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印像
南太井蛙
在澳洲的悉尼北岸车士活住了三週,不接电话不上网,罕有地享受了一段短暂而安静的私人假期。下榻廚浴厅房俱全的酒店雅柏文,又买了火车套票,三週里除了渡轮之外,几乎全靠乘坐火车代步,亦甚方便。每天出外归来,晚饭后倚窗望去那满城的万家灯火,电视里播放着霍华德与陆克文竞选的新闻,桌上放着《澳洲日报》,小外孙绕膝嬉闹,妻子正与女儿在房中试穿「血拼」回来的时装。恍若居澳良久,此处为家,一切并非陌生。
还记得多年前看过电影《在两个海洋的分界线上》,记录悉尼墨尔本两城风光,在当年灰衣蓝蟻一片红旗的大陸,银幕上忽见异国风情旖旎景致,无疑是另一童话天地。我充满对太洋洲的憧憬,把这部普通的纪录片足足看了四遍。今日美梦成真,得以踏足澳洲,回首浪迹海外卅载经历种种,不由心潮起伏,那海港中片片帆影,可曾有一叶曾载我浮沉於沧茫人海,如今正觅港而归?!
一,歌剧院与大铁桥
悉尼的地形有点像巨型章魚,其八足化为延伸向蓝水的许多岬湾。歌剧院就建在其一之上,我曾在中午烈阳下远望歌剧院那几座酷似风帆的屋顶,的确似是纯白,几乎所有的游记与报导,都称其为「白色传世杰作」。但沿级而上走近细察,屋顶却是由一百另五万片浅棕色瓷砖鋪成,其实整幢建筑都是浅棕色调,并非白色。
曾有人形容这座造型奇特的歌剧院,是「从垃圾筒里捡出来的」。当年丹麦建筑师鸟特松將设计方案邮寄给歌剧院设计评委会,被一致否决,丢进垃圾筒。后来美国设计师沙尔兰独具慧眼,废纸娄中寻「宝」,从233个方案中选中鸟特松的设计,才有了今日这座歌剧院。「弃」亦专家,「取」亦专家;「贬」也权威,「褒」也权威,到了某种境界,竟有如此两极之争,一切似乎巳与学识经验无关,端视个人眼光与喜好取向。
与其遥相对望的便是岩石区,夕阳下从这里看歌剧院,会见到她斂去白昼的夺目耀眼,随着夜色四合,柔和的灯光亮起,仿佛为她帶来珠光宝气。在歌剧院底下的甬道穿行,这边墙上悬挂着下一档期的演出海报,那边坐满在酒吧聚会的男女,弧形的步道依水而筑。此时海濱公寓的豪绅贵妇、北欧南美的俊男靓女,还有在环型码头讨饭吃的卖艺人,都会迎着徐徐海风,舒坦地徜徉在这里。情侣在此交換蜜月的热吻,父母子女在此共享天伦,奔波於各个景点之间的游客,也放下肩负终日的行囊,买一客冰淇淋,坐下慢慢享用
一晚偶见在歌剧院前的广场上举行音乐会,逾万人以台阶为坐,星空下齐观演出。一批从民间普选歌手,竞争后只剩下一男一女出线,当新歌后长裙曳地在万众山呼中出场献唱,从大桥与水上烟花飞迸,火树银花,映亮海天。每張仰起的脸庞上,反照着彩光,煥发着喜悦。悉尼今夜沸腾了!而在歌剧院内的演出,每年则超过两千余场,世间舞林高手、乐壇巨星,莫不將在此登台表演视为艺术造诣的顶峰。
与浅棕色的歌剧院的时尚风华形成对比的,是早七十年建成的大铁桥,南北岸矗立着两座花岗岩砌就的塔樓,钢樑铆钉组成的单孔拱桥,全长兩公里半,建於两塔之间,帶有极其浓郁的工业时代风格,凝重沉实,坚如磐石。
黑色的大铁桥与浅棕色的歌剧院,在悉尼港蔚蓝水波上相映成趣,从画家的角度来看,港湾里如果缺少了浅色调的歌剧院,不见那几组风帆巨顶向大桥远远招手,画面里就会少了些许均衡,缺乏对比。现在若从环形码头放眼望去,你会感受到左边一桥跨海万钧之重与右边歌剧院数帆待发挥洒之轻,这两者之间的维系,形成悉尼港樓群海滩、舟楫帆影、海鳥兰天的律动,那是一股呼呼的生气,勃勃的活力。
要说美中不足,要数歌剧院前两幢火柴匣式的公寓大樓,它们象一双臃肿的胖子,刺眼而丑醜,遮没了背后树木葱籠的植物園,还有塔樓巍峨的总督府,那一脈伸出大海的绿丘,本来恰恰正好当作歌剧院的生动背景,如今却被这一大败笔所掩盖。当然,谁都知道此处尺土寸金,一个几十平米豆腐干大小的雅柏文,要价过百万。但两幢几十层高的大樓,富了几个地产商,却毁了整个悉尼最美的景点;为了替几百户豪客制造「一线无敌大海景」,却肆意去虐待千万人们的审美眼光。我觉得甚不公道!
抱着「朝圣」的虔诚,晚风中我低迴倾听拍岸涛声,丝毫没有那种旅途中人的鸟惓知还,更不堪用油腔滑调的市井才华,以陈词滥调描绘此情此景。只依稀追忆几十年前曾拥有过的青春甜梦,与这里有关的遐思冥想,我为庆幸园梦心事泉湧,更为自己经历的人间沧桑而慨叹,悠悠岁月,弹指巳逝,纵有几多悲欢离合,毕竟巳付东流,难得的是人生这台跌宕起伏的戏剧,能化悲为喜,在眼淚与笑声中收场。忽记起年轻时曾经很喜欢的泰戈尔,大胡子诗人如此咏哦道:「我心中积郁的痛苦,披上游方僧的赭色道袍,企望踏上琐事之外的路,这路质朴得像一根单弦,似在哪个心上人的纤足下弹响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