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户部巷

方壶斋

老方冒着暖冬的小雨，踱进户部巷把口的汉味小吃店。

“要么死？”一个女人低着头问到。

“一个豆皮，一碗酒酿。”

女人利索地盛了豆皮和酒酿递给老方。老方接过来的瞬间。女人抬起了头。

老方的手微微一晃，一点酒酿洒了出来。

“是你？”

女人迟疑了一两秒：“怎么，你回来了？”

“回来了。”老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小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拉着女人的衣襟叫到：“姆妈，琪琪要我客她家玩。”

“客吧客吧，”女人说；“莫调皮啊！”

“你的孩子？”老方问。

“嗯。” 女人开始做一张新的豆皮。

沉默。

“什么时候回客？”

“回哪儿？”

“美国。 你不四在美国吗？”

“啊，我绿卡到期了没有申请公民，也没有续。海归了。”

“美国不好吗？”

“怎么说呢。很多人都说好。我呆了十年没有看出来好在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 女人问：“你嘞，有吖了卯？”

“没有。”

“卯成家？”

“没有。”

“在外头找不到么？”

“没心思找。总觉得那是个临时的地方。”

“那现在可以找了。”

“也许吧。” 老方端起酒酿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你。。。还好吧？”

“你都看见了，就这样呗。下岗了， 随便弄个小生意做做。”

“你爱人干什么？” 老方刚说完就觉得唐突。

“客广东打工了。” 女人说着，把老方忘了吃的那盘豆皮拿了回去，换了盘新的。

“紧板吃。天冷，凉得蛮快。”

老方心头一颤。他偷眼看了看女人，发觉她的鬓角已有若干白发。其实，他自己的白发更多。

“么样，要不要帮你改嫂郭对象啊？”女人的话音里带着一点戏谐的腔调。

“你看着好的也可以。不过我可没什么钱。”

“你骗鬼呦！客了美国拉么多年还卯得钱！想结黄昏哪！么样讲来？您念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再不行，也比我强些撒！”

“不一定。”

“好啦好啦。卯得拉过跟你借钱。把个电话号吗给我撒。有四好通子你。”

老方把小灵通的号码写给女人。他没有要女人的号码。

“那我先走了。”

“您念走好啊！”

老方骑到中华门码头，买了过江的船票。当他推着车走下码头的时候，一眼瞥见江边伸进江水的缓坡上两个套船缆的铁墩子。他想起来。十年前出国之前，就是在这里，他和女人见了最后一面。后来几次回来探亲，他都没有想过打听她。

老方看了看手里的登船牌，苦笑了一下，抡圆了胳膊，把船牌扔进了滔滔东去的江水。然后推车出了码头， 朝大桥桥墩骑去。

2007-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