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

我的思乡情节全部系在了我那依山傍水的美丽古城。每每见到或美丽或阴郁的安大略湖,总是固执的对自己说这不是家乡的那片海,
正文

秋儿和我 三

(2006-12-12 09:07:08) 下一个



秋儿接着说:“要不是我家离的太远,我一定把你弄回家去。咋的也比这穷宿舍强阿”。停顿了一回,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下学期你回来,我一定要带你回趟家!”尽管,我还在病中,但是秋儿说起最后一句话时,那口气让我的心动了一下。那口气如同秋儿的一个一定要实现的心愿
----带我回一次她的家。

 

秋儿边絮叨着,边忙活着。我只管闭着眼睛细细的品味这忽然降临的温暖。在不时地睁眼的瞬间,能够看到,原来乱七八糟的床铺上已经变得井然有序。秋儿,拿了热毛巾像对待一个婴儿般轻柔的擦了我的脸,让我这个一向以坚强为外衣出现在众人之前的人,乱了阵脚,过了好一阵子也找不到支点。而秋儿浑然不觉, 不停的絮叨着:“知道你这个大小姐,这样蓬头垢面一定难受的要命。脸擦完了。来,我扶你起来刷牙、、、“。我执拗着,不是不想去刷牙,而是恐惧的想着凉水送药入口后的激灵。“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先把我宿舍的炉子点着了。然后移了火过来。烧了热水、、省的万一在你这里点炉子点不好,烟熏火燎的让你更难受。哎,你这是咋的了,病成这样、、、哎,爸妈又离着这么远,唉、、、”我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透过眼前的床架,看到从了数米外的铁皮炉子上方冒出的热气,在从窗外透过来的几束光柱中跳跃。尽管,我还是不停的寒颤,但是,那寒战已经不再能侵蚀我的心底,仅仅是心灵外的那层躯壳在抖动!

 

整个下午,秋儿没有任何异义,按照我的要求帮我倒水,帮我拿药,我躺下后再帮我掖好背角,然后就坐在我对面的床铺上,呆呆的望着我,间断的耻笑我的惨象或者怜悯我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我。我不再像往常那样,对秋儿的“无常”表示反感,反倒有种慰籍带着一种只有从姥姥那里得到的温暖,在我的心中扩散着。只是心里还在无力的默默反抗着“你为什么不说,这孩子,可怜见儿的,姥姥又不在身边?偏要说没有父母在身边?”。每次,我在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时候,总是,看见秋儿,静静的斜靠在我对面的床铺上发呆,有时带着忧郁的表情,有时带着无助的表情、、、我相信秋儿一定在想着她自己来年的高考,还有父亲在家里给她许下的那门亲事。

 

在将近黄昏的时候,秋儿忽然一反先前的顺从,坚定的对我说:“我不再给拿药了。吃了这么多回了,一点也没有见你好。我看你这药不是过期了,就是假药!我看我们要去县医院看医生去。可别是什么大病,把你耽误了!”我虚弱的辩解着“这是我妈给我带来d的药,不是假药!我妈是医生。”“别说了。是药就得管事。不管事就不是药”!秋儿话音没落就转身出去了。看着秋儿的背影,我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用力大声又不乏无望的辩解:“怎么会不管用。你胡说。我不去县医院!”秋儿忙又从门外探回身说:“不管用就是不管用,就得去县医院!” 然后就摔了门走了。一直被我压抑着的恐惧和无望一下子爆发了,我用被子蒙住脸任凭泪水肆意的流下来。

 

很快,秋儿从外面回来了,掀开了我的被子,不容分说的拉我坐起来。唠叨着:“该去医院就得去医院。” 同时一件又一件的将能套在我身上的衣服套了下来,毛衣,毛背心,棉背心,然后又把羽绒服给我穿上,看看羽绒服下还有间隙,又连拉带拽的扯下我的羽绒服,脱下她自己的那件,贴身的瘦小的洗得发白的,原色应该是橘黄色的破旧毛衣,一下子套在我的头上。我用尽全省力气挣扎着欲将秋儿的毛衣脱下,我挣扎不过秋儿,那件瘦小的毛衣,就像要被挣裂一般,紧帮帮箍在我的身上。我对着仅仅穿了同样很破旧的棉线内衣的秋儿大叫着撒谎:“秋儿,求你了,我不能喘气了”。秋儿又紧张的将那件毛衣拽了下来。哆嗦着穿在了她自己的身上,戏弄着说“看你这大身坯子,多病几回就苗条了。咯咯咯”我不禁苦笑:“噢,我是比你高比你壮,可是你试试在你那毛衣下面,穿上毛衣、毛背心、棉背心!。

