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美剧之2）

尽百家之美， 穷一剧之奇

—— 漫谈美剧《绝命毒师》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 普希金

（首先声明 我一点不懂影视制作的专业， 剧情是我唯一所能关注的内容。 ）

聊到美剧， 当然要先提我引为最爱的《绝命毒师》（ Breaking Bad）。

美的体验不是雄辩可以停泊的港湾，我的最爱可能不会与你产生共鸣，因为观赏体验是非常个人化和主观的，可以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审美，------这当然是好事情！ 但“目之于色者， 有同美焉”，说到这部堪称美剧天花板的《绝命毒师》，观众们总不会有多少异议吧！ 反正这部剧在我看来， 是可以名副其实的被称为尽百家之美， 穷一剧之奇了。 

说起来我看这部剧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是4年前，而据说该剧的起拍早在2008年。 这部剧是经孩子推荐给我的。看了一集，我就迷上了。 

剧情的开头并不新奇：性格内敛、举止严肃、聪明勤劳的中学化学教师 沃尔特-怀特（老白）正在经历一场中年危机：他患了肺癌，而且一发现就是晚期。生活是何等残酷而不公啊， 可怜的老白感觉生活欺骗了他。 这很好理解， 搁谁身上也想不通啊！一生勤勉善良、讲究卫生（老白不吸烟），换不来生活优渥也就罢了，还身患了绝症！ 令人沮丧的还不止于此，在洗车店兼职赚取额外打工辛苦钱的老白， 甚至没有可以保障他看病的优质保险， 要看病就得倾家荡产！ 而让这一切变得更糟糕的是， 他可爱而富于魅力的妻子斯凯勒还怀孕了！

 这还有王法吗？! 这还有天理吗？！ 

感觉被生活欺骗的老白，与普希金的劝慰背道而驰， 他情生悲凄， 心里着急。但忧郁的日子里倒也还算镇静。 他向他的妻子及一切亲友保了密， 并暗暗下定决心，制毒， make money！ 

剧情由此展开， 导演文斯-吉利根 （Vince Gilligan）以他无处不闪耀着天才光芒的演绎， 向我们展示了生活的漩涡如何将一位严谨平和而勤劳的书呆子慢慢吞噬， 又如何将一位出色的毒品大亨隆重推出到我们生活的人世。  

这是一部从开头一直精彩到最后的伟大作品。 天马行空的想象， 寓意玄奥的隐喻， 生活的残酷、艰辛、凄美和点缀在生命中若干超然的诗意，以及各种让人含泪而笑的冷幽默， 自然地融合于剧情并悠然流荡到荧屏之外， 向他的观众发出不可救药的魅惑，没有几个人能够挣脱。  

一、老白！老白！

《绝命毒师》向我们展示了老白从生病到死亡的生命旅程，高度真实生活化的剧情， 让毒枭这个邪恶的概念逐渐在我们脑海里失去了它字面上的边界， 知道了这也是一种生活：毒枭也同样生活得不堪重负！老白的双重生活，让他必须在一个世界里是正直的家庭主夫，在另一个世界里是无情的制毒者。这种艰难让老白的生活充满尴尬和讽刺， 他必须对他的妻子、亲友隐瞒真相， 这种生活是极具戏剧性的，天呐， 老白的妹夫汉克还是精明勇武到令人生畏的缉毒警官！我们怎么能不渴望着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他是否会被抓？有人盯上他了吗？如果他们抓到他会怎样？ ….. 此起彼伏的 悬念高潮就在这一次次追问中不断荡涤着观众的心绪。

 随着老白复杂的性格弧线一路展开， 老白让我们感觉亲切的平民形象逐渐变形，他正在一步步与我们渐行渐远， 而我们知道无可挽留，因为在制毒过程中，他一次次在欺凌和恐怖之下的小心翼翼和垂头丧气， 他一次次的被人操纵和操纵别人， 他一次次的遭人谋害和谋害别人，以及他常常郁结在心的妒忌、郁闷、不平以及胆战心惊，  都无时无刻不在塑造着他的新生命。 

 到后来他的人格越来越多地为他生命深处的无情和自负让路，直到他说出“ 我就是恐怖者”那句话的时候， 他已经变成了真实的自大狂，充满了反社会的倾向，他迷上了海森堡非凡的力量，也许还后悔自己非凡的天才被碌碌凡尘浪费了。他最终成为了一个可悲的枭雄， 被所有亲人所抛弃， 被所有对手所厌惧， 这一切都让他前半生那个聪慧、严谨、勤勉、善良的高中化学老师的人格变得微不足道和无足轻重。

我们痛恨老白的罪恶，因为在他手里有一个又一个无辜生命的凋零， 但从心里又很难 不对他产生同情，甚至对他的才华和不幸还会产生某种痛惜的怜爱。因为我们虽然可以有同理心， 但毕竟不是亲历惨烈的那些人，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群更熟悉老白因此也更亲近老白的人，说我们是旁观者已经不够准确， 因为剧情中所有的恐怖， 我们都怀着激动参与了， 我们潜意识设想过自己不是老白只是因为自己的幸运， 而真实生命的复杂人格对其世界的参与者所应该催生的真实心理，也就是我们这样了。—— 生命从来就不是冰冷的概念。

当然， 当我们完全理性旁观的时候， 我们的情愫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说到底老白终究是可怜的失败者， 他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所做的一切会成为他亲人的拯救， 而他的亲人们却把他看做他们的噩梦。

但老白已经不能回头， 只能把自欺欺人的梦做到底， 这样他的生命中才会余留下一丝热气，因为他终究还没有变成魔鬼。  所以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死。

临死之前， 他写下了那段遗言：

“我的名字是沃尔特-哈特威尔-怀特。 对于执法实体而言， 我写这封信绝不意味着承认有罪。 我现在是在对我的家人说话。 斯凯勒， 你是我生命中的爱，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儿子， 你是我的大男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会了解一些你所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 但你只需知道， 无论这些事看起来如何不可思议， 我的心中只有你。 再见。 ”

写这封信前， 斯凯勒已经刻意告诉过老白，她给他戴上了草原一样辽阔的绿帽，目的是羞辱和激怒他。而老白脑瘫的儿子， 也已经愤怒的喊出要他去死。她们是老白全部的爱， 也是老白生命的全部热量， 所以老白的遗言就有了悲凉的感人的力量， 因为当他在决定赴死而提笔写信的时候，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中的至亲。

老白最后中枪躺在地上， 微笑的表情却非常舒畅， 也许只有汩汩流出的血， 才能带走了他所有的罪恶、焦虑、悲凉、沮丧以及狂烈的邪望， 让灵魂重回安宁的故乡.

老白！ 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