮,大概还粘手。脸上抹着白粉,象死了没埋一样,白不是白,黑不是黑,没有血色。学习一般,体育,文艺什么也不会。别的男生,就算没有大块的肌肉,起码也是肩宽腰细,有个骨头架子。志强即不肩宽,也不腰细,却有着明显的平脚掌子。这也许是他不善体育的生理原因。他的肚子腰部反而是全身最粗的地方,这在一个少年身上,是非常难看刺眼的。一天大家一致同意,以前他所有的外号,什么鸭摆子,油头,三只眼等等全部作废,统一启用一个新的:木桶子。

刚开始他还有抵触情绪,不能自觉愉快地接受广大群众的决定。有时,尤其是在有女生在场的时候,他假装没听见,企图蒙混过关。可是在学校里,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大家从来就没有有求于他的时候,自然是现成的找乐对象。这次更象是听到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党中央的明确号召,同仇敌忾,下定了决心,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他不答应就大造声势,这个说,你爸爸没告诉你改名了?那个说,我陪你去派出所,咱有熟人,改个名字容易、、、插科打诨拿他取乐,让他更尴尬,更下不了台。真是还不如早早答应了。有个叫狗头的,平常就油嘴滑舌,这会儿象老运动员似的,语重心长地给他做思想工作。什么大势所趋啦,不要与人民为敌啦,丫还是可教育的啦,云云。没办法,面对黑云压城般的压力,他自己也感到实在螳臂无法挡车,就默认了这个新名字。俗话说,“恶名传千里”。时间长了,不光同级的男生叫他木桶子,其他级的,甚至女生也知道他叫木桶子,人们反而忘了他的真名实姓。后来登堂入室,暄宾夺主,成了官名:有次上劳动课,班长说有个人没来,老师问谁,她说:木桶子。

说他学习一般,实际上是往好处说他。记得一次小考,老师刚发完卷子,他就说要拉稀,一溜烟跑去厕所了。其实小考很容易,那时的老师不太难为学生。一堂课45分钟的,考题20多分钟就作完了。老师一直没忘了他,在我交卷时让我去厕所看看他怎么样了。悄悄过去一看,这小子正在聚精会神地鼓捣什么东西。问他在干什么,他说给苍蝇治病来。什么病?无头病。原来他拉肚子是假,逃避考试是真。不过厕所里不但臭,热,还有嗡嗡乱飞,硕大的苍蝇。他居然顿在茅坑上,光着屁股,伸手一抓就是一只。可见其功底,绝非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另一只手把一片纸(大概是擦屁股的吧)放到握苍蝇的手下压着,然后撕下一小块,拇指和食指在嘴上沾点唾沫,然后熟练地一捻,就把纸片搓成一个比火柴还细小,和大头针差不多的的小条棍。他慢慢把握苍蝇的手松开,把纸棍从苍蝇屁股插进去。然后把手完全放开,让苍蝇飞走。苍蝇就像长了头,笔直地飞走了。 从那以后,的确,看到他就像看到苍蝇,想起他就恶心,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了。

(二)

2005-06-18 22:53:22文化走廊

但还是有不少人拿木桶子开涮。木桶子也破桶子破摔,越来越拾不成个了。 三顺子是班里头的“屁王,曾在政治老师提问他时连放三个响屁而得名。他是大连来的,踢得一脚好球。那时学校里正传阅《水浒传》,他也姓高,哥们们就叫他高俅。屁王高俅脾气火爆,但义气直率,更加有两个远近闻名,打架不要命的哥哥,在学校里没人招惹。虽然他谁的帐也不买,但也不欺负谁。看着他圪里疙瘩的胳膊和浑圆结实的双腿,大家都明白,打起架来,这不但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是个不要命的。屁王虽然也瞧不起木桶子,但不屑拿他开心。甚至有时碰上了看不过去,还帮木桶子几句。慑于屁王的面子,再火热的场面,也会嘎然而止。木桶子就是不感恩戴德,也该心知肚明,有所感激的。

一个星期六,屁王拿来了一本小书,就是那本著名的《外国名歌200首》。那年头,除了《战地新歌》,根本看不到印刷的老歌,更不要说外国歌曲了。那本歌曲集是屁王他哥费尽心机,豪取强夺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劫来的。真要细说的话,肯定也有故事。高家兄弟用了什么招术才搞到手的?不知前主人吃了什么样的亏才放弃的?高俅星期一就要转学随家回大连去了。今天最后的一天,顺便把这本书拿来招摇一番,也算是实行诺言,让大家过过眼瘾,因为以前他多次提过这书。大家轮流传阅着,当然都是爱不释手,羡慕得很。有人开始要求抄歌了。屁王规定,每人一首,不得多抄。主要是想抄的人太多,怕传不过来。于是大家约好,不要抄重了,以后好汇总。不知怎么搞得,传到木桶子,歌集就失踪了。问过几遍之后,高俅几拳就把支吾不清的木桶子打得鼻口窜血。无奈木桶子死活咬定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被人偷了”。

