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有另一个别称:木野狐, 意思是说, 它不仅仅是一种普通游戏,甚至也不仅仅是可以测试智力和策略的高级游戏,而是说,这玩意儿就是聊斋志异中的那些妖媚无比的狐狸精, 一旦玩到得趣, 就会因为陶醉于其精奇、有时还有几分淘气的鬼招妙手,让人欲罢不能,终生着迷。
就我的个人体会而言, 这话很有道理。
围棋不像其他棋类, 入门难,过去在民间也远不如象棋、军旗、跳棋之类普及,属于贵族士大夫、文人雅士书斋中的雅玩。 围棋在民间的突然走红, 是因为在改开后80年代中后期那几年, 忽然刮起了一阵聂旋风, 一夜之间, 围棋突然成了差不多人人都谈的热话题, 并催生了大量的臭棋篓子,在下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我学棋要比聂旋风风靡全国的时间略晚一点 。
那时候普遍穷, 挣了钱得省着花, 大家舍不得买围棋, 就因陋就简,自己制块木板、或者干脆就是一张厚而韧的牛皮纸,在上面画成围棋盘;棋子也现成,收集几百枚大小如围棋子的红色和蓝色青霉素橡胶瓶盖就是, 医院有这个便利条件, 然后再自制一个上书“某某某围棋”的木盒, 齐活!
我玩围棋最初是惑于它冲击给我的神秘感,我有两位关系不错的同事, 一位姓韩,一位姓刘,两人都比我大2岁, 是全院公认的围棋高手, 当然也是超级围棋棋迷,印象中全院只有这二位有真正的云子围棋, 其他人,连院中50岁的骨科王副主任,都是自制的小瓶盖围棋。 记得有一次旁观这两位对弈,—— 那时候还看不大懂, —— 他们全神构思、沉湎其中、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的神态,给了我雾里看花的那种神秘感。两个人的持子、落子也极有特点 , 持子时, 似乎那棋子在他们手里变成很沉重的东西,落子时,两个人都有气势,一旦击于棋盘, 必 或出脆响、或发凝滞“吱”声,时或出挤动其他棋子的摩擦声,让人感到那棋子似乎活出了某种生命, 我就是在那种声音中爱上了围棋。
因为关系不错, 这两位都不吝教我,当然是从让子棋开始。给我示范时那一脸的热情认真, 几十年过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仍如在眼前。 于是不久我就入了门。 当然, 这里说的入门是特指那种 仅知道死活、扭羊角、倒扑之类的、连什么是收官大伸腿都不懂的最初级水平, 至于棋谱为何物、 什么是常用的围棋定式以及整体战略布局, 更无从谈起, 但这不妨碍我已经能玩得乐趣盎然,因为那时候的围棋热,医院中兴起了不少比我更臭的臭棋篓子初学者,连我都亲手带“会”过三个同事。所以, 虽然洒家不免在别人面前常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这些后学面前咱就是高手。 至今记得有一次午间与放射科的一位初学者下棋, 此君年龄比我要大10来岁, 他大眼镜后的眼神颇似深沉,让我敬畏, 不料藏在他那幅莫测高深言止神态后面的却是十足的臭棋,那一个午间几乎什么都没干, 都是我在一次次扭他的羊头了,—— 从来没有如此意趣萧然的全胜 。(注: 扭羊头是围棋征子的一个俗说,征子是最初级的围棋吃子之术)
那时候工作没有像后来那么忙碌, 又是单身, 所以韩、刘两位高手一旦有追南逐北的棋斗, 总要叫上我。想来他们两位的水平,在我当时生活的那个城市的业余棋手中就算不错了, 有一次他们搞了一个全市5个医院围棋联赛( 完全是业余棋迷们出于自嗨而私下串联组织的,没有官方色彩), 老韩老刘分得冠亚军。
老韩的棋属于流水不争先那一类,细处着眼,边边角角抠你的便宜,他的口哨吹得极好, 如果棋下得得意, 就会悠闲得吹一曲口哨, 这时候对手的脸一般就已经通红了。 老刘的棋刚猛,喜欢痛快的屠杀,他 下棋思考时眉头紧皱一言不吭神情严重,却下意识地总 喜欢把手放在棋盒里把棋子抓起来放下去, 好像听哗啦哗啦的棋子碰撞声有助于他思考似的。 那场联赛中层发生过这样一幕: 老刘碰上了一位多血质的对手, 对手随着自己大龙吃紧, 双目怒气渐浓, 这时候老刘又哗啦哗啦地抓起了棋子, 对手再也忍不下去, 将棋盘上的棋子随手一抹,然后把自己的棋盒重重一顿, 怫然而去,大概是把输棋归结给老刘摆弄棋子发出的噪音的意思。
我和许多人当时都觉得老刘的棋更厉害, 与他下棋每次都有被打得找不到北的下手感觉,而与老韩下那种感觉会弱化,觉得老韩的棋软而且局气, 好像有得一争的余地, 记得有一次我还曾屠掉他一条大龙, 得意非凡,道:“ ——你老哥 总算也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但老韩神情不变,小曲照吹, 最后数子, 果然还是我输!
实际上老韩的棋应该还是高于老刘, 记忆中他们之间的棋战, 虽然各有胜负,但番棋老韩从来没有失过手。
在我记忆中老韩番棋只输过一回,这唯一一次, 他事后还说是有意放水。这也许是真的, 因为那一次他的对手有点特别, 是我院刚刚新婚燕尔的一位美女医生的军官丈夫。这“美女”两字是实义, 那位女医生确实温美优雅, 人见人爱。
下次再说老韩输棋的花边。
附视频:从罕见的江青与毛泽东延安生活视频说到他们的结局//毛岸英的 唯一生前影像 //闲聊毛家人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