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師表和索賠事件
兒子將升上四年級了。以往三年,我常常聽他講班裡的人和事:今天上午,我們值日生站在校門口向老師行禮,多數老師都是没有反應的;今天發期中考試卷,老師把倒數五名同學的考卷扔在地上,羞辱他們:中午打飯老師總不排隊;今天我午睡不好被罰站立;今天某某同學被老師罰洗廁所……
張愛玲在書中提到:“教書很難,又要做戲,又要做人...。”似乎,現在大多數老師並無這種擔憂。這夏令營的帶隊老師,其中不乏省、市級優秀、先進教學精英,我有理由相信,他們絕對能代表當今老師的整體素質和水準。這群生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黨的陽光雨露哺育下成長”的為人師者,在整個旅程裏自始至終、時時處處表裏如一地表現著本我,毫無心理障礙地做戲、做人!
剛踏上湘地的早上,大隊人馬轉乘汽車,從株洲轉向韶山。學生都上車坐好了,即將開車的前幾秒,兩位女老師才嘻嘻哈哈上車。當時,車上只剩下一個空位,司機拍拍他右後側的木頭工具箱,對著没座位的老師說:“坐這兒!”老師用眼梢掃了一眼木箱,皺了皺眉頭,没去理會司機,而是轉過眼神挪挪嘴,示意身邊這男孩子給自己讓座。男孩只好不情願地把屁股挪到那既臟又粗糙的木箱上。老師面無表情,輕抬玉腿邁過一步,施施然、款款然舒服坐下,繼續未了的談笑。小男孩坐在無依靠、無抓扶的箱面,身體隨著汽車的運行左歪右倒、前俯後仰,活像一座不倒翁。株洲離韶山,少說也要走上兩個小時,我正想招呼男孩過來,兩個坐在前面的小孩子先我一步,讓這男孩和他們擠在一起。
紅色之旅就是這樣跨出黑色的第一步。我以為這事件就此了結,孰料幾天後,《夏令營快訊》上的一篇短文,令我震撼而悲傷。那是《快訊》通信員——一位女學生寫的。她以流暢的文筆,把此事描繪為:學生主動給老師讓座;老師很受感動,一路上師生互相愛護、互相幫助,一號車上“歡歌滿車載、笑語飛天外!”…… 嗚呼!黨有後而國無望爾!
按照行程,這天下午是去韶山《烈士陵園》。
下午三點多,在攝氏38度高溫的籠罩下,全營官兵頭頂烈日,列隊站在陵園門外滾燙的水泥地面上準備進場。陵園內,一條約四、五十米寬,依山而築的水泥階梯,正對著大門。滾滾熱浪,在水泥地面上氤氳晃蕩,彷彿階梯也不敵火陽,正急劇融化著。光禿禿的路面,強烈地輻射著光和熱,即使閉上眼睛也感到頭暈目眩。稍後,我們將要沿此階梯登上山頂。兩位女老師站在隊伍的後面,不斷交頭接耳、咬牙切齒。她們咀咒太陽毒、怨恨差事苦、不平報酬少,中間還夾著髒話,最後悄悄決定:不隨大隊上山。果然!當大家粗喘熱氣,赴湯蹈火般拾級登山時,我回頭一看:五位老師,躲在大門口的建築陰影裏搧風納涼,把必須為之負責的學生扔給毒日、扔給熱浪、扔給未知。到達山頂廣場集合後,所有的老師都躲進廣場邊的濃蔭下,除了非要主持儀式不可,否則,絕不走出樹蔭半步。全體學生則要列隊立正,在烈日高溫的烤炙下,向那些製造戰爭和災難的亡靈致哀、致敬。
毒日下,一個個學生大汗淋漓,卻不得不強打精神堅持著,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痛苦和盼望。樹蔭下的成年人卻毫不在乎,獻花、鞠躬、宣誓、行禮、各代表的獻辭、表决心,行禮如儀沒有取巧。老師及學生代表的祭詞,把我的思緒帶回童年......