这一下午过的,屁王的屁都要从眼珠子嘣出来了。大家都明白,歌集是被木桶子这小子给糜起来了。屁王攒足了劲,起来就左右开弓扇他几巴掌,上下使劲踢他几脚,累了就坐下喘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可能兼而有之。木桶子的脸已经肿得象发面饼一样了,腿也站不稳了。大家也恨,不解气,轮番看住了木桶子,不让他离开一步。看到屁王过来,木桶子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脸。其他人要拉开,屁王摆摆手,说让开,不用帮忙。然后厉声让木桶子把手放下。木桶子战战兢兢把手放下。屁王问把书放哪儿了?木桶子刚说个不字,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又在木桶子几乎睁不开的眼前增加了几百个闪烁的金星。然后又是命令,把手放下。周而复始。木桶子反映迟钝,屁王动作迅速敏捷。木桶子也听话,不敢哭叫,只是一个劲的哀求。但就是不说书在哪里。虽然打得够惨的,但无人同情木桶子。有个人说,这小子嘴硬,象地下党员。高俅不愿意了,说少他妈的糟踏地下党,他是地下党,我成什么了?于是大家说,这小子是叛徒,特务,打!放学了大家也不走,屁王一会儿几巴掌,一会儿拳打脚踢一顿爆打。天黑了临走时,高俅说晚上到你家里去,丫还拿不出来,把你家砸了

据说,当晚高俅带着两个哥哥,确实到木桶子家去了。偏巧木桶子的姥姥病了,父母都去探望了,木桶子根本就没敢回家,只有木桶子的弟弟在家。高氏三雄把木桶子的家给彻底地砸了个稀巴烂。门窗,自行车,收音机,水龙头,烟筒、、、但除了一肚子气,还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不知第二天木桶子怎么给家里解释的,反正没有报告派出所或任何一方家长的的单位。

可怜高俅兄弟,机关算尽,巧取豪夺;然千虑一失,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三) 

2005-06-19 13:59:30文化走廊

屁王有个好友,叫孙胜一。这家伙,不知道的人和他打交道,肯定要赔掉裤子。表面上他是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不是指鹿为马,就是吆喝狼来了,净干那指山卖磨的勾当。他解释过什么叫胜一,说要胜过那个当第一的。其实,他本有姐兄四个,都没活,就剩他一个了。他的小名还真叫狗剩。有个姓公孙的,他不喜欢人家,就阴阳怪气地说他原也姓公孙,因为不想当公众的孙子,就改性孙了。反正他说话,没道理没逻辑,张口就来,出口就忘。认真是你的错,等明白上当了,光想抽自己嘴巴子。可对哥们朋友,除了贫嘴,他就不胡说八道了。他似乎有一肚子的主意,哥们有事,也愿听听他怎么说。对了,狗剩不是狗吃剩下的意思,而是狗蛋的意思。因为他馊主意多,大家把军师省略,就直接叫他狗头。那天他没来,没赶上歌集失窃之事。但显然他知道前因后果,肯定是高俅跟他说的,因为星期天他去送高俅来。高俅还托他有机会把歌集弄回来。狗头跟我们几个胸有成竹地说,有办法让他拿出来。大家倒要看看,木桶子当时视死如归,连家都不要了,你狗头有啥坏水?

一天他来找我,让我帮忙。说是要用美人计,用班长来钓他上钩。我一听就拒绝了。班长和我住一院,父母都认识,虽然在学校里男女不说话,在院里还经常说两句的。班长在女生里也算一品的,品学兼优,不能坏了名声。平时班里男生都看我面子,不给她添麻烦。狗头说木桶子一直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帮忙的意思是为了增加可信性让我冒充中间人在中间传递信件。我说不行,第一我不干,第二不能涉及影响班长。他悻悻然地走了。

后来知道狗头并没有取消计划,而是更大胆地亲自直接操纵起来了。

他先是在木桶子的书包里放了一个小字条,没签名但有点班长的口气。问他一件屁事,让他把回信放到教室门框之上。第二天果然在门框之上有木桶子的回信。他果然猜想是班长。狗头又敷衍了几句,说门框不安全,是不是把地点换到班长家属院的后门去。从学校到我们院后门骑车要15分钟。木桶子家离学校近,没有自行车。和他家又是反方向,放学后他要走到那里把信放到一块砖头底下,再走回家去。第二天上学前他要先到那里去取信,然后再来上课。够辛苦的,但木桶子任劳任怨,和狗头热热乎乎地卿卿我我了一阵子。狗头这小子也能沉住气,一心想放长线钓大鱼。他也真会忽悠,一会儿诗,一会儿歌的。后来他说那叫铺垫,为以后引到歌集上做好准备。可木桶子文笔太差,枉费了狗头的一片浪漫情调。不过也把个木桶子弄得神魂颠倒。那些日子木桶子是满面红光,看着眼前的天鹅,可想而知,心里那个乐啊!

