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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街頭放哨

九月二十日上午放學前，許老師向全班同學宣佈：“同學們，爲了貫徹落實毛主席關於‘全民皆兵’的偉大號召，時刻不忘階級鬪爭，學校決定今天下午全校停課半天，所有師生走上街頭，到市內各街道站崗，抓可疑分子和階級敵人。”許老師還沒說完，小蕾就聽到大家興奮大叫起來。“大家安靜，下面分組。張劍。”

張劍“唰”地站起立正，同時響亮地應了一聲：“有！”。

“你負責帶馬麗晶，鄧敏紅，凌曉芳，夏小蕾，周頌文把守衛東路，哨位在涼茶鋪附近。”

“是！”張劍又響亮地回應一聲。

和曉芳一組，太好了！小蕾真想跳起來大叫，她滿臉笑容地看曉芳一眼，正好曉芳也咧開嘴巴看著她。

“……大家記住，下午一點五十分到達哨位；兩點整準時站崗，帶紅纓槍和哨子，五點結束。”

天上陽光燦爛，微微秋風陣陣吹過。不到一點五十分，小蕾來到哨位，其他人早就齊了。幾個人正在爭論應該怎樣站崗。

“我認為六人站成一排最好，如果像電影那樣有個高坡更好，在高坡一站多麼威風。”馬麗晶說。

“這裡沒有高坡，我想應該六個人背對背圍成一圈站，這樣無論哪個方向有敵情都看得見。”張劍說。

“我說不好，這樣目標大，階級敵人老遠就看得見，他們還敢來嗎？”鄧敏紅說。

“嗯！還有，牆壁又不是人，不會搞破壞的，所以不用看。”小蕾說

“我贊同。”曉芳舉起右手說。

“那就分成兩組，一組在這邊，另一組到對面。”張劍想了想就下達命令。

“我和曉芳。”

“我跟小蕾。”兩人異口同聲說。

“好，加上馬麗晶，你們三人守這邊，我帶周松文和鄧敏紅守對面。發現敵情馬上聯絡。”

“好。”幾個人一起回答。

“還有，大家站崗的姿勢要正確，記住左手叉腰；右手拿著紅纓槍，這樣站明白嗎？”張劍邊說邊示範。

“明白。”大家又一起回答。

小蕾覺得張劍真厲害，說話語氣神態都很像電影裡的兒童團長。

“涼茶鋪有掛鐘，到兩點鐘大家聽我命令，我一打手勢就開始站崗。”說完，他和鄧敏紅、周頌文過了馬路，在涼茶鋪門口伸頭往裡邊看了看，然後走到旁邊一間門前高起三四級石階的古老大屋門口，站到最頂一級一字排開。隨後張劍一揮手大聲宣佈：“開始！”

小蕾他們三人也早已在馬路邊站好，一聽到命令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腰板。在太陽底下站了一陣，小蕾口乾舌燥很不舒服。她忽然發現張劍他們站在太陽曬不著的屋簷下，她就大聲說：“張劍，我認為放哨應該躲起來，比如躲到樹蔭下，敵人看不到才有用。”

“對。”曉芳和馬麗晶同聲附和。

“好，同意你們，就退到樹蔭下。”張劍很果斷地批准。

在樹蔭下又站了好一陣子，小蕾仍然覺得不舒服，真想坐下來，但看看張劍他們精神十足只好拼命忍著。忍了一陣實在難受，於是她漲起脖子向對面喊：“張劍，我要去拉屎。”

“不行，站崗時間不得離開哨位。忍住！”

“忍不住啦！我急得快要拉出來了。”

“那你快去快回。”

“快不了，我還要回家拿紙。”

“那就儘量快。”

“好。”

“我也很急，我也要去。”小蕾馬上放下紅纓槍正想離開，不料曉芳高聲說一句後，不等張劍批准也扔下紅纓槍。

“不行，只能一個人去。”

“張劍，我忘了告訴你，女廁所裡面住了個瘋子，我很害怕，讓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吧！”

“膽小鬼！馬麗晶，你堅守陣地。”背後傳來張劍的命令，小蕾和曉芳一起偷笑。

“你真是去拉屎嗎？”曉芳問。

小蕾搖搖頭做了個鬼臉說：“我想你也一樣。”

“嘻嘻！”

“曉芳，我家近，我們先回去喝口水，然後上廁所撒泡尿才去站崗。”

“好。”

兩人手拉手，有說有笑地兜了一個圈，離哨位還有一大截，小蕾看見馬麗晶急急撂下紅纓槍，朝這邊跑來就說：“曉芳你看，馬麗晶跑過來了。”

“看到了，可能她也想上廁所。陣地上只有紅纓槍，我們趕快回去。”