 

当我被秋儿象包裹古董一般包装完毕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的头发一天也没有梳理了。秋儿在我的乞求下拿来了我的木梳帮我梳理头发。我的头发因为高热,干得像干草垛,根本梳不通了。我在不时地偏了头顺着秋儿用力的方向的同时,想着要带着眼前的丑陋去见医生,眼泪又滑了下来。

 

秋儿放弃了梳理我那乱蓬蓬的干枯的头发,拿了我的毛线帽子并一把压戴了下来“没人看得见了”。扶着 不停打冷战的我,走出宿舍门。一道柔和的夕阳,悠悠的照在我的身上,还是让我觉得刺眼。昏花中看见,秋儿的旧自行车斜躺在宿舍的门口,我一下子想起了先前早就忘记的问题----我们怎么去县医院呢?那是80年代末,没有出租车,没有电话的县城。原来,秋儿刚才转身离去取来了自行车,要用这唯一的交通工具带我去县城医院看医生。我再次执拗起来,我无法想象,我这个被秋儿装饰成皮球一样,宽度超出秋儿很多的人,怎么可能让秋儿用自行车载着去医院呢。也许,人在病中多少会失去一些意志吧 ,我还是没有拗过秋儿。记不清,比我矮了半头的秋儿是如何一边扶着自行车,一边先把我弄上了自行车后架上,然后她自己再骑上了自行车。只记得,我一边心惊地坐在秋儿的后面,一面寒颤着,被秋儿带到了那座县城医院。一路上,秋儿挺直的腰背告诉我,秋儿尽力费力的把持自行车的平衡。

 

我从秋儿的自行车后架上下来后,秋儿把自行车斜放在医院前的台阶上,扶着我走进医院的候诊室看着我坐下后说:“我就回来”。然后转身出去了。秋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看病的号码。并径直的走到我的跟前,表情非常严肃。默默的将两个袖子快速的掳到小臂之上露出细细的胳膊,然后猫下腰来命令:“内科在二楼。上来,我背你上去!”我惊呆了。本来烧了一天的懵懂的大脑,一下子僵住了,只剩下了一个信念:“不可能”。在我的大脑慢慢恢复思考的时候,我想起了,大概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再没有人背过我,抱过我。妈妈不喜欢,姥姥太老了。年轻的妈妈和太老的姥姥的理由都是一个“我太重了”。一种信念早就种植在我的心中很多很多年了-----要求大人们背我抱我,是一种自私的罪过。就在我胡思乱想中,我已经被秋儿不由分说地拉上了秋儿的后背。

 

秋儿,背着比她高比她重,象个皮球一样的我,在那座县城医院的台阶上,一步一顿的缓慢的迈上每一节台阶。秋儿的警告让我不再挣扎着下来,“你越动我就越费劲!”。而是秉住呼吸老老实实的趴在秋儿的后背上,唯恐喘息也加重秋儿迈步的艰难。安静的接受那幼年就刻在心中的观念对我的冲刷---让人背抱是罪过!

尽管,平日秋儿的瘦峭清晰可见,尽管,我与秋儿的身体相隔着层层的衣服,
秋儿身上比平日看上去更加嶙峋的瘦骨,分外清晰的传了过来。我的眼泪,再次滴落下来,落在了秋儿耳后的发迹间。秋儿喘着气断续地说:“ 金豆啊!、、、等我、、、等我腾出手来、、、再落、、、我好、、、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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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六脉神剑 回复 悄悄话 让我想起有时侯走在山上,看到一些不起眼的小草.它们或许在风中发抖,弱不禁风,可是它们的内心蕴涵着一种巨大的力量....
老土他炕上的 回复 悄悄话 这么好的文章,干吗不放到坛子上,海外原创之类的.
写得这么真挚,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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