小學五年級,每年清明節,學校都要組織一次掃墓活動。在不同的烈士墓前,我聽慣了一樣的陳詞。没想到今天,我仍然聽著那不變的陳腔濫調:“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來之不易的,那是無數先烈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以自己寶貴的生命換來的。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它是用烈士的鮮血染紅的。我們幸福的一代必須牢記階級仇、民族恨,緊跟偉大、光明、正確的黨……”最後,全體學生舉起右拳向烈士宣誓。在少先隊輔導員說完:“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努力奮鬥”之後,齊聲緊接一句“時刻準備著!”這聲高呼使我猛然明白:不管世界的文明潮流怎樣變化,中國少年兒童的思想,都必須在烈士陵園奠基!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繼承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
愛祖國,愛人民,
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
隨著這首少年先鋒隊隊歌的尾聲,學生們終於能躲進樹蔭下歇息,但我的思緒仍在二十多年前徘徊。
升中學後,烈士陵園少去了,虛無的發誓落實到為老師的利益而努力奮鬥的現實。按照偉大領袖的“五七指示”,全國的學校都辦起了小工廠、小農場。我們學校農場的規模越來越大。每年除去完全停課,到小工廠、小農場勞動兩個月外,每週還必須抽出一、兩個下午,到小農場給農作物鬆土、除草、澆水、施肥。每位學生的雙手都長滿老繭。中學幾年,我從没見過小農場有一寸土地空閒,花生、玉米、薯類、蔬菜、甘蔗、西瓜、豆類,一年四季都在地上輪番發芽、開花、結果。還有半個山頭的柑、桔、橙和豬圈裏的五、六頭豬仔。然而,一切的收穫全被老師擄掠了。付出血汗、時間和辛勤勞動的學生,從未分得過一瓜半棗,一蔬一果。每個收穫季節,總有學生因為“偷竊集體財產”而被校方記過處分。那是饑餓的年代,正在長身體的學生,或空著肚子,或多吃一口從父母嘴裏省下的飯菜,才有體力去參加各種勞動。没有人,甘心自己辛勤勞動的果實被老師統統霸佔、享受。一些學生心懷怨恨,暗地裡破壞、洩憤;對抗、報復。學生種種無聲的抗爭,不但没使老師的行為收斂,反而促使他們加大力度處罰學生。對“偷竊”的學生除記過處分以外,還召開全校大會,狠狠地批鬥。
學堂十年,我們不知道天多高、海多深;不知道世界多大、宇宙多寬;不知道強漢盛唐五音六律,不知道李蘇白杜諸子百家;不知道凡爾賽宮維多利亞;不知道蘇格拉底、耶稣基督……只知道農民起義推動歷史;只知道讀書無用上山下鄉;只知道文人很酸、知識很臭;只知道做人必須嘴巴一套、行為一套;只知道心中只能有共產黨和毛主席,而不能有父母兄妹;毛詩毛文琅琅上口,唐詩宋詞一概不知;理想只有共產主義;抱負就是繼續革命;宗教一律害人;毛主席是大救星……
眼前立於濃蔭下的老師皆與我年齡相仿,我們是同在極其畸形的教育下成長的一代。紅領巾——這鮮血和仇恨的邊角,枷鎖了一代又一代兒童。四九建政以後,人民被迫接受黨強行的“汰金留沙”式教育。黨,把那些致力於“傳道、授業、解惑”,謹守道德、盡心育人的老師打成了人民公敵,統統批倒批臭。老師,在一次比一次更慘烈的運動碾輒下喪失尊嚴、放棄堅守,而淪為僅為生存和食物殺紅了眼的餓獸。如今的教師,只是畸形教育的傳承者,一份謀生的職業。他們與千千萬萬接受畸形教育的人一樣,没有方向、没有信念、没有關愛、没有堅守。他們同樣要遵守這個社會的種種畸形法則,同樣要承受種種畸形而巨大的壓力。他們不會因為做了老師而忽然行為高尚。他們不過是一塊塊沾滿污濁的鏡子,倘若硬用污鏡去反射太陽的光輝,那麼,折射出來的只能是污濁的死光!
