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笔名故事
(2008-02-15 19: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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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作家风起、笔战纷纷,有笔战就不免就有多重笔名穿梭其中,笔名也就得到了一个诬名化的称谓 --- 马甲。拥有众多笔名的鲁迅也就因此被诬名为马甲大家。其实,网络本虚幻,何必起尘埃。马甲即是笔名而已。但借着眼下的马甲热聊一聊鲁迅的笔名故事。
鲁迅在其文学生涯中留下了一千多万字的作品,使用了一百多个笔名。网上有些朋友感叹过鲁迅的笔名太多,但如果能想到平均每个笔名对应着十万有品质的文字创作,是不是也感自愧不如?鲁迅使用笔名的缘由也不同于广大网友上,而且在其创作的前期、后期又各有不同。
“鲁迅”这一笔名首用于1918年发表的《狂人日记》,但在其前后,也有不少其它笔名被使用。鲁迅在《阿Q正传的成因》这样论及过自己的前期笔名:
“我所用的笔名也不只一个:LS,神飞,唐俟,某生者,雪之,风声;更以前还有:自树,索士,令飞,迅行。鲁迅就是承迅行而来的,因为那时的《新青年》编辑者不愿意有别号一般的署名。
现在是有人以为我想做什么狗首领了,真可伶,侦察了百来回,竟还不明白。我就从不曾插了鲁迅的旗去访过一次人;“鲁迅即周树人”,是别人查出来的。这些人有四类:一类是为要研究小说,因而要知道作者的身世;一类单是好奇;一类是因为我也做短评,所以特地揭出来,想我受点祸;一类是以为于他有用处,想要钻进来。
那时我住在西城边,知道鲁迅就是我的,大概只有《新青年》,《新潮》社里的人们罢。”
从上可以看出鲁迅淡泊功名、敢发心声,虽在《新青年》时期有大量创作,但由于使用了不少笔名,所以其文名还并不广为人知。上文中鲁迅所没有提及的是,当时《新青年》的稿源有限,又不希望被认为是人数很少的思想山头,所以《新青年》的编辑者也希望主要作者使用多重笔名。常常一期《新青年》会有鲁迅的多篇作品,但发表时会用不同的笔名。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中曾涉及到当年《新青年》的情况,“他(指刘半农)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譬如罢,答王敬轩的双簧信。。。” 所谓“双簧信”是在一九一八年初,《新青年》为了推动文学革命运动,开展对复古派的斗争,曾由编者之一的钱玄同化名王敬轩,把当时社会上反对新文化运动的论调集中起来,摹仿封建复古派口吻写信给《新青年》编辑部,又由刘半农写回信痛加批驳。由此可以管窥那时用假名、唱双簧也是推动新文化运动的手段,而鲁迅的多重笔名也正合《新青年》的潮流。
《新青年》在前期推动新文化运动、开展思想启蒙,但后期在陈独秀的掌舵下渐渐左倾,从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1日)起,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公开出版的机关刊物。所以鲁迅同《新青年》也渐行渐远。但鲁迅使用多重笔名的习惯持续,此后的几年也没有固定的笔名,在《晨报副刊》分章刊载《阿Q正传》时的署名是“巴人”,也引起了读者不必要的猜疑。在《阿Q正传的成因》是这样记载的:
