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的岭南羊城年岁磨蚀,伴随着是亚热带暖风中醉人的佛寺檀香燃烧之味。千年穗城,千年佛家。 童蒙时的岭南时光岁月,早已如西洋影画般模糊,只能在午夜深梦中留给我去轻轻触及,但又如倚岸垂柳,影散婆娑,不可触及。只余斑驳的轮廓让我突然惊醒,泪眼中方知已不能拾回那珍贵的童年欢笑。
我最心爱的西关和那群让我记忆深刻的西关长辈们,都深受佛香的熏陶。每月初一十五,自少不免烧香还神。要是到喜庆日子或大年大节,我们一大家都要去佛寺的。
要去的第一所在,自然是那天南中土禅宗祖庭,“未有羊城”的“先有光孝”。我外婆外公二位的牌位至今仍供奉于此祖庭之内。某生对此祖庭的百拜伏地之敬畏,早在先前的一篇“光孝上香”提过,不再繁述。我的家人另外一处最常去的佛寺就是我“花塔之梦”的所在“六榕寺”。
生于广州,每次一提起“六榕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苍老”,随之而来的反应还是“苍老”。1000多年的古寺,兴于南朝那位“释佛皇帝”之时,到北宋重建,后有苏大学士题字,凡经此等种种,都只是印证了它的“苍老”。那六棵榕树也不知是我的多少辈的高祖前辈了。“六榕寺”与“光孝寺”好似像两位垂暮老人,将这越秀老区护照在一片佛色之中。中土禅宗天南庭所,似乎比广州还更老资格。
我童蒙时代的“花塔之梦”就开始于漫步在“六榕路”上,路面不算宽阔,一家大小、所有亲戚就是兴高采烈地往“六榕寺”上香。大人们的意图简单,就是为了求保个一家大小平安。我的意图更简单,就是为了登上那“六榕寺”的trademark----“花塔”。 那六角斗拱、九层玲珑千宝佛塔,在年幼的我心中,是个神话。这座重生于北宋的“榕塔”,在清代就建成了“花塔”,一个令我着迷数十年的名字。木制结构的恢弘塔身,直望上收,人们的眼光在塔不断向上收窄,就看见那飞夺天宇的冲天塔尖。在一片平房的越秀羊城老区,“六榕塔”自有其万般庄严、玄妙法相。古朴而令我舒服的塔身颜色,数不清的浮雕小佛像,双龙珠、火焰宝珠,从一开始就让我目眩神迷。
但“花塔”之梦却不在于此。从很小很小时候,我妈妈就对我说,一到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旧时候的“六榕花塔”就有无数的人们把花灯挂在塔上,远远望去,整座古老羊城伴随着彩灯如花,、佛塔祥和,弥漫的是岭南暖暖随风,入耳的是古远南音与“粤曲大戏”。每次我听到这里,恨不得就要回到那多么迷人的时光。于是我去请教外婆、外公。两位长辈说的就更加让我沉迷不已:以前是整一条六榕路满是欢乐笑声,人人于寺内赏灯,细路仔们还于清朗夜色之下,由着南国晚风轻拂,“层层登高花塔上,欲做羊城惜花人”。
闭目想去,如情人般温柔的南国夜色,灯火辉煌之下,古朴的花塔颜色,加上岭南羊城人的笑声,那就是我一生的迷梦。
可惜呀可惜,我一直未能遇上长辈们说的景象,最多就是白天随表兄们跑上花塔,于塔上战战兢兢,畏高哭喊,要由表哥表姐搭救。
再大些时,花塔却如老人般脆弱,不能再负重了。为了这珍贵的佛寺建筑,羊城人再也不能踏足塔内。我的“花塔梦”也再不可能实现了。就正如小时候居住的西关住所,现在已是人去楼空,那如“花塔梦”般美好的西关童年,就好像花灯熄灭,远远飘向记忆中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