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是美国match日,不由自主翻看了以前的文章,真的很感慨。感谢文学城给我这个空间,让我如实记录下这将近20年的路。
一次次地哭泣
(2005-01-21 19:24:41)下一个 今天拿到了成绩,本来也没什么,但是爸爸上网了。他总是在上海天还没亮的清晨就急急地上来说几句,生怕我睡得晚了。听到爸爸透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告诉他我成绩拿到了,然后就忍不住哭,越哭越响,泪水止不住地汹涌。
等到我能说话了,爸爸才怯怯地问,考得好不好?我告诉他成绩,爸爸爽朗的笑声就传过来,穿过浓厚阴沉的云层,穿过厚厚的积雪,来到我的小屋,让我忍不住又开始呜咽。过了一会儿,爸爸让妈妈过来和我说话,妈妈对我说,女儿啊,妈妈真高兴,为你骄傲。我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
父母的声音在这个冬季支持着我,又在这个时候让我的感情彻底溃堤,不可收拾。
记得考试前一个月,做模拟题的结果惨不忍睹,让本来已经身心俱疲的我几乎绝望。
笔记本上的对话框里,妈妈说太苦了,就回来吧。我看着那一句句慢慢打上来的话,就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坐在凌晨图书馆的角落里无声地恸哭。自从来了美国就分分秒秒绷紧了的神经,完全放松了,妈妈远远地让我奢侈地流了一回泪。哭完了,我觉得轻松了很多,后来还有比那次更糟糕的模拟成绩,都没有让我再气馁过。
今天又哭了,真是不争气。要坚强起来,走完这条望不见尽头的路。
座右铭:要生存,先把泪擦干。
03/09/2006
这几天接连收到ERAS和NRMP的信,提醒着最后的match day即将到来。美国的这个系统,还是相当理性并且人道的。详细地解释了那天会发生的所有细节,还有如果没有match上,应该做些什么来尽量弥补,好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带着稚幼惶恐的孩子们填报志愿。
一月底就交掉了rank order list,现在除了等待就是等待。
我真得很害怕,走了这么远,付出了这么多,所有的努力,都在那个礼拜收获结果,我像一个辛勤耕作了两年的老农,颤抖着双手,摒着呼吸,捧起地上的谷粒,看看是不是想要得那么饱满。ERAS的信上,提醒着所有的申请人,怎么再mach失败以后准备scramble,如何用电话,fax第一时间去联系尚有空位的医院,我看的时候,心情复杂,我真不希望自己需要去经历这种折磨人的痛苦,那种失望和绝望,孤注一掷的几个小时,我不知道自己还是否有力量去承受。
希望那一个礼拜,我能够平安地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要开始工作了,我要回家了。
Matched
(2006-03-13 10:20:26)下一个One and half year, just for this sentence:
Match Results: Congratulations, you have matched!
Cannot help crying.
Now i can fly home without regret!
Thank you to all my friends for your support. Dear mom and dad, I am coming back to your arms.
特别的一天
(2008-06-18 19:19:19)下一个今天全美住院医生专科申请的放榜日。正午网上统一公布。我又是值班,又是门诊,还有code,打开电脑时已经过了中午。
去了第一志愿,泪水不由滚下来。和其他住院医生一一拥抱,各种的辛苦和欢乐,彼此知道。
终于可以对自己说,在这片土地上,我没有辜负自己的梦想。
征程
(2009-08-27 20:00:36)下一个今天内科考试终于结束了。
机缘巧合,在四年前考美国医生执照的第一步考试时,也是在这里,还记得那是圣诞节前两天,考完以后外面的天都黑了,很厚的积雪,一步步的脚印留在了身后,如同在美国的征程。
考试中心现在很漂亮了,落地窗外得很有日本风格的小花园,松柏苍翠,精致的桌椅。考完以后,坐在花园里,夏日午后,静悄悄的只有昆虫的鸣叫。
过去四年的美国医学之路,一幕幕在脑海中回闪过,开始准备考试的艰辛和寂寞,申请时候的到处奔波,拿到成绩和match时的喜极而泣,仿佛都只是昨天。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刻意安排,让我在这里完成了内科最后一步的考试。希望能给自己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旅程
(2009-10-20 18:52:43)下一个今天忙得不可开交,早饭中饭都没有吃,下午两点坐下来DICTATE,电脑工作信箱里十几封新邮件,快速地浏览过去,一封是原来住院医生的program director写信给我,正好在我们医院附近办事情,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饭。自然非常开心地答应了。然后是来自ABIM的信,通知我内科执照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可以上网查询了。
我的心跳剧烈地加快了,因为考试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竟然想不起来密码了,输入了好几次。边上我的系秘书不停地问我一些病人的电话咨询。终于打开了界面,看到的结果是: Certified.