掃墓當晚,有幾個學生發起了高燒。幾位家長向夏令營負責人建議:今後應盡量不要安排高溫時段作戶外活動,並要求那些不負責任的老師堅守崗位,不能怕熱怕曬就置學生的安全不顧。
面對家長的兩點要求,夏令營最高負責人、全營唯一的男士迅速回應。對第一點爽快應允;對第二點則如此表態:老師是從各校臨時抽來的,我不是她們的領導,没有批評的權力。對她們有意見,得請各位親自找她們面談...。雙方爭執不下,便不歡而散了。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離開韶山的前兩晚,有位家長無意中得知:回程要坐没有空調的普通快車。這下子,眾家長再也無法按耐了。晚飯後,十幾個家長一起湧進那男士的房間,七嘴八舌地向他質問起來:“X同志,為什麼回程不是空調車?”
“一是因為我們人太多;二是天氣太熱,空調票早賣光了。”
“撒謊!車票不是早應該買好的嗎?人多更加不會臨時才去買票。”
“對!兩個月前組團時,你不是保證過一切都會按照既定的安排執行,還自吹自擂說自己如何了得,車票住宿不會有任何問題,叫家長放心的嗎?”
“那時明明定好全程乘坐空調車;住宿有冷氣,誰知都是假的,你們分明是設局騙錢嘛!”
“這裏別說冷氣,好幾個房間連風扇都壞了。蚊子又多又大又兇猛,住頂層的小孩,來韶山後没有一個睡過一個好覺。你們騙這黑心錢,還有没有良心?”
面對一群婦女的包圍質問,男人的表情極為複雜:怒火燒得臉皮紫漲僵硬,但因為心虛又要強擠微笑;目光要噴火,但又不能燒起來,氣急敗壞的眼神,在眾人的頭頂掃來掃去。他不斷咬牙壓著聲音說:“靜點靜點!聽我說。”
還是科長轉身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沸騰的空間才慢慢冷卻下來。
“你們拾幾張嘴,嘰哩呱啦一起叫,能解決問題嗎?”惱羞成怒的男人,終於歇斯底里地嚎出一句,然後緩過氣來,換了語調底氣十足地說:“組團時,誰知道韶山的條件這麼差?這幾天你們不也看到了,大街小巷破破爛爛,市容環境比我們七十年代還差。像樣的賓舘没幾家,能容二百人的賓館想都不用想。難道我就不想舒舒服服的嗎?”
“你別狡辯。不瞭解情況,為什麼就按最高標準收費?”
“我們本來是希望做到最好的嘛!”他閃爍其詞、答非所問。
“你想抵賴。搞這麼大的活動,不事先籌謀好,誰信?”群情再次激憤起來。
“我們回去上報市委,告你!”
“好,我最不怕你們告。我們少年宮初時打算組隊去新加坡的,是市委命令我們配合慶祝黨壽辰才搞這個營的。”男人更加硬氣。
“你們貨不對版,賠錢!”
“對,星級收費;大排擋服務。賠錢!”
“你們索賠可以,但也要回去才辦,我現在哪來那麼多現金給你們?”
“你這種人信不過。你現在白紙黑字,寫好賠償金額,回去兌現。”
“這辦法好!但帳目没算清楚之前,我怎麼知道應該賠多少錢?”男人越來越鎮定。
“這數不複雜,有個八九不離十就行了。”
“不行!既然是算帳,就應當清楚,分厘不差。”男人忽然公正、認真起來。
“最好這樣。那我們今天晚上開夜車,把帳算好再睡。”
“對不起,帳歸y同志管,你們去找她吧!”
