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李白
中国地大物博,在全世界各国之间的生物多样性排行榜上排名第四名,仅次于巴西、印度尼西亚和哥伦比亚。全世界的动物里,14%生活在华夏大地上。在我家所在的桐柏山的崇山峻岭中,自然也栖息着很多动物。
比如,根据考证,至少在汉唐时代,桐柏山上还是有很多猿猴的。《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在大明朝时在桐柏山流连忘返时,也许还能见到猴子。不过等到了我出生的1970年代,想看猿猴,只能去动物园或者靠偶遇乡间游走的耍猴人了。
但是,我们村附近的山川里的确还是有不少令人生畏的动物的。
第一节 狼
上小学时,语文课上学过一篇课文《狼来了》;不过在学那篇课文之前,我已经亲眼见到了一只狼攻击羊群的恐怖景象。
我的堂叔家养了一群羊;里面有绵阳,也有山羊。有时候他们家在过年时会宰杀绵羊,并会送给我们家一些羊肉。不知为什么,那些羊肉的膻味让我完全无法接受,一口都吃不下去;所以我对羊肉一直非常抵触。直到后来在北京上学期间去吃涮羊肉,才第一次吃到几乎没有任何异味的羊肉。
大约是我六岁时的一天下午,我在村口和别的孩子玩抓石子游戏。忽然听到堂叔家放羊的堂哥气喘吁吁跑进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狼来了!狼来了!很快,堂叔从家里出来和他一起急匆匆顺着村子南边的山路奔去。我和几个小孩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小跑追过去。
翻过村口的一个小土坡,就可以看到坡下河对岸边上的一座高山。山坡上的羊群早已经四处乱窜,而山坡上就有一只高大的灰狼。我当时心砰砰直跳,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恶狼。那只狼的个头比我还高,威风凛凛。狼最后追到一只小羊,一口咬住小羊的脖子,然后试图把羊叼起来。
我堂叔一边向山坡上跑,一边大声疾呼。我堂哥也一起助威,不过与其说他是喊,不如说他是哭。那狼见我们这边人多势众,最终放弃了嘴里还在挣扎的小羊,慢慢悠悠地爬上山岭,不慌不忙地消失在远处密密匝匝松树林中。
不知道是因为它没有杀死那只小羊,还是被它的悠闲从容的气魄感染,我当时心里居然对这只巨狼产生了由衷的钦佩和仰慕。以前,村里的大人有时用“狼来了”吓唬我们这些小孩子;但是从那以后,我反而不再害怕狼了。
第二节 虫
在甲骨文里,”虫“字是一个象形字,看上去就是一只蛇的样子,专用来指蛇。而后,用来指各种虫子,甚至泛指动物。小学四年级时,学到《武松打虎》那篇课文,第一次知道“大虫”可以用来指“老虎”这个山中之王。
我最害怕的虫子,就是蛇,我们老家人都叫它“长虫”。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小看到蛇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其实,我们看到最多的蛇,是一种无毒的水蛇,身上有黄白相间的条纹。这种水蛇,经常出没在夏秋季节水田的田间或者沟渠里,主要的食物是青蛙。而农村大人小孩儿都知道青蛙会大量捕食蚊子和其它危害庄稼的小虫子,是尽人皆知的人类好朋友。按照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的原则,我们对这种水蛇痛恨不已。
比如,不管我们在做什么游戏,只要听到远处有青蛙发的不同寻常的低沉的”咕-哇、咕-哇”声,我们必定顺着声音冲向犯罪现场。水蛇无毒,它的杀手锏是缠住青蛙的肚子,直到青蛙窒息而死。我们一到,石头、棍子一阵暴力输出,水蛇立刻松开青蛙,仓皇逃走。在大多数时候,我们会不依不饶,痛打水蛇直到把它打死。
最常见的毒舌,是一种灰色的蝮蛇,老家人叫它“土布袋”,成虫长约二尺。它的头是三角形的,而最突出的特点是:虽然身体的末端仍然比较臃肿,但是在最后几寸处,猛然收缩成一个短小的尾巴,看上去非常可笑。小时候到田间地头割草或者采摘野果子,最惊悚的一幕就是翻看草丛,豁然发现下面卧着一只吐着长舌、滋滋作响的蝮蛇。
我运气比较好,从来没有被蝮蛇咬过。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我一个堂哥的女儿跟着大人去河里洗澡,在水田的田埂山踩到了一条蝮蛇,脚踝上被咬了一口。她的脚踝肿得又红又亮;她声嘶力竭地哭了整整半夜,好在几天后就恢复了。
等到了十几岁时,我也慢慢发现了蛇的弱点:蛇是冷血动物,在气温较低的清晨和傍晚时分,蝮蛇几乎完全丧失了快速移动能力。我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用棍子或者镰刀按住它的头部,把它杀死。通常我们会用火把死蛇烧干,卖给村里的供销社;据说这是一味上佳的中药配方。
