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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国给母亲最后一个Goodbye

(2014-05-22 08:25:57) 下一个
赶回去见老娘最后一面呢。礼拜天老娘出现中风一类的症状,脑子清醒,她让人把她从我妹妹家抬到我弟弟的乡下家里,不去医院,不让我回去。我礼拜一晚上和她说话,也很清醒,还让我照顾好家里,不用担心她,但明显说话没有力气了。昨晚再和她说话,就不能说清楚了,但妹夫说脑子还清楚,不让送医院不要我回去。昨晚买好机票,1700,明天走,礼拜天或礼拜一能到她身边。
 
老娘命苦,但好强了一辈子。虽是农村,家里不富裕,但老娘总是能烧出可口的饭菜。她常和人家比,那谁谁谁是懒婆娘,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家里菜园子不成样子,作出来的饭菜象鬼吃过的。亲友上门,粗茶淡饭,她总能调理出可口的一桌子菜,常常有同村的邻居来帮忙后,留下来吃顿饭,都是赞不绝口,吃个精光。她特懂待客之道,无论亲友谁来,都是笑脸相迎,老少不欺。晚辈去了回来说热情,还想去;长辈平辈去了说她“道学”,太客气。就是我不经意带回家的朋友同学,她都作上好的饭菜款待,说不能让孩子在同学面前没有面子。等同学走了,她才悄悄告诉我家里穷,不能不打招呼就带同学回家。
 
老娘大地主家出身,解放前嫁到大地主家,生了几个孩子就一个女儿活下来,丈夫和他兄弟都很年青就去世,她和嫂子一起改嫁放牛娃出身的俺爹和村支书。俺小的时候,有次她和俺爹争吵,让也是放牛娃出身,正巧路过俺家的村副支书听见了,怒骂俺娘是地主婆,欺负贫下中农。俺娘不依不饶,牵着五六岁的俺去乡政府告状:他不提自己是大地主家的女儿,只说自己是大地主家的媳妇,既没权也没欺负过人,凭什么是地主婆。还搬出她嫁给村支书的嫂子来说明问题,让乡政府的干部道歉几小时,承诺打电话批评副支书,才半夜牵着俺回家。回家又找过去的嫂子,让嫂子替她出气,把副支书吓得以后见她躲得远远的。五六岁的这个记忆在俺脑子里永远都是那么的清晰。
 
没有俺娘,俺是走不了这么远的。当俺胆小怕事的爹被人陷害,一病不起的时候,她没有退缩,而是把俺和妹妹叫到她跟前,交待:你爹被人陷害,都是你们兄妹读书好惹人嫉妒引起的呀。你们不能退,退了就正中他人下怀了。要更用功,争口气!家里的事你们别操心,有我呢。在亲友面前,她说:我一定要让老头子活下去。他的冤只能靠儿女申。我要让他活到儿女给他申冤的那一天。家里穷得开不了锅的时候,她就去她娘家的姐姐表兄弟姐妹那里救援,从不让我读书分心。一直到俺进了大学,拿到通知的那一天,俺才看到她喜极而泣的眼泪。
 
老娘好强的性格也使她的晚年很难和儿媳妇相处。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弟弟弟妹怠慢她的亲友。每次电话里她都抱怨弟妹。她能接受自己被怠慢,但不能让来看她的亲友没有面子,甚至饿着肚子回家。多少次,她让我打电话给她觉得被怠慢的亲友;多少回,我探亲时被要求给亲友们带去感激和礼物。外婆也是命苦,嫁过两次,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娘家亲友,兄弟姐妹里只有我从小就知道这些复杂的关系。从小就经常陪她去走这些亲戚。去年回国,老人家自己不能走了,让我去参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妈的重孙女的婚礼,那边的表姐表妹舅舅都来了,都记得我小时候的顽皮,算是给足了老人家面子。
 
这次去见老娘最后一面,有些悲壮的感觉,却没有多少哀伤。也许是理科思维吧,我总是把生前照顾好老人家当成作孝顺儿女最重要的标准。农村没有退休金,医疗保险也是近几年的事,经济上我负担了老人家的全部开销。为调解她和弟妹的矛盾,我出面和妹妹妹夫说好,让老人家去他们那里住。老人家是老思想,认为自己有儿子,是不能在女儿家长住的,过年过节就要回到弟弟弟妹那里,我就求弟妹看我的面子,替我尽点孝心,我以后一定感激她。一直到去年春节,外甥外地打工回家过春节,给老人家说:外婆,今年你就留在我家过年吧,现在我家是我说了算。她实在走不动了,电话里给我说:嗯,你外甥说了,我今年就留下来在你妹妹家过年吧。但我能听出她的无可奈何。
 
晚年老人家多病,尤其是关节炎让她痛不欲生。我每年给她带很多药,从昂贵的celebrex到OTC的Ibuprofen和tylenol,以便解除老人家的痛楚。去年我回老家,她说:这些年没有你这些药,我真的没有理由活下来。我现在自己都成了良医,能感觉到几个月一次的大痛来临。我每次就提前吃好你带回来的最好的药,一般连吃七天就好了。平常你带回来的感冒药就能对付了。你知道的,有时候我也想到一死算了。可我不能让你这个孝顺儿子背上恶名啊。我就希望那天来临的时候,能快一些,不让我瘫痪在床上,害你兄弟姐妹。
 