“你別想脫身,你是總負責人,算帳賠償一定要你在場。我們派兩個人到y同志的房間叫她;大家在這裡把事情了清再走。”
兩個家長急速離開,轉眼又快步回來 :“她不在樓上,怎麼辦?”
“等,等到天亮也要等。”
“好,等!”大家眾志成城,但過了十來分鐘,開始有人難耐炎熱沉悶和蚊子兇狠的叮咬,建議明早再算。
吵了半天,撒謊者“以一敵眾”竟然穩操勝券;家長們只得怏怏散去...。
夏令營駐扎韶山黨校。我們被分配在一樓最東面、朝北的房間。夏令營的最高領導人住在我對面。房間裏,一張吱嘎作響的書桌:一張稍不留神就夾痛你屁股的椅子;兩張遍佈煙火烙印的木板床;牆壁上鞋印痰跡重重交疊。我隨機走進五、六間房間察看,情形大致相仿。幾十米長的走廊,兩面牆角儘是斑斑痰跡,相信那都是頭頂花翎、身穿寶甲的黨校學員之遺跡。這些黨的接班人,大大超越了掃天下必先掃庭院的古訓,先來這裏學習糟蹋一間房間、一所學校,繼而出去糟蹋整個社會卻告訴人民,他們可以給人民建立天堂,荒謬嗎?幾十年來,就是這些連自己的口痰、腳印都管不好的“精英”把持了整個國家。住下來我才發現我們還算幸運,房間裏有兩窗一門通風對流。雖然有些霉味,但有二、三、四樓作隔熱層,總算帶點陰涼。儘管如此,夜裏還得起床兩、三次,用冷水擦身降溫。一部“咣咣”作響的電風扇通宵工作。門和窗都安裝了防蚊紗網,但上面佈滿窟窿。隊隊蚊子進出自如,夜夜嘗鮮。樓上什麼光景我不知道,但那些半夜提枕拖席,從樓上的房間退到樓下,在過道的地面席地而臥、不惜把自己的身體大宴蚊群的小朋友,無聲地告訴了我一切!
因我連日的“歪論”很令多數家長厭惡,索賠論戰自然没人邀我參加,就著地利,我目睹了事件的經過。那晚,家長們前腳散去,男人後腳關門外出。等我聽到再次門響,已是次日清晨了。只見那男人背著行李,提氣急步,繞過一個個熟睡的身體匆匆離去。
踏上歸途那天,我們先前往長沙,轉搭下午三點多的火車往廣州。火車上,碰巧我和“保姆”是對面舖位。列車剛開出,兒子和“保姆”的幾個小孩就到處“巡視”,不到一刻鐘,他們急匆匆回來,興奮神秘地報告:在前面普通散客的車廂裏,夏令營的男領隊,和那個花枝招展的隨隊記者摟成一團。
“保姆”聽後,苦笑一下拉開了話閘:“現在的人真缺德、下賤。前晚,我們十幾個家長粗略地算過帳,家長收費1100元;小孩收費850元,幾天下來,他們就淨賺好幾萬元。昨天上午七點多,我們一起到房間找那個男人,誰知道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另一個負責人說,自己只是管帳和打雜的,其他事她無權處理。大家氣得不得了。她反倒勸大家別著急,事情會解決的……哼!他們早商量好了,一個做好;一個做醜,男的玩失蹤;女的玩推手,一推二擋三不知。錢到光棍手!”她喝了口水繼續說:“之後,我看見她和幾位老師分頭接近幾個吵得最兇、可能有點來頭的家長。傍晚時分,我就看見老師和那幾個家長一起悄悄外出,很晚没回來。那幾個家長大概得了好處,“賠償”的事不但不提,還有意避開我們。”
“通常,領導處理這類事情都是拉攏幾個;打壓幾個,勝利永遠屬於領導。”
“對。聽說這次旅行,老師的費用不但全免,每人每天還有150元補貼,八天就一千多塊了,比我兩個月的工資還多。連老師也想盡辦法騙錢,這個社會還能不黑嗎?”她越說越氣,手上當扇子用的報紙“嘩嘩”亂響。
坐在她身後的一個男孩,扯扯她的衣服:“姨媽,我頭好疼!”