偶尔,我们山上会出现蟒蛇。在我初中二年级的某个周六,我和同学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家过周末。在村口的山路中央,发现路上横卧着一只巨大的蟒蛇,足足有碗口粗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虫子,都吓得目瞪口呆。后来我父亲赶到,抓住蛇的脖子处,把它塞进一个编织袋子里。后来,父亲把它卖给收购蟒蛇的小贩子;据说它最终被送到城里的餐馆做成盘菜了。
另外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虫子是马蜂和黑蜂。在山上行走,每年总会有几次不小心接近灌木丛中的马蜂窝;蜂窝顶多碗口大小,上面爬满带着黄黑亮斑的马蜂。一旦感到领地被入侵,这种马蜂成群结队扑面而来,而且不依不饶追着人盯;我们往往望风而逃。”捅了马蜂窝“这个短语,非常贴切。后来发现,英语里有类似的短语,”Stir hornet's nest“,意思是”捅了黄蜂窝“。
大约七八岁那年夏天的某个午后,我光脚在河滩里走路,踩到了一种肥大的黑蜂,脚底板被蜇了一下,痛痒无比。等我哭着跑回家去时,浑身上下都长了大大小小的红斑。我吓得魂分魄散;母亲倒是不慌不忙,拿出一瓶白酒,用棉花蘸了涂抹在我身上。我后来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居然完全康复。
第三节 豹
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豹子,但是在乡亲们口里,豹子是传说中最恐怖的动物,俗称“老巴子”;这个词也经常被大人们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我一个堂哥家里养了一群山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有动物冲进羊圈,咬死了几只山羊。村里人都说,那是“老巴子”干的;这事又给豹子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我家的院子,在村子的正中央;不仅四面有墙,而且前后左右都有人家。所以我们家比较安全,家里从来不需要养看门护院的狗或者鹅。靠近南墙是一个砖砌的两层鸡舍;白天母鸡可以在二楼下蛋。天黑以后,所有的鸡都会从一个小门进入一层休息;为了安全,我们每天需要堵上小门。
好像是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个秋日吧。那时侯每天堵鸡舍门是我五姐的工作。那天是阴天,天黑得比较早;等我们吃完晚饭,五姐去堵鸡舍门。她突然尖叫一声,我们都跑过去看,发现一只母鸡被咬死在鸡舍的二层,鲜血淋漓。父亲说是山猫干的,晚上还会回来;我们都一脸茫然,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山猫。
父亲不慌不忙,把死鸡放回原处,然后开始布设地炮。地炮,其实就是一种土炮,炮管长约二尺,炮口直径大约五厘米;里面塞上黑火药,再填充几十颗米粒大小的散弹。父亲在鸡舍二层入口处拉上一个绳子,再把绳子和土炮的触发机关相连;土炮放在地上,炮口对着鸡舍方向。
之后大家陆陆续续熄灯睡觉。父亲不放心,就和我打地铺睡在客厅里,以便随时关注院子里的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好像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父亲起身,打开客厅大门准备去院子。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土炮开炮了!我们都醒了,然后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发出一声惊叹。
天亮后,我看到墙上挂着一个一米多长的灰色大山猫,身上有黑斑,毛发色泽明亮,尾巴粗壮;算上尾巴,比我还长。后来父亲把山猫的毛皮剥下,卖给了一个皮毛贩子。
根据我后来的考证,这种山猫就是大名鼎鼎的欧亚猞猁,是一种昼伏夜出的中型猫科猛兽。
最近的一次,18年夏天回家,邻居家有WIFI,晚上我在他家房后蹭一会儿网,结果边上的小草发出响声,回头一看,又是一条跎。老家现在人少了,动物越来越多了。
惊心动魄,居士的文写得非常生动,文笔很赞,可以上小学课本,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