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1/06
昨晚一个病人,很可怜。她超胖,糖尿病加肾衰竭,右腿从膝下截肢,剩下的残肢和整条左腿又红又肿又烂。我看她在用钩针钩一个什么东西,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老美用钩针。其实她钩得真不怎么样,但为了和她沟通遂故作惊讶状地问 What’s that? 老太太说是给小孩做的东西,我于是虚伪地夸她心灵手巧,是个艺术家。后半夜的时候,老太太叫我,说是钩针丢了,而且很可能在她庞大的身躯下面。苍天哪,你知道吗,那是一座肉山啊!没办法,叫来两个男助手,翻天覆地一气乱找,最后终于在肚子下面的皱褶里发现了钩针。老太太的织品蹭上了尿和咖啡,她的眼睛不好,不知道上面已经脏了。我说帮她洗,她拒绝了,跟我要了一些水和冰,自己用手纸蘸着往下擦。她的动作很笨拙,我真恨不得接过来一下子摁倒水里,可惜我不能,这是她的自尊—她还独立。早晨的时候,她展开她的作品,问我是不是干净了,实际上一点也没有,但还是违心地说几乎看不出来了。
她开始跟我唠叨,说她有一个电动的轮椅,总共七千块,现在正分期付款。她每个月的退休金才五百多块,去掉轮椅的钱,只剩下三十五块,她连洗发液都舍不得买。有一天她到教堂去,坐在那里钩她的围巾,其中一个教友说她钩得很好,给了二十块钱预订了她正钩着的那块。,她高兴极了,已经好久没赚钱了。交工后人家很喜欢,又来预定小孩的围巾,尺码小很多,但价钱一样。到目前为止,她都钩了五条小孩的围巾了,现在的是第六条。她说实际上她只会钩围巾,因为眼睛看不清,已经没有机会学习钩帽子和手套了,否则的话一定会赚更多钱。她又向我展开手上的围巾,问我是不是真得干净了。干净很重要吗?尤其在这一刻,于是我又撒谎了,我说真的干净了。
下班了,我从门外探头看了看她,她正斜靠在床上钩她心爱的围巾,早晨初生的太阳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
有一种爱,叫做无私。有一种给予,叫做不求回报。有一种真情,叫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