“保姆”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啊!這麼燙,發燒了。哎呀!我没帶退燒藥,你快躺下,我拿冷水給你擦身...。這什麼鬼夏令營,真是貼錢買罪受,以後,打死我也不來了……”她一面賭咒、一面急急忙忙拿起毛巾,衝向盥洗室。
因為普通快車,必須給後面追來的特快列車讓路,火車又停了下來。列車員高聲大喊:“列車臨時靠站,不要開窗!喂,”她怒氣衝衝地對“保姆”說:“没聽見嗎?不要開窗!”
“人都快熱死了,還不許開窗?我是窮光蛋,不怕偷。”
她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和列車員頂撞起來。列車員不由分說搶過兩步,伸出雙手“嗵”地關上車窗,猛然轉身對著“保姆”嚎出一句:“你懂個屁!鐵道遊擊隊都是些不要命的,讓他們爬進車來,就不是偷而是搶了!你是窮光蛋,別人不是,知道嗎?白癡!”這邊一吵,馬上有一群人圍了過來。
“走開走開!別擋著。列車臨時……”列車員顧不上一切,急急雙手撥開人群一路喊將過去。
“保姆”没再吭聲,默默地把窗門提起十來公分。幾個小孩立刻趴到窗邊,把鼻子對準窗外。此時此刻,他們大概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頭大象。
車外,滾滾熱浪氤氳著白焰,把地上萬物灼得疑虛疑幻、晃蕩不安。許多小販,在烈日酷暑下穿梭叫賣。車內,除了車頂上那幾把風扇“呼呼”作響之外,四下一片死靜。一個個熱得苟延殘喘,連最調皮的小男孩也熱得像垂死的人,只有“保姆”忙碌不停。没有退燒藥,她只好不斷地用滾燙的“冷水”為小孩擦身降溫。她的臉上毫無表情,但嘴巴卻不時發出咀咒。一列特快在旁邊呼嘯駛過後,列車,終於像一個被榨乾了血汗仍要負重遠行的病軀,拖著沉重的腳步,喘著粗氣,慢吞吞地艱難起步了。
看著衣服濕透的“保姆”,我忽然閃出一個念頭:不知在散客車裏的那兩個身體是否仍在蛇纏?想起那年約五十的胖男人,前兩天還圍著紅領巾,裝模作樣舉起右拳,領著一大群小孩向著“先烈”誓言旦旦。此刻,工作没完、責任未了,他就迫不及待地,在這個熱辣辣、臭烘烘的地方,與人偷歡。騙到手的錢財,一定會使他興奮得意,下次或許做得更狠心、更周全。
這兩天,夏令營的負責人和老師配合默契,上演了一齣在政府部門常常看到的戲:對利益被侵無權無勢,要求討還公道的弱勢群體,所有負責解決問題的部門或人員,都會使出一不知、二推諉、三失蹤、四分化、五恐嚇等等骯髒手法,維護當權者的利益。連少年宮、一個本來只為培養下一代健康成長提供服務的非牟利機構,也敢明目張膽、無所畏懼地斂財,把貪婪的手伸向學生家長,這個社會還會有光明嗎?
兒童,這些需要社會、老師和所有成年人精心呵護的幼苗,在多少掌權者的眼裏,不過是榨取金錢的對象而已!其他不值一提。一九九四年冬天,克拉瑪依大火的最終結局,就可說明這黑暗社會的一切。面對兩百多活潑可愛的小生命,在頃刻間被燒成焦炭,當局立刻採取非常手段,極速封鎖消息強壓民憤,打擊敢言者。那個在起火當頭大叫:“同學們不要動,讓領導先走”的敗類,卻在大火后不斷升官。假如眼前突發什麼災難,結果不會和克拉瑪依兩樣。正義啊!良知啊!難道就這樣永遠地離古國而去了嗎?
