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是我们 Contractor 公司的一个中国同事，我们一起给亚特兰大一家公司做项目。那天晚上，我们从客户那里办完事情出来，吃了顿晚饭，顺便来到我的房间讨论下一步的任务。不知不觉就晚上 1 点了，他的手机响了，原来他老婆还没有睡，来查他的房。听他 sweetie,honey 叫得那么亲热，我说你们聊，我去洗澡。我曾经取笑过他这么叫肉麻，但是他说她喜欢，显着亲近，所以我就不狗咬耗子了。

我刻意多洗了一会儿澡，以免打搅人家两口子说悄悄话。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完了。他说上来他兴高彩烈地给老婆汇报今天的见闻，比如看到了漂亮 MM 。老婆啪就挂了电话。这家伙，老婆下半夜给他打电话他就说这东西，这不是明摆着挨批吗？他说他是喜欢看漂亮 MM ，但是脑子里想什么都汇报，这样才不会危险，要是憋在心里就要出问题了。看来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建明比他老婆大 8 岁，他老婆很漂亮，在街上走路回头率很高，而且曾经是舞蹈队的。哥们也不错，过去学习好，脑子活泛，曾经把系花弄到手，后来系花去傍大款，哥们也觉得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了。他还是有两下子，不久又弄了个抢手的。呵，人比人气死人。

第二天我们打道回府，回去的时候很晚了。我从机场顺便送他回家时，从窗户里看到他太太正在做饭，而且桌子上还点着蜡烛，突然想起来是八月十五。他叫了门，太太开门便说：你才回来？看到我也在旁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哥们说一块来吃吧，我一想，有了蜡烛就不用电灯泡了，我还是走吧。

自己回家的路上一下子放松下来，八月十五淅淅沥沥的雨让我想到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话，虽说也没有太悲伤但也不是很爽，开车的时候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个同学从佛罗里达过来，高兴地指着车牌子说上面是她女朋友的小名，可是很快就吹了；一个在国内工作了好久的女同学离婚了，刚刚办好去加拿大的移民，很快要带小孩过去，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准备怎么办；另一个在美国的待了很多年，工作实在不好找，准备全家回国了。

想着想着到家了，突然看到远处一个 BBQ 桌子下面几只绿盈盈的亮点，原来是几只小野猫在避雨。天都有点冷了，明天如果天晴了它们或许可以在太阳下眯着眼伸伸懒腰，欢乐地跑一阵，但是能不能熬过冬天就不知道了。据说小野猫三分之二熬不过第一年。我下了车，想给它们一点吃剩的饼干，可是小猫远远地看到我就警觉地跑了。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纯白可爱的小猫，妹妹还给它做了小衣服，想到那些今夜要饿着肚子体会寒冷的小猫，我感到有些无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三个星期前又要和建明一起出差。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上走，可是他突然打电话说今天晚上走吧。上了飞机才知道他那部分活还没有干完，必须今天赶到旅馆，连夜加班。我说你早干什么了？哥们说最近几天每天都忙着和老婆讨论离婚的问题。我先是晕了又惊愕了，

哥们说虽然他们最近才爆发，但是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问道：前些天不还是甜甜蜜蜜的，怎么形势急转直下 ？

哥们开始长嘘短叹，说：我其实很早就有感觉了。老弟，我觉得我的方向一直有错误。你知道，咱们都是注重外表美大於心灵美的那种 ” 。我本想表达不同意见，鉴于他心情不好，没有打断他。他继续说道：

我喜欢漂亮的，她这方面我很满意，过去也觉得挺好，给她送花带她浪漫一下啊。但是，你也知道，男人不能总是围着老婆转，很多女的嫌老公无能，咱脑子不笨，下点力气，还是可以有点成绩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而且我天天在公司里拼死拼活，现在又有个德州的小公司想让我帮他们，我就更没时间了，每天回家都精疲力尽，她朝九晚五的，回去非得让我跟她去健身房。说实话，我对那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夏天还可以陪她去户外锻炼一会儿，冬天就免了吧，你去就去吧，我也不必啊，可她总是不停地嘟囔抱怨。还有，我最不喜欢逛商店了，可是她很喜欢，每次也买不了多少东西，就是耽误时间。后来她也不抱怨了，自己一个人去，我还以为好了呢，但她好像是对我失去了信心。

