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放着两本高中最后一年用过的课本，一本物理，一本化学，平整的封面干净如初，当时已取消高考，大家没了学习兴趣，所以书本都很干净。高中时的语文课本找不到了，课本里的内容已毫无印象，可是，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虽然也找不到了，但课本里的内容直到今天依然能够背诵下来，都说有些记忆会越远越清晰，看来是没有错的——

   刚入学时文革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正常，老师发给我们两个课本，一本语文，一本算术，放学时特意提醒我们回家后给课本包上书皮。

   我更喜欢语文，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我便给母亲朗读课本里学过的内容：“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母亲识字不多，很喜欢听我念课文。

   有的课文很生活化：“房前屋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灯光下，母亲坐在一旁默默听我朗读。

   有的课文很人性化：“妈妈给我缝棉衣，千针万针缝得密，妈妈缝衣多辛苦，我穿棉衣要爱惜。”记得每当我读完最后这句时，母亲就会插话：“你穿棉衣爱惜了吗？”自知理亏的我总是争辩说：“我念的是书上的话。”

   有的课文对小孩很有教益：“大公鸡，喔喔叫，小朋友，起得早。起得早，上学校，排起队来做早操。伸伸手，弯弯腰，天天做操身体好。”每次朗读完这一段，母亲总会嘱咐说：“你也要跟着课本上说的去做啊！”

   课本的纸张虽有点粗糙，但每篇课文都有着黑白插图，我用彩色蜡笔为那些插图仔细地涂上颜色。一年级的课本还没有学完，文革说来就来了。记得在老师教完那篇标题为“说谎的孩子”的课文后，学校就停课了，大年级的学生留在学校里闹革命，我们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被劝回家了，课本里的最后两篇课文还没学呢。

   大约半年后，学校又开始通知我们回校复课。此时我们已该上二年级了，课本却迟迟没有发下来，说是文革前的教材政治上有问题，不能再用了。一天，新换的老师搬着纸箱走进教室，我们以为要发课本了，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与课本一般大小的红皮的毛主席语录。就听老师说道：“这学期我们开始读毛主席语录，兼学识字。”那之后，老师对我们的学习不再像从前那样抓得紧了，劳动课也变得多了起来，动辄拉着我们去砖瓦厂帮着工人搬砖，回来时蓬头土脸，因为没有家庭作业，回家后很少再打开书包。到了三年级，终于有了新的语文课本，翻看了一下，生活化和人性化的内容全不见了，也不再有朗读的兴趣了......

   如今回想起来，除了小学一年级，整个学生时代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在所有学过的课文里，惟有小学一年级的课文给我留下深刻记忆！同样记忆深刻的，还有灯光下给母亲朗读课文的那段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