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吾党百年的一份薄礼
日月如梭,转眼间,吾党百年,俺娘也九十有四矣。有党之后方有娘,俺娘与组织的缘分可谓源远流长。既然如此,今日里俺老狗也乐得凑个热闹冒个泡,附庸风雅地同大伙扯上几段俺娘在历史上与吾党有关的瓜葛过往。
其一:一错再错
说实在,俺娘与吾党的第一次邂逅并不晚。豆蔻年华时她在故乡就读的那间清秀中学,其时便是吾党与国府争锋斗狠使绊子的地下据点。更要巧上加巧的是,据点里的愤青中坚还是她的一位远房姻亲。出于革命还是多一点人好的考虑,那位姻亲也曾经多次耐着性子要拉她入伙。奈何俺娘实在太缺乏那年头里极为时髦的先锋觉悟,对姻亲苦口婆心的传销总是无动于衷,活生生地错过了一次在吾党强势上市前低价吃进的大好商机……[1]
之后过了五六年,故国又玩了一回城头变幻大黄旗。无意中,刚在家乡的中学里谋了个教职糊口的娘又成了朝廷新主眼中的后浪。和上回一样,这次要来发展她当下线的组织代表依旧沾亲带故,她就是老狗那个刚翻身解放不久的本家小姑。然而俺娘还是像五六年前那样混沌不开,到头来俺小姑也就只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一派好心无可奈何地化作奔流向东的一江春水……
之后的之后又过了二三十年,太祖驾崩后的神州大地好容易才迎来了一场只可意会不便深究的第二次解放。作为由朝廷前任当家钦点的政治贱民,俺娘之流的臭老九便一下子全都变成了吾党想含在嘴里又怕化了的香菜饽饽。而这回组织上派来招安纳叛的说客,可就是俺娘多年前教出来的一位高足了。
高足可是一位爱憎分明又为人实诚的大好人,一上来便是一通出自肺腑的苦口婆心。然而在这光辉的前三十年里早已饱尝了家破人亡的俺娘,除了外交辞令之外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到了最后,黔驴技穷的高足也就只好饥不择食地祭出吾党政治思想工作的杀手锏来:
恩师啊恩师,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那也总应该替孩子们着想着想吧。这年头,上至在紫禁城里踱方步的猫王,下至居穷乡僻壤刨食的村妇,谁不在挖空心思削尖脑袋把自己的子弟送到爪哇国里去镀金留洋?若果您今日屈尊入了吾党的伙,日后公子千金出国深造岂不就一下子再高出领先他旁人又一个头?
什么,什么?在俺娘的眼里,这可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影射她生子乏招教儿无方么?然而就算面对着这样如此这般的孰不可忍,俺娘还是很有分寸地把自己的高足从一条道上跑到黑的狂奔里一把拽了回来:
高足啊高足,遥想为师教诲你们的当年,是不是也和你们分析解剖过像分数面前人人平等这样朴素的道理啊?俺的儿女若果真的也想出洋去深造,那靠的自然就只能是他们自家的修行了。你想想,如果娃儿得靠先辈的余荫才勉强混个肚皮圆,那俺这个当娘作妈的就能脸放红光么?!
茶喝到这回儿,高足忽然意识到,今天恰好该轮到他上托儿所去把娃娃接回家了……[2]
(下文)
(全文完)
[1] 这位姻亲最终投了延安上了抗大,江山易旗后飞黄腾达,据说他死时讣告还登在《南方日报》上。姻亲倒是很念乡情谊,多年后再度见面时还不无遗憾地对俺娘说,小妹啊小妹,当年叫你入伙你不入,多可惜哟!听他这么说,俺娘只是很本份地咧开了嘴笑了笑。话虽这么说,这位姻亲的荣华富贵可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廿年就匆匆收场了,真不知道是否还是那则平均律在作祟。
[2] 听圈子里的朋友说,俺娘的这位高足已在大约四年前离世了,终年七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