不久狗头就把话题转到了歌集,说是想借来看看。木桶子虽然没直接承认有,但开始坚持要当面交到她手里。当然他是想把关系拉近。狗头也能沉住气,的确有军师才能,运筹课桌上,决胜板凳前,完全控制局势和发展方向。他只是不在意地说,不方便就算了,以后再说吧。木桶子慌了,怕关系黄了,快煮熟的天鹅飞了,就迫不及待地说,明天就给。第二天,这小子在别人看不到,但班长能看到的地方和时候,拿着那本书朝着班长晃,还使眼色,摆头,示意教室后面旁边无人处。把班长吓得够呛。她一是吃惊那本书,女生也知道当日失窃事件。二是害怕木桶子的神态,神经病一样。下课时她找到我,把这事说了。我才知道肯定是狗头这小子弄的。找狗头一问,狗头承认了,说好戏今天就收场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绝对不会牵扯到班长。还牵扯不到,他都得意地要行动了,好像天鹅就是他盘中美餐一样。

我建议来武的,反正他都把书带来了,几个人抢过来就是了。狗头不答应,说好戏要看高潮,相声全靠最后抖包袱。并煞有介事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叫我别坏了他精心设计的全盘计划。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而我想的,首先是保护班长,其次才是把书弄回来。

当时不知为什么挺生气,放学时,把这事给班长说了。木桶子还在那边歪头使眼色。班长立刻回家报告了保卫科。保卫科的人埋伏在那里把木桶子逮个正着。歌集也被没收了。晚上木桶子的爸爸把他领了出来。始知几日黄梁,南柯一梦,不过是丢了天鹅又折书。当初以自身挨的惨痛爆打,家里遭受的毁灭性的破坏换来的一本自己哼不上几句的歌集,就象这几天的梦一样,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那本附有诅咒的歌集,在保卫科里不知又被哪个倒霉蛋给糜了。

(完)

2005-06-19 16:12:41文化走廊

狗头好大不高兴,说我重佳人轻朋友,不但没给高俅拿回书来,还让他功亏一篑,栽了跟头。再三跟他解释,他是名声大杨,知道的人都彻底服了他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能力,那有坏了名声之说?但他总觉得没替屁王弄回那本书,差点什么。后来他也同意,那本破书不吉利。

为了班长的名声,除了几个人,他没公布木桶子的情书。只是让大家都知道确实就是木桶子偷了屁王的歌集。从此木桶子就像一堆烂了的狗屎,没人再搭理他了。

高中二年级时,天津转来一小伙子,是跟妈妈来的,爸爸还在天津。他瘦高个,看上去挺文静的,和谁都处得不错。大家正打量他,打算给他取个合适的外号。

那时劳动课挺多的,因为没人愿和木桶子搭档,他就成了和木桶子挑抬的当然的伙伴。开始田飞不太在意,多出点力无所谓。可木桶子得陇望蜀,有点故意欺负田飞了。二颠看不过去,过去干预。田飞说算了,我比他高,不就一堂课吗。可以看出,田飞也知道木桶子在耍滑,但没有计较。由此大家都觉得,田飞是条汉子,可交。再上劳动课时,大家就想办法不让他和木桶子搭档了。算是照顾他,也没给他起外号。

田飞过生日时他爸爸给他捎来一双皮鞋,结果稍微小了一点。18块,在那时是一笔钱,好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他就想把它卖了。不知怎么的,木桶子先赶上了,一试,正合适。木桶子就说我要了。田飞不完全清楚木桶子的德行,安心地等他的钱。一个月过去了。田飞开始催了。木桶子推来推去,就是拿不出钱来。忍无可忍,一天田飞下了最后通牒,说明天你不拿钱来,别怨咱不客气。

第二天,木桶子还是那句话,明天、、、田飞不知什么时候早把鞋脱了拿在手中,一只手揪住木桶子的头发,大鞋底子就呼上了。那可是球鞋,呼到脸上,其痛其辱,哪是人忍耐的。木桶子哭喊着明天一定明天一定。田飞说,明天你没钱,我还有鞋底。 转天又是一通爆打。第三天木桶子没来,第四天又打、、、每次木桶子都说要还,每次还是要挨打。狗头说,真悲惨啊。田飞问什么意思,狗头说,给木桶子做脸皮,真是太惨了。是啊,那是什么材料作的啊!大家没有一个劝的,没人和木桶子说话。对田飞,都说丫该打,打得好。

后来木桶子三天两头旷课,以逃避挨打。田飞说,钱我也不要了,但这b开的不能不打。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其实没再打几次,木桶子就不见了。

据说他参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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