回不回去对我这个儿子真的不重要。但我想弥补当年爹爹去世我没泞见上一面的遗憾。老娘作主,在爹爹钓鱼时摔了一跤,突然去世后不让我知道,直到一个月后我打电话回去才告诉我。其实当时知道了,正在办NIW,估计也走不了。但愿老人家能等到见我一面。这些年和太太一直不转公民,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当人生的一个章节马上要翻过去的时候,我更理解“没有遗憾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二0一四年五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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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2)
评论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Y389' 的评论 :

谢谢代答。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哈小玫' 的评论 :
谢谢!续文已上。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zfisher2012' 的评论 :
是啊,这是海外中年人难一抹去的疼。Thanks!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123456789000' 的评论 :
免费医疗的我就不提了,上面有网友回答了。

老人家乡下住了一辈子,来美国的日子会更难过的。语言,吃喝习惯不一样,她一直就不愿意离开她的那一亩三分地呢。恋故土是许多老人的晚年情节。

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instein' 的评论 :
感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爱河鱼饵' 的评论 :
谢谢老邻居。转告了。这次回去又是大姐给我做饭吃。大姐继承了母亲的手艺,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手艺最好的。她现在开了个小作坊,专买麻辣菜。我一回去,她休假,往往是顾客到处问她的去向呢。每次周围的人都开玩笑,去美国了。其实是给我当厨师。这次回去和大姐说起妈妈的手艺,她还传了我一些经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TheEarth' 的评论 :
嗯。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zhangmichael' 的评论 :

会的。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颐和园' 的评论 :
是啊,中年上有老小有小,老人的事总是让人时刻牵挂。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流云朵朵' 的评论 :
谢谢!是,她曾径是家里的主心骨。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ilac2003' 的评论 :

多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ingdongzhao' 的评论 :
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ay3530' 的评论 :

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prettymama' 的评论 :
谢谢!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花果山庄主' 的评论 :
是啊,有些无奈。:(。
A-mao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pot321' 的评论 :
是。只是希望老人家能走得平稳一些。她要强的性格,会有难度。
:(,
Y389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123456789000' 的评论 : 这位仁兄把65岁老人享受Medicare保险和低收入的Medicaid 弄混了。前者是有身份老人普遍的待遇,在快近65岁时社安办公室会自动来信的。而后者是需要申请经过社安部门批准才能享受的,Madicaid 是接近免费的,但看病的医生听说是有限制的。你家老人该享受什么待遇,你得花时间在纲上Search,再加多看看华人中文报纸上的有关知识。这有关老人的福利知识在你同令的人群中并不普及。祝你和你父亲好运!
哈小玫 回复 悄悄话 感动。希望看到你的续文!

向你母亲致敬!
szfisher2012 回复 悄悄话 I wish you all the best, I didn't have the chance to say "goodbye" to my mum. This pain I suppose will be with me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123456789000 回复 悄悄话 為什麼不把她接到美國來﹐ 她不是老觀念要住兒子家嗎?美國65歲老人醫療免費啊
怎樣能買給她處方藥?我爸也患重病﹐ 請回復我一下
instein 回复 悄悄话 同意“花果山庄主”说的:人到中年都有这一天。 想到父母将会逝去,心里会很难受。 谢谢你的分享,望你妈能见到你。
爱河鱼饵 回复 悄悄话 好人一路平安!

如果见到她老人家还能说话,一定代转告她,海外有一家她的原创“辣椒茄子”的铁杆粉丝。
TheEarth 回复 悄悄话 赶回国给母亲最后一个See you later比原题目更好。人们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zhangmichael 回复 悄悄话 你也要保重自己
颐和园 回复 悄悄话 看了您的标题我都不敢点击,怕触目伤情。
流云朵朵 回复 悄悄话 人在海外,最难的也是国内的父母生病去世这样痛苦而无奈的事情。你妈妈的强势,是因为你爸爸胆小怕事,对老人家,你已经尽了孝心,但愿你能赶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Lilac2003 回复 悄悄话 你真是个孝子.

我妈说的和你妈同样的话"生前尽孝胜过死后嚎哭'.见妈最后一面是如此的重要,告诉你妈你在回家路上,她会等你说再见...

祝你一路顺利.
Mingdongzhao 回复 悄悄话 祝你能够顺利见到老娘!让自己的人生少些遗憾和后悔。
ay3530 回复 悄悄话 祝你母亲和你家人顺利平安!!
prettymama 回复 悄悄话 我4月份刚失去外婆。我没赶上最后一面,幸好有视频,不至于遗憾太多。外婆无病是老死的,所以办的是白喜事。但仍然忍不住伤心。
祝你顺利。
花果山庄主 回复 悄悄话 人到中年都有这一天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孝子!祝一路顺利!你是对的,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只要尽心尽力的付出了为人之子的孝道,你没有理由太过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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