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帝王享受夏冰,有时也秀一秀皇恩浩荡,于是有伏日颁冰的仪式,即于伏日将寒冰赐与群臣;宋朝从初伏日开始,“每日赐近臣冰,人四匣”;明代在立夏日,赐冰给文武大臣。至晚清,北京仍有赐冰之举,从暑伏日到立秋,各衙门例有赐冰,按照官员等级不同发放“冰票”,人们凭借冰票自行领取。
因为有冰,于是发明了冰鉴,据说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最早的冰鉴。冰鉴是用青铜铸成的大型容器,分内外两层,在夹层里塞满冰块,把食物和美酒放在内层,盖上盖子,就达到了保鲜的功效。若打开盖子,使冰块散发的冷气冒出,便可降低室内温度。到了宋代,人们发现青铜铸造冰鉴的热传递太快,冰块不耐用,便改用实木来制作冰鉴。清代宫廷使用的冰鉴,内侧用锡箔贴壁,外侧用铜片包裹,放置的冰块整日不化,制冷效果极佳。在19世纪中叶的北京,一两吊铜钱就能买一个木质冰鉴,冰鉴成为百姓都用得起的避暑之物。
六曰吟凉诗。古代文人消暑,除了上述种种之外,他们喜欢用文字来描写自己的消夏方式,并表达对酷暑的蔑视;他们坚信“心静自然凉”,让思接千载,神骛八极,天马行空,廓然凉爽。
如白居易《消暑诗》:“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散热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保,难更与人同。” 面对高温,诗人选择的是开阔的院子,清风徐来,身心俱静,远离尘嚣,则热气自然消散。如刘禹锡《刘驸马水亭避暑》:“干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箪空。琥珀盏红凝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水上有亭阁,周边翠竹、红莲环绕,水阁通风,竹席生凉,有冰酒佳肴,有高朋贵客,让人完全忘了酷热。再如陆希声《阳羡杂咏十九首·绿云亭》:“六月清凉绿树阴,竹床高卧涤烦襟,羲皇向上何人到,永日时时弄素琴。”时值盛夏,林木葱茏,绿荫如盖,清风拂面,鸟鸣山更幽,抚琴心愈静,长溽暑夏,此地清凉。再比如高骈《山亭夏日》:“绿树荫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诗人选择一处山亭消夏,四周古木参天,近处蔷薇飘香;亭下有水,清朗如镜,置身亭中,如在仙境。再如李重元《忆王孙·夏词》:“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沈李浮瓜,消暑妙计,被井水浸润得凉透了的西瓜,绿皮红瓤,透着丝丝的凉意,一碟下肚,暑气顿消。仰卧竹床,午梦悠长。当然,最惬意的消暑应是身居高位的晏殊,读他的《蝶恋花》便见一斑:“玉碗冰寒消暑气。碧簟纱厨,向午朦胧睡。莺舌惺松如会意。无端画扇惊飞起。雨后初凉生水际。人面荷花,的的遥相似。眼看红芳犹抱蕊。丛中已结新莲子。”身为宰相的词人,有御赐的寒冰,有清凉的玉碗,炎夏的午后,来上一碗冰镇饮料,顿觉清凉四溢,神清气爽。真个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古人吟咏消夏的诗歌太多,略举数首,以见一斑而已。而且,古人应对炎夏的方法也绝不只有上述数种,地域不同,环境不一,身份有差异,条件有优劣,其避暑之法就不一样;从平民到贵族,解暑的方法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比如说“扇子”,从古至今,扇子都是人们离不开的消暑利器,有“摇风” “凉友”之雅称。后来,文人墨客又在扇面上写诗作画,更是让扇子成了文化的载体。至于富贵人家在扇子的材质上下功夫,高档的泥金扇、檀香扇等都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说到扇子,还应该了解一下古代叶轮拨风的人工风扇。
据《西京杂记》记载,汉代的时候,已经有人发明了叶轮拨风,类似于今日的大型人工室内落地扇。这种设备有7片扇叶,每一片直径都差不多有一丈,一个人把扇子像飞机螺旋桨一样发动起来,一屋子的人都冷得打颤。后来,有人在此基础上,发明了用水流带动齿轮让扇子动起来,连摇扇的仆人也能够停下来享受凉风了。
除了扇子,还有暑月游船、泛舟避暑的习惯。盛夏之际,行舟湖中;或觅风亭水榭,柳岸树荫之处,呼茗清谈,赏月观景,自然别生一番凉意。
看来,古人的消夏丰富而浪漫,不像今天的我们,成天守着一台空调,冰箱里放满冷饮,单调呆板,枯燥乏味。只贪凉,不要情,只要物质的感官享受,不要精神的文化升华,比比俗物,了无乐趣。甚至还比不上我们儿时的夏日生活的欢快而幸福。小时候,我们这班穷小子的夏天,就凭藉着一口池塘一眼泉,一张凉席一把扇,把整个夏天搅得风生水起,暑碎热消。池塘水清见底,感到热时,就往水中跳去,清凉爽气,不可言述。渴了去井口掬一捧山泉,清甜凉透。家里再穷,也有几张凉床(故乡叫竹床子),几把竹躺椅(故乡叫睡椅);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我们早就把各自约定俗成的固有“地盘”打扫干净,泼上几遍凉凉的井水,抬出凉床和躺椅;等到晚饭之后,大家都来禾坪乘凉。小孩睡在凉床上,大人斜靠躺椅上,轻摇蒲扇,为我们送风驱蚊。我们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奶奶们讲的故事,每天都是带着幸福的笑容,进入寒木不凋、春华吐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