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某文艺报刊编辑部
头儿:上面指示,最近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否定革命烈士刘胡兰的歪风,这个嘛,我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坚决抵制。(停顿,眼神朝新来的美眉林瞟了一下)我们要,要马上发一篇评论员文章。这个任务很重要,我想,就让小林来起草,年轻人嘛,要压一压担子。小林,你看怎么样?(目光严肃地停留在美眉林可以入选黄金甲的胸部上)
小林(怯怯地问):刘胡兰是谁呀?
头儿(亲切教诲地):你想象着王菲是怎么死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下的就立马找着感觉了。
小林(仍然不解地):连爷爷不都回来了吗,怎么还国民党反动派呢?
头儿(笑笑,咳一下,转过头):老王,把关的事还得麻烦你喽。
老王(不耐烦地):我累不累啊!
头儿(笑容,推心置腹地样子):不累不累,你的政治水平最高,我们报社就指着你了。你看这年头,竞争这么激烈,万一出点事,我倒不在乎,可咱们社里几十口人的饭辙不就悬了?你看湖南那边,出了那个章什么和的书,这不吃不了兜着走了吗?
小林(低声细气地):头儿,那天我跟您说过,言字旁加个台念YI。
头儿(面无表情,继续只看着老王):还用得着你说?
老王(微扬头眯眼目视前方):我在写一篇文章,题目是《谎言的维持与维持的谎言》。
头儿(笑得更灿烂,通情达理地样子):老王啊,我理解你,你这个人就是认真,还老忘不了那些让你热血沸腾痛心疾首的事儿,不与时俱进。你爱在你那个贾雨村上写嘛就写嘛,想骂就开骂,不来坐班都行。只要你给咱们报社把好关,不出搂子,年终给你报高级职称。
老王(也面无表情):头儿,我也理解你,挺不容易的,你本来是搞马列理论的,这么年轻就到我们这个报社当社长,说对口也不对口,底下还是一帮刺儿头,你还得为他们着想。不过,你要真觉着我水平还行,那你就同意我,发那篇《往哪里去?》吧。
头儿(从被理解的舒坦到诚恳认真):这事儿我还真得和你商量一下,这辛也刹先生吧,是位老先生,我忒尊敬。不过他这文章,好象还得改改。
老王(不耐烦地):还怎么改呀?我不都已经把时代往前给改到雍正了吗?再说讲讲那会儿文人动不动就因为文字掉脑袋,不正说明了时代的进步吗?
头儿:可这题目就有点那个,跟上星期给点了名的那本小说一个意思。还有,这辛老先生吧,他老在海外发表文章,这就有点。。。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这节骨眼上,我们还是要谨慎,谨慎。
老王(苦笑):还是我们社长政治水平最高啊。。。
小林(开心阳光地问):要不,我来篇才女安娜怎么剽窃的?准保吸引人眼球。
头儿(宽厚地笑):好,好。
老王(微笑):我老了,无所谓。80后的都没看过。小林,这安娜是谁呀?
附录1:章诒和:我的声明和态度
2007年1月11日,在全国图书定货会开幕当日,中国新闻出版总署召集了一个“通风会”。会上,副署长邬书林先生以宣读方式公布了一份“2006 出版违规书选”,被点名的书里,《伶人往事》列于三。邬先生对出版此书的湖南文艺出版社说(大意):“这个人已经反复打过招呼,她的书不能出,……你们还真敢出……对这本书是因人废书。”接着,自然是对该社的严厉惩处。
邬先生说的“这个人”,指的就是我了。我是谁?我是从事戏曲研究的老研究人员,是中国民主同盟的老盟员,是退休在家的孤寡老妇。六十岁的时候,我拿起了笔,写起了往事。先说的是父辈故事,后讲的是伶人传奇。第一本书被禁(即“卖完了,就别再版了”)。虽说这是应中央统战部的要求,但权力机关已经对我的权益有所侵害。这次,邬先生没有对《伶人往事》做出任何评价,却对我本人的个人权利进行了直接的侵害。我们的宪法有明文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他的“因人废书”,直指我本人,直接剥夺我的出版权,而这是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
我知道——在邬先生的眼里,章诒和是右派。好,就算我是右派。那么,我要问:右派是不是公民?在当代中国,一个右派就既不能说,也不能写了吗?谁都知道,只要是个社会,就有左中右,其中的左派永远是少数。我们这个国家是不是只许左派讲话、出书?广大的中间派和右派只有闭嘴。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宪法应当立即修改,写明容许哪些人出书,享有公民的基本权利;不容许哪些人出书,不能享有公民的基本权利(其实,现在某些左派和左派官员出书之难,并不在我之下)。邬先生,您是什么派?您代表谁?在就前不久,温家宝总理在公开场合表示——希望并要求中国的作家和艺术家能讲真话。言犹在耳哪!通风会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宣布了这样的措施。新闻总署是国家行政机构,是国务院的下级。这不是和国务院对着干吗?邬先生,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借此机会,我想说明这样一个态度:从提笔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当什么社会精英,更没想去写什么“大”历史。我只是叙述了与个人经验、家族生活相关的琐事,内里有苦难,有温馨,还有换代之际的世态人情。我的写作冲动也很十分明确:一个从地狱中出来的人对天堂的追求和向往。因为第一本书里的张伯驹、罗隆基,第二本书里的马连良,第三本书里的叶盛兰、叶盛长连同我的父母,都在那里呢——“他们在天国远远望着我,目光怜悯又慈祥”。
再郑重地重复一遍:我不会放弃对公民基本权利的维护,因为它维系着一个人的尊严和良知。邬先生的行为是违反宪法的!从精神到程序,他都没有遵守。官场可以盛行“一致通过”,面对领导人可以做到“聆听教诲”;与此同时,是否也可以给草民腾出一点儿空间:给他们留下一张嘴,叫他们说说;给他们留下一只笔,让他们写写。和谐社会的搭建不是靠勒紧,它需要的恰恰是松动。
前两本书的被封杀,我均以“不在乎”应之。但事不过三。这次,我在乎,很在乎!邬先生,告诉您:我将以生命面对你的严重违法行为。祝英台能以生命维护她的爱情,我就能以生命维护我的文字。
遵守宪法的首先该是政府。您是高官,这点应当比我清楚。
章诒和2007,1,19
附录2:支持章诒和 正告邬书林们!
