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遗训

近日，偶遇一位宗兄，他说他最爱旅行，已去过三十四个国家，唯独没有去过中国大陆。我问他为何不去，他说这是慈母遗训，嘱他不要到大陆去。我想，可能是事出有因，因而不便追问下去。家母亦曾对我有三条遗训，而我到头来却一条都没有诺守，实在是个不孝子。

慈母遗训之一，是希望我娶个姓谢的姑娘为妻。原因是我祖母姓谢，我母亲亦姓谢。母亲希望我这个最小的儿子能够娶个姓谢的姑娘为妻，代代结成“陈谢之好”。为了满足慈母夙愿，我曾降低条件，就是豆皮纹鸡的都要。可是，我几乎走遍中国大江南北，都没有机会碰到姓谢的姑娘。到头来，只好娶了张天师的后代，能驱病之人为妻。

慈母遗训之二，叫我以后不用送别人“上山”，原因是家父死时我没有在场披麻戴孝，担幡买水，扶柩上山。多年来，我确曾执行，遇到亲朋戚友去世，我只到殡仪馆拜祭一番，从未送死者上坟场的。可是近年来竟违背家母遗训，送了一位庄老太和书法家吴庆先生上山，只因他们是我敬仰之人。

慈母遗训之三，叫我落叶归根。母亲说，男儿志在四方，是她亲自送我回唐山学习的。遵照慈母教诲，我亦曾学习董加耕、彭加木而志在边疆；学习董存瑞、黄继光而喋血沙场。可是文革的浩劫，林彪的叛国，四人帮的横行霸道，使我看出他们不是在搞社会主义，而是在搞法西斯主义。自己惟有像陶渊明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而高唱“归去来兮”。特作诗一首以明志：

蕉风椰雨不恋留，展翅高飞真理求。

黄浦滩头啃韬略，桂林军校学运筹。

长山喋血惩飞盗，粤海全心育孺牛。

无眼看螃随陶去，三筵五宴寿亭侯。

虽然我对“四人帮”等这班横行的螃蟹“无眼睇”；虽然我重新飘流海外，但我还是像汉亭侯关羽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时不思乡念国。“身在异乡根不变，胸怀赤县志尤坚”，是我的座右铭。我想，自己总有一天会重新落叶归根，以慰慈母在天之灵的。

                        1989年4月7日  原载《欧洲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