這是怎麼荒唐的半個世紀,號稱五千年的深厚文化,竟然不堪一場共產革命輕輕一擊,中華民族的精神劇退荒蠻。奇怪嗎?不!翻開我們的歷史,有哪一章哪一節,哪一個段落哪一行是記錄文明戰勝野蠻、理性戰勝暴力的?没有!歷代新朝的開創者,無一不是至黑至偽的梁山好漢!毛氏,只是把歷來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的惡性推到極致,他的一切所為,堪稱前無古人,這鴻蒙未開、多災多難的民族,厚黑《三國》、暴力《水滸》深入骨髓,幾乎整個社會都在熱切呼喚毛澤東!
毛氏刻意將管制人心的正義、理性、善良、誠實、虔誠、信任、真知.....一切人性中美好的東西,貶為枷鎖藩籬盡拆盡毀,只留下貪婪、惡念、詭計、權謀主宰人心。在經濟蕭條的毛時代,人性之惡被政治高壓壓在人心深處。毛氏斃命後,同在這個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團體中久經考驗、百煉成精的鄧氏成功掌舵,雖然修改毛政進行經濟改革,卻没有著力修復被毛氏摧毀的精神家園,反而高調放出“貓論”,呼出蟄伏人心的魔鬼,並為它披上天使的外衣。於是乎,“誰富誰光榮,誰窮誰可恥”之類的墮落哲學,成了全民追求的價值目標、生命真諦;為了光榮,為了致富,人可以任意妄為;為了經濟,老祖宗留下的微薄遺產可以任意糟蹋;為了經濟,子孫後代的利益可以預支;為了經濟,山可毀,河可斷,湖可枯,海可臭;為了經濟,藍天變黑,毒液橫流;為了經濟,權勢者可以燒殺搶掠逍遙法外……經濟經濟!有多少罪惡在你的名義下發生?有多少公民,被貪官污吏和不公的社會,逼成了娼妓、盜賊?
污穢的醬缸,更加污穢了!
這是一趟令我畢生難忘的黑色之旅。
火車再次停靠小站。黑夜的冥色逼退夕陽殘輝。一棵枯榮各半的老樹,屹立不遠處的高崗上。山坡被削走一半成為斷崖,大片黃土,袒露在綠色的邊緣下。老樹立在崖邊,斷根在呻吟。繁榮的一半綠意婆娑;乾枯的一半骨骼猙獰。原野刮起了大風,時緩時緊,枯枝憑著風勢頑強晃動,華蓋隨即借風顯威,似欲乘風歸去。遠處,一個暮歸的牧童騎在牛背上,肩扛一根長竹迎風走向老樹。
車外的風通過窗縫灌進車裏,雖微,但也能稍稍沖散令人窒息的空氣。囚牢似的車廂開始騷動,昏睡的人群裏飄起歌聲。輕輕地,隨著麥潔文的旋律,我唱起了:
“ 唐吉珂德,唐吉珂德,願他不感到孤獨。
像他一般,像他一般,我心堅決不畏縮。
……”
原載《世界華人周刊》
(紅與黑之旅系列全部刊完)
夏令營沒有強迫小孩參加,我們都是自願去的。關於您說的“小孩從小接觸的就是作假、自私、謊言,不去對成長更有利”的說法,我個人認為:當今世上,作假、自私和謊言無處不在,中國這個地方尤甚。家長最明智的做法是和小孩一起經歷各種各樣的處境,隨時隨地進行分析互動,引導他們如何進行思辨等等,這樣做更利於他們的心智正常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