沙叶新
得知中国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邬书林先生在1月11日对中国出版的八本图书的禁令,并阅读了被禁图书作者之一的章诒和先生1月19日的声明,我郑重表示:我反对邬书林的禁令,我支持章诒和的声明!
在此,我要正告邬书林:你知道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吗?你知道清代的文字狱吗?你知道国民党的图书审查吗?你知道希特勒的文化专制吗?你知道历史对钳制言论自由、迫害知识分子的审判吗?你知道章诒和在海内外拥有多少读者吗?你身为新闻出版总署的副署长,你的禁令,只是对章诒和一个人的打压吗?不,你这是与海内外千万读者为敌!你的禁令只是对八本书的封杀吗?不,影响所及,你这是对所有在你治下的新闻记者、出版编辑们的恐吓!你知道你的禁令一下,在新闻界、出版界、写作界、知识界所引起的强烈愤怒吗?你践踏了宪法的出版自由,你剥夺了八位作家的著作权利。你这是对^_^同志最近关于文学艺术讲话的背叛,是对^_^同志提倡和谐社会的背叛,你是给共产党帮倒忙,绝对的帮倒忙!
你知道你担当的是什么角色吗?难道你不怕吗?
真正应该感到恐惧的其实不是被你禁止的作者们,而是你自己!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以前被精神杀戮的作者们是无罪的,今后也将再次证明这次被你封杀的作者们也是无罪的。而历史将会怎么证明你自己呢?请听好:历史只能证明你是刽子手——精神杀戮的刽子手!这才可怕!
世界上所有的刽子手都不愿意从事杀人勾当,所以他们在执行死刑时,都不得不将自己的面目用黑布蒙上。而你这次在执行精神死刑时,你没有蒙面,你公开露面了;所有的刽子手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从2007年1月11号之后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了:邬书林!
所以我真诚地告诫邬书林们:放下屠刀,解除禁令!多行和谐之善举,不做杀戮之恶事。这样历史将可能对你们是另外一种写法了。
我是一介书生,一向不喜欢游行示威,从来不习惯声明抗议。我只会写我自己的文章。因此数十年来我对思想文化领域中的种种罪行,只是在沈默中对受害者表示同情,在忍受中曲折地表达一点愤怒。但这次我要做狮子吼了,我要公开抗议了,否则我会感到耻辱!
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上刻有马丁•尼莫拉牧师的一段著名的铭文:
“他们先是来抓共产党,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他们接着来抓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又来抓工会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他们再来抓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他们最后来抓我,这时已没有人还被留着给我说话了。”
马丁•尼莫拉牧师早期曾作反犹的布道,他在希特勒一再的罪行前都“不说话”,最后他自己也被关入希特勒集中营。
所以我要说话!不但为了章诒和,不但为了其他七位作者,也为我自己。
章诒和先生先后被禁了三本书。禁她第一本书时,她没说话;禁她第二本书时,她也没说话。禁她第三本书时,她拍案而起,终于说话了!
在禁章诒和先生的第一本书时,这次被禁的其他七位作者也没想到要公开说话,更没想到这次自己也被关进“集中营”。
我们都曾是可悲的马丁•尼莫拉!
但这次章诒和说话了,我也说话了。
在黑暗中,你我都是对方的烛光;在荒漠里,每一只举起的手都是一片绿叶!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说话,这是我们的权利,这是我们的尊严,否则下一个被关进“集中营”的有可能就是你!
2007年1月20日 上海善作剧楼
附录3:
八本书单
《沧桑》
晓剑
上海文艺出版社
《我反对:一个人代表的参政传奇》
作者:朱凌
海南出版社
《伶人往事》
作者:章诒和
湖南文艺出版社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作者:国亚
中国广电出版社
《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
作者:袁鹰
中国档案出版社
《年代怀旧丛书》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八本禁書除了《伶人往事》、《我反對──一個人大代表的參政傳奇》、《如焉》之外,還有從個人經歷角度講述辛亥革命到大躍進期間中國歷史的《滄桑》、講述國共內戰以來一個普通中國家庭經歷的《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人民日報》退休編輯袁鷹的回憶錄《風雲側記——我在人民日報副刊的歲月》、回顧五○至八○年代中國大事的歷史叢書《年代懷舊叢書》,以及中國新聞界幕後人情世故的《新聞界》。
據指出,部分遭禁的書係因「洩漏國家機密」,如《風雲側記——我在人民日報副刊的歲月》;部分遭禁原因則是針對作者個人,如《伶人往事》;部分遭禁原因迄今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