我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把大家都吓住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I passed board, thank god. 大家都上来庆祝。从此就是真正有执业资格的医师了,从此终于可以把内科繁多的疾病放在脑后,专注于自己的专科了,such a relieve.
晚上和来我们大学开会的PD吃饭,他说他已经知道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但是不时地询问我每天看多少病人,每天多早起床,言语间透露着长者的慈爱。他说我知道你工作很努力,我很放心你在这里。
万圣节他们还是照常举办晚会,我决定赶回去去参加,想到又要看到那些久违的笑脸,真是很兴奋。
一步一步,从遥远的彼岸走到现在,such a long journey,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I have nothing left in me, but I will make it
(2010-08-14 13:57:09)下一个这个月病房轮转,从一开始就非常非常stressful,带我的主治医生是我们的大boss,非常严厉的犹太人。我每天如履薄冰。有一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我说完诊疗计划以后,他不耐烦地说,What makes you think of that? 我的言语越来越苍白,他没有听完就打断了我。我埋头写会诊意见,费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涌上来。去看下一个病人的时候,我默默地走着,主治医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尽量想让气氛活跃一点,其实这时候我最需要的是一点点自己的时间让情绪平静下来,但是主治医生不停地问这问那,然后他说,I feel bad that I make you feel bad.
我借着按电梯转过身,不让他看见我的脸。自从来到这个program,我的自信心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挑战,每天都振作起来,然后被打败,然后再振作起来。这份职业,我全身心投入, 大半生的心血和青春年华,当有一天,发觉自己也许不能做到一个自己预期的好医生,feel bad这样的词语远远不能形容那种痛苦。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回头微笑地跟他说,I always appreciate your teaching, don't feel bad. 但是查房结束后,我走在没有人的通道里,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下来。
每天看完病例以后晚上还要花大量时间看文献,给自己提供evidence based support,这样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才能在主治医生面前defend自己。要impress这样的主治医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更了解病人,比他看更多的文献。
星期五是我和这个主治医生最后一天,我把详细的病人情况和治疗计划给了他和接手病房的下一个fellow,主治医生给我email说: perfect, good job.
星期五晚上,是我们的date night, 我知道他计划了很久,因为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出去吃饭看电影了。我下午因为我的research project开会,很晚才到家,匆匆换了衣服去吃饭,坐在他精心挑选的餐厅里,我却困的眼睛也睁不开,他说我们不一定得去看电影,你要是累的话就回家休息吧。我心里难受极了。我可以听我的病人连着说半个小时无关紧要的家常,但是我的爱人,却连一顿像样的晚餐和电影都不能给他。
睡到半夜里醒来,看了事先录好却一直没机会看的Boston Med. 里面一个ER的住院医生因为在code的时候没能够成功给病人插管,给自己和其他专科的主治医生批评了。她一边继续走向下一个病人,一边哽咽着说,I have nothing left in me, but I will make it.