“阿Q的影像,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经这一提,忽然想起来了,晚上便写了一点,就是第一章:序。因为要切“开心话”这题目,就胡乱加上些不必有的滑稽,其实在全篇里也是不相称的。署名是“巴人”,取“下里巴人”,并不高雅的意思。谁料这署名又闯了祸了,但我却一向不知道,今年在《现代评论》上看见涵庐的《闲话》才知道的。那大略是──“我记得当《阿Q正传》一段一段陆续发表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栗栗危惧,恐怕以后要骂到他的头上。并且有一位朋友,当我面说,昨日《阿Q正传》上某一段仿佛就是骂他自己。因此便猜疑《阿Q正传》是某人作的,何以呢?因为只有某人知道他这一段私事。从此疑神疑鬼,凡是《阿Q正传》中所骂的,都以为就是他的阴私;凡是与登载《阿Q正传》的报纸有关系的投稿人,都不免做了他所认为《阿Q正传》的作者的嫌疑犯了!等到他打听出来《阿Q正传》的作者名姓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和作者素不相识,因此,才恍然自悟,又逢人声明说不是骂他。”
虽然鲁迅说过“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也着实不以骂人为然,但常常有人自觉被鲁迅骂过。同样,虽然鲁迅不在意功名,但文名却还是避不开。以“鲁迅”署名的小说集《呐喊》于1923年8月由北京新潮社出版后立刻引起轰动,“鲁迅”一下子就成了大家。但把“鲁迅”这一笔名同作者本人一同公布于众的却是鲁迅当时的论敌陈源。在1926年1月30日《晨报副刊》发表的《致志摩》中,陈源指出“鲁迅即教育部佥事周树人”。这正合鲁迅归纳的情形之一,“一类是因为我也做短评,所以特地揭出来,想我受点祸。”其后不久,由于发生318惨案,鲁迅因直言抨击段祺瑞执政府后受到人身威胁不得已离开北京南下。在厦门、广州等地辗转了一年后最终寓居上海。
在上海寓居的近十年是鲁迅文学生涯的后期。在此期间,由于诸多原因,鲁迅更换笔名的频率更高。而首要原因是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取代了北洋政府后带来的更大程度上的文化禁锢 --- 鲁迅的诸多笔名常常进入发表管治的黑名单,因此也不得不更频繁地更换笔名。《伪自由书》收录了鲁迅1933年1月至5月间一月寄给《申报》上 的《自由谈》的杂感。在其前记中,鲁迅论及文章署名时坦陈:“因为我旧日的笔名有时不能通用,便改题了 “何家干”,有时也用“干”或“丁萌”。” 虽然换用了新笔名,“我的投稿,平均每月八九篇,但到五月初,竟接连的不能发表了”。由此可见,在那个时代里,鲁迅笔名的生存周期往往只有数月。
一党专政,言论自由当然并不能真正实现。《申报》上《自由谈》编者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发表启事:“这年头,说话难,摇笔杆尤难”,“吁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少发牢骚,庶作者编者,两蒙其休。” 之后一段时间鲁迅继续投稿《自由谈》, 但以谈风月为主,也继续使用着各式笔名。在《准风月谈》的前记中,鲁迅是这样解释的:“从六月起的投稿,我就用种种的笔名了,一面固然为了省事,一面也省得有人骂读者们不管文字,只看作者的署名。然而这么一来,却又使一些看文字不用视觉,专靠嗅觉的“文学家”疑神疑鬼,而他们的嗅觉又没有和全体一同进化,至于看见一个新的作家的名字,就疑心是我的化名,对我呜呜不已,有时简直连读者都被他们闹得莫名其妙了。”
鲁迅更换笔名偶而也有同报刊编辑赌气的成分。鲁迅在《花边文学》的序言提及:“我的常常写些短评,确是从投稿于《申报》的《自由谈》上开头的;集一九三三年之所作,就有了《伪自由书》和《准风月谈》两本。后来编辑者黎烈文先生真被挤轧得苦,到第二年,终于被挤出了,我本也可以就此搁笔,但为了赌气,却还是改些作法,换些笔名,托人抄写了去投稿,新任者不能细辨,依然常常登了出来。”
鲁迅发表文章时虽用种种笔名,但出版文集时还是不得不得汇总 --- 毕竟文集才更能赚钱。在网络时代,人人可以不受人身威胁地自由发表,网友们已经没有必要象鲁迅那样拥有上百个笔名。网友们用单一或多重笔名都在两可之间,只要能无愧于心,用多重笔名也未尝不是情趣。归根结底,网友们还是要洒脱点,网络世界也只是对现实人生的调剂和补充,其中的是是非非是不必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