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塘子里的歌声
(2006-06-04 03: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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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不知受了什么歪理邪说的影响,不喜欢洗澡。单独住的小房间里窗户是紧闭的,窗帘是拉着的。每日脱下球鞋在小屋里苦读,寒梅冬雪幽兰深谷的在自己的污浊味道中头脑竟然极其轻灵,现在每每看书痛苦万分的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这一天一个澡把自己身上的灵气给洗没了。
父母所在的单位有公共浴室,每个职工每月都有澡票,5分钱一张,算做福利发下来,纸是那种很薄的再生纸,绿色的,密密麻麻的印着三公分长,两公分宽的“职工澡票,伍分”的字样,一张纸上印大概50个印,用的时候随手撕下一张。尽管样子简陋,却也充分体现了那时的国情。
每个周末,我都会在父母的要求下,撕一张澡票,拎着换洗的衣物,不情愿的走向离家不远的澡塘子,尽管是不情愿,但如果能在澡塘子中遇见张叔叔,我会很开心,洗澡的时间也多半会由他的时间而决定,而不是10多分钟了事。无他,只是因为我喜欢听他在花洒下的歌声。张叔叔的歌声中气足,味道浓郁,嗓音在空旷的浴池中回荡,尤其是他唱《牡丹之歌》时,感情丰富,音韵准确,意蕴十足,窃以为李双江、蒋大为也不过如此了。
张叔叔人帅,浓眉大眼,一米八几的个头。脾气也好,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仿佛从来没有烦心事,膝下一儿一女,都很漂亮,那年月的流行歌曲无外乎《长江之歌》、《牡丹之歌》、《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些歌曲曲调舒缓、高亢,民族情愫十足,私下以为,民族歌曲的里程碑应该设在80年代前期,再以后的歌曲无出其右了。张叔叔喜欢唱,尤其是在花洒的温水沐浴下,后来看了电影《洗澡》,那个在澡塘子里唱我的太阳的“帕瓦罗蒂”竟然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张叔叔,想起了他的故事。
生活中的张叔叔我并不了解,偶尔会在父母的家常闲聊中知道他有点忧郁,这和我印象中的他反差太大了,我不明白一个见人微笑、在澡塘子快乐高歌的张叔叔为什么会和忧郁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很久以后,当他的妻子去世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他的点滴经历,懂得了他的忧郁。
张叔叔结了两次婚,第一次婚姻很幸福、也很令人伤感,他的妻子漂亮美丽,酷似电影《黑牡丹》中的那个女主角,可惜的是在她生下他们的儿子一年之后,她就因为肝癌离世了。临终的时候,她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拉着自己漂亮的孪生妹妹的手说:“你姐夫是好人, 我走了,可是我放心不下他和孩子,你替我照顾他,替我照顾孩子吧。”她去世后不久,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妹妹就嫁给了张叔叔,2年后,她又为张叔叔生了一个女儿。也许是遗传基因的问题吧,在产后的第三年,她被诊断出了乳癌,好在那时候医疗条件好了,加上发现的早,所以一直被控制住了,这期间,张叔叔四处找人帮忙找各种方法医治调理。张阿姨的病也一直没有恶化。直到12年后才再次发作,这一次,死神带走了张阿姨。
失去了两任妻子的张叔叔没有再婚,我因为离开家读书,也再没有听到张叔叔的歌声,时间进入了90年代,大学毕业的我在一个风尘仆仆的黄昏回到了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了一张已经面值伍毛的澡票去洗澡,在人数稀少的澡塘里,我再次见到了张叔叔,他有点老了。毕竟他的儿子都和我一样是20多岁的小伙子了,他很专心的洗他的澡,没有歌声。我选了与他一墙之隔的另一面,不知是什么心理,我开始在水流滋润我身体的时候唱起了《牡丹之歌》,我的嗓音不好,但我唱的很投入――“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隔墙而浴的张叔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没过多久,他那中气十足,感情丰富的声音就随着我的歌声而起了…….
再也没有见到张叔叔了,只是听说他又一次结婚了。前些日子回家,偶然遇见了他的儿子,父子俩真像,恍忽中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不知道小张会不会唱《牡丹之歌》,希望年过花甲的张叔叔还有好心情在自己家的花洒下继续吟唱那些令人感动的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