医学training的过程,就是硬生生地将一个人的个性自尊毫不留情地捏碎,然后再重新塑造起来,at the end,survive这样的过程的人,才能够承受任何挑战。
今夜无法入睡
(2011-07-09 11:56:43)下一个明天很早就要起来赶飞机,被家里人催着赶着去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索性偷偷起来了。想想还是写点什么吧,写博克最大的好处,就是一个记忆的仓库,很多当时以为以后会永远记得的事情,其实很快就淡忘了,只有重新回去看的时候,才惊觉人的记忆其实是多么不堪时间的流逝。
昨天临走前还做了最后一次presentation,做完之后,那个让我一直很不爽的attending默默地看着我跟所有的其他医生道别,然后上来说,你的presentation 进步很大,思路很清晰。然后说了再见。我说谢谢,然后就走出来了。夕阳火红,我喝着smoothie,坐在微风中,这些情景,曾经无数次地重复在我的生活中,但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到那里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跟我谈话,说我的表现below average,那是我从医以来,听到过的最harsh的feedback。从那天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想懈怠,就会想起那句评语,below average。
那年秋天,我来到美国,来到这个城市,来到这个图书馆。日出日落,伴随着我看完step 1, step2, 那时候我对美国的医学制度毫无头绪,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做医生,真的是百无一用。那些穿着白大衣走来走去的人们,让我无比艳羡和焦灼,充满着对前途的迷茫。其实现在想来,自己真的是很行大运的,对于考试,match根本没有现在版上那些信息和分析,完全就是按这ECFMG一步步走过来,或者看看usmleforum之类的。后来去了离这个城市相去三个小时的小城作住院医生,在那里留下了浸满欢乐和泪水的回忆。我喜欢小城的幽静,但是更喜欢这个城市里的活力。
fellowship申请的时候,我只想回到这个城市。面试的时候,我站在办公室里,能看到那个图书馆,我的梦想始于此,也应该终于此,在这里做fellow,完成最后的training,对我来说,有一种宿命般的意义,完成这一点,就像一个圆圈完美了。
可惜我对这个城市的特殊感情,并不能代表这个program,我常常觉得很沮丧,academic严厉氛围,研究背景的欠缺,和其他土生土长fellow的距离,都是鲜明存在的,几乎抹杀了我对这个城市的特殊感情,即使是从前最喜爱灿烂的金秋,鲜花明媚的春天,都不能减少我的抑郁,无数次眼泪以后还是要捡起自尊,重新站起来,终于慢慢地看到变化。在这片土地上,有耕耘,总会有收获,总会最终得到肯定。
现在这个城市对我的意义,变得更加复杂,我在这里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将来,并且不断调整自己。从这个校园再次走出去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二十多岁sentimental的女生了。
明天就要远远地离开这里,7年多的时光,明天清晨终将画上句号。我不知道自己梦想的加州,会不会真的让自己和家人幸福,但是他们始终开朗的微笑,无怨无悔的支持,让我觉得幸福安宁,不管到哪里,他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终于
(2011-12-02 17:59:32)下一个今天看病人看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曾经一起做fellow的小J发消息说内分泌考试成绩出来了。当时就心里猛地缩了一下,颤抖着双手log in ABIM,看到自己的名字下,赫然写着, certification of endocrinology, diabetes and metabolism: PASS。
那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就只有一个词,终于。
终于。。。从十八岁进入医学院到现在三十四岁,我一路考试从上海思南路边一直考到美国加州。已经根本无法计算多少次的挑灯夜战,多少本书籍,多少个题库,多少页密密麻麻的笔记。尤其是这次,有一个新生的宝宝,傍晚离开大哭着的她去办公室看书,让我对考试的厌倦到空前的程度。
这个博客,记录了我来美国以后的每个脚印,今天往回看看,感慨这个词语都不能形容心中的复杂感觉。自己很幸运,一直有人支持我,爱我,陪我走过所有的梦想和坚持。谢谢你们。
除了锻炼,也应该多听音乐,比如跟思南路名有关的法国浪漫派Massenet: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18UdiQh0CQ&ab_channel=ItzhakPerlman-Topic
向思南路的校友学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