我说不就是小打小闹吗，怎么至於到分手的地步？

其实我也没有在意，他说，但是最近她已经几乎铁了心了，我们的交流很少，每天回家之后都不怎么有兴趣做饭，草草吃一点就得，后来干脆都在外面吃。虽然在一张床上睡觉，可是都很久没有那个了。过去一两年周一到周五上班，到了周末也跟例行公事一样，也不知别人是不是都这样。

我劝他说，那你就少工作一点，花点时间陪她，让她高兴。过去不是追得很带劲吗？时间久了，总是缺少一些新鲜感，但是别因为缺少了新鲜感就一点努力也不做了。

他想了想，说其实他们有更严重的问题。她大概已经不喜欢他了。我问难道是因为别人？他说那倒不大象，至少他没有觉得。但是她对他总是不够体贴，比如他有时候问她建议或者技术问题，她可能会给个有用的建议，但是夹杂在奚落和玩笑或者劈头盖脸之中。而她向他寻求建议的时候，他总是给她耐心讲半天，她觉得理所当然。他开车时她指路，她总是一边看地图一边数落他，说他没有方向感。他的朋友来访问，她几乎不怎么做饭，偶尔做一点还要指使他拿这拿那的，别人的老婆虽然没有他的那么漂亮，可是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好，极尽热情还满面春风。他说上不上得了厅堂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下得厨房才重要，过去他一直没大明白这个道理。

我说你老夫少妻的，而且她回头率那么高，你那么自豪，别人都还羡慕呢。你真要离了，我可打算追她了。

他一听急了：你？你小子打我的主意？别人可以，你不能碰她，要不我杀了你。

我说：你够霸道啊，你离了就管不着了。哥们，这么说你还是很在乎她的。你看都很多年了，哪儿能说离就离？你老婆挺好的，虽然是有点小姐脾气，但是还是属於良民一类。你现在也是有点太不上心。这花无论好不好养，一点水都不浇也不行。你也有不对嘛。

他说：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这两天他们都尽量晚回家，或者说怕回家。他觉得很没意思了。其实如果他再找一个，应该也没问题，现在很想找一个懂得体谅人的女的。他曾经出差看过一个离了婚的女同学，她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招待他，让他倍受感动。他再找就找个年龄大一点的，离了婚的都无所谓，没准更好。

我说：那要是带个孩子是不是更好了？

他气气的说：那也没什么。

我说我相信有过感情挫折的人可能会更体谅人一些，我一直也很尊敬尊重这样的人，但是都去找离婚的女人，那些未婚的怎么办？你总不能等着窃取别人的果实。人家结个婚再离婚很不容易的。

他知道我在耶谀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懂，老弟，到了我这年纪，虽然我在工作上还很有冲劲，但是家庭上就希望安安稳稳地过个日子。别人总是说生活在别处，婚姻这东西也是一样，追逐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不是自己想要的。

Look, 建明，我继续劝道，你老婆大概还是年轻，你再给她几年，有点耐心没准就好了，或者生个孩子。你过去不是很喜欢她？现在也还没到分手的地步，你自己也有错，现在你在气头上分手，真要分开了你仔细想过了没有，可能都受不了的。

他沉思良久，最后点点头说我说的有些道理，他可以努力试着再追她一次。我看有眉目，喝了口水，继续给他做思想工作，从我见到的人看过的电影到读过的书，说了好久，突然发现他没有反映，侧头一看，原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睡着了。

让他睡一会儿吧。下了飞机我可以睡大觉了，他还得干活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昨天晚上我从纽约回来的路上，建明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兄弟，祝贺我吧，我又重归单身行列了！你要去追她我管不了，但是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不过你要是去的话我会相信你，我也会祝福你...

我有些麻木了，这个世界变得让人无法琢磨和控制。我打开车窗，让冷风吹到脸上，一路狂奔，把灯火通明高楼林立的城市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