兩人跑回去，撿起紅纓槍重新擺姿勢站好，卻發現對面少了兩個人，張劍手沒叉腰，腰沒挺直，沒模沒樣靠在柱上，紅纓槍橫在腳邊。

陽光熱烘烘地照著，樹蔭悄悄地貼住牆根，好像它也累了，溜到牆角歇息。馬麗晶回來不久，小蕾忍不住又朝對面喊：“張劍，我們這邊陽光很刺眼，看不到敵情，我們能不能往後退？”

“退吧退吧！”張劍不耐煩道。

三人立刻退到墻角，開始時還背靠背站著，過了一陣就變為後背都靠到牆上。當看到對面三人放下了紅纓槍，排排坐在長石板上便馬上效仿，順牆根坐下。小蕾曉芳兩人頭碰頭嘀咕，馬麗晶獨自坐在一邊。自從上次玩過家家後，小蕾和曉芳再沒有搭理她們幾個。

“幾時才挨到五點，累死了。”曉芳說。

“就是。曉芳，你怕不怕死？”

“怕，我試過怕得睡不著覺，可我爸爸媽媽說我不會死的。”

“啊？真的？他們怎會知道你不會死？白叔叔說，人都要死的。”

“不知道，我問過他們好多次死的事，他們總會說‘別亂講，你不會死的。只要你不去想不去問死的事情，你能活到一百歲。如果你又想又問就不靈了。’”

“哦，原來是這樣，太好了！你爸爸媽媽好厲害，那我以後也這樣。”小蕾興奮原地蹦了起來，“哇！怎麼今天特別口渴，剛才在家裡應該多喝幾口水。”

“嗯，我也渴。”

對面的涼茶味一陣一陣飄過來，小蕾從前很討厭這股味道，今天竟然覺得很好聞，還想喝幾口。心裡想著口渴，眼睛便不自覺地老往涼茶鋪看，看著看著，她忽然有新發現：“曉芳你看，對面喝涼茶的人很好玩，一喝，眼睛肯定向上翻。”

“真的？我看看。”

“你看好了，女的都喜歡坐到裡面慢慢喝，男的很奇怪，都是用五個指頭罩住碗口往嘴巴送。有了有了，五個男人。”

“第一個出來了。”曉芳很有興趣地等待著；小蕾也定睛看著對面。只見出來的男人跟之前見到的一樣，右手抓著茶碗走到門口的馬路邊，面對馬路左手叉腰，雙腿叉開站定，然後把茶碗往嘴邊送，嘴唇剛碰到碗邊眼皮隨即往上一翻。“是不是，是不是？我沒騙你吧？”

“嘻嘻！好玩，又來了，再看看。”曉芳說：“哈哈！又翻了。”

以後幾個人走出來，兩人就一起數：“一——二——三——翻。哈哈哈。”

“笑死了，怎麼他們的動作都一樣？”曉芳捂著嘴巴說。

“就是，就是，那白眼翻得，跟死魚一樣，哈哈哈！”

“喂！老師教我們抓壞人，你們卻搗亂。”一直沒人搭理的馬麗晶忽然也翻了一下白眼大聲警告。

小蕾、曉芳同時看見就笑得更厲害。小蕾覺得牙關發硬想停住，可就是停不下來。聽到對面的張劍大聲問：“你們笑什麼？沒紀律，嚴肅點！”小蕾連忙用雙手捂著臉，使勁合攏嘴巴對自己說：“不許笑，不許再笑。”她在指縫裡看到曉芳站起來，在樹底下不停地跳，她也立刻模仿，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你喜不喜歡看打仗的電影？”重新坐下後，曉芳問。

“喜歡，但不喜歡看到死人。”

“死人我不怕，我怕看審問。”

“嗯！我也是，很恐怖的。”

“幸好我們生在新社會，如果在舊社會，我的爸爸媽媽當了地下黨，被敵人發現了，他們一定像電影裡那樣，會捏死我的。”曉芳說。

“不捏死也會賣掉或者送人，又或者流浪街頭討飯。”小蕾補充道。

“假如我是地下黨被審問，我想我會叛變，生病打針我都怕，更別提抽皮鞭、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了。”

“就是，別說打，光撓癢癢我就招供。”

“最最可怕的是竹籤插手指、割舌頭那些，想起來就打顫。”曉芳說著，身體真的顫抖了一下。

“那都是國民黨反動派做的，幸好共產黨把他們打敗了。”

“對，所以我們不用害怕了。”

陽光從馬路退上人行道，又從人行道慢慢爬向屋頂。對面的張劍不時進出涼茶鋪看時間，終于又一次出來時大喊：“散隊。”

小蕾和曉芳不約而同大叫一聲：“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