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孙家湾矿难取消元宵节晚会？

                             2005年2月16日

何必

14日15时03分，孙家湾煤矿发生一起瓦斯事故，目前，遇难矿工达203人，尚有13人下落不明……（略）

截止到写此稿时，死难矿工人数已经上升到211人，失踪矿工还在搜寻之中。看到媒体这样的呼吁，我首先的一个反应就是情不自禁地叫道“好！”媒体终于勇敢地面对现实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即使这种声音有“伤道”（媒体内部的互相批评）之嫌，但还是表现出在大是大非面前旗帜鲜明的立场。

接下来，就是考虑到这样的呼吁究竟是否可行呢？最终的结果会是个什么样呢？看了网上有关此呼吁的评论，简直惨不忍睹。去除那些污言秽语的表层，人们除了在说应该让辽宁省最高领导为此特大伤亡事故负责（这个层面要发出呼吁的媒体涉及的确强人所难），就是认为凭什么让全国观众都为辽宁一个煤矿事故牺牲掉娱乐？那汹涌的口水透露着凶残的民意；再有的就是怀疑央视是否能如此悲天悯人。

确实，在发出呼吁的这篇稿子里也提及，14日当晚的央视新闻联播将孙家湾这条苦难新闻挤到靠尾一角，一语带过。几分钟“黄金广告”之后，便是那些身着露脐装的舞姿翩跹，继续着歌舞升平。谁也不想因华夏大地上死两百条人命就想到过停止春节期间的欢天喜地，生怕“败”了大家的兴。各地电视台也不愿意立即“黑掉”闹春歌舞，为死难矿工默哀，哪怕是短短几秒钟时间。的确，矿难像“审丑疲劳”一般在麻木着我们的神经，煤炭官商们也还没有体会到“死不起人”的痛切感受。

没有看到发生矿难当晚辽宁电视台节目是如何，是否因此取消了所有娱乐节目，改换为一片肃然举省为尚在处于被搜寻当中的矿工祈祷、为死难矿工哀悼的氛围与基调。

而孙家湾矿难发生后，胡锦涛、温家宝指示要全力以赴营救遇险矿工彻底调查此次事故责任的消息被央视放在了新闻的首要位置。自然，对央视来说，国家领导人一句话比成千上万人的生命重要得多。从中，人们能够看到作为国家最高级电视媒体那份对上下两面三刀的嘴脸。

从周淘在出任艾滋病宣传大使仪式上那句令在场所有人惊愕不已的至今她没染上艾滋病是因为“生活检点”，到今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还是臊末搭眼地出来解说可却因为与饶颖性侵犯官司而臭名远扬的赵忠祥，再到今年春节晚会赵本山那么烂的小品最终还是矬子里拔将军成为晚会最受欢迎节目，可以看得出央视的糜烂。去年，央视一个节目在俄罗斯车臣一个学校里的学生被恐怖分子劫持为人质并被大规模杀戮之际，竟然搞出让观众猜测即时已经有多少人被杀的有奖竞猜活动，一时间舆论哗然，这种死亡游戏里弥漫着的对于生命的蔑视与嘲弄，引起了社会的愤怒。不过，这样的节目之所以能够通过审查，也说明绝非是节目制片人乃至编导冷酷无情，而是央视整体上（或者说结构上）的痼疾。作为在央视中也算供职些时日者，我对此应该是颇有切身感受。

有鉴于此，取消元宵节娱乐晚会，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让那些参加晚会的大大小小的星星们为矿难捐款，除非能够让他们在镜头面前人五人六就此声情并茂地说辞一番，否则没有炒作的解囊不符合当代娱乐明星的价值取向与社会潮流。

我们的社会潮流是什么样的？去年雅典残奥会闭幕式上，因为出车祸有7个高中生死亡，闭幕式取消了绝大部分的文艺表演，只剩下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节目。当中国残疾人歌舞翩跹喜不自胜之际，全世界都在瞩目着7个希腊高中生永远地离开人世并沉浸在这种全人类的背痛之中，用如此心态审视着中国人的麻木不仁。

2005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因为印度洋海啸死亡了20多万人，而取消了铁打不动的结束曲“拉德斯基进行曲”，用蓝色多瑙河那带有些许悲伤凄凉的曲调作为曲终人散的收场之作，向全世界传播着对于生命的礼赞与敬重。而在中国能够听到的，除了音乐会节目外，就是网上非常流行的央视王牌主持人赵忠祥对饶颖那段直奔女性生殖器的说辞里被公众非常熟悉的语调来作为音乐会的画外音了。

另一方面，如果去除掉网上无所顾忌，看看中国事故状况，则有另一番体察。

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公布2004年9到12月重特大事故，9月23日山西运城市农用船翻沉发生事故，24人死亡，25人失踪；9月23日河北邯郸市发生煤气爆炸事故，13人死亡；9月25日重庆一中巴车强行通过漫水桥时，被洪水冲走，7人死亡，37人失踪；9月27日四川蓬安发生特大沉船事故，66人死亡；9月30日安徽省境内发生一起交通事故，25人死亡，42人受伤；10月3日甘肃武威地区一农用车与一拖挂车相撞，12人死亡，3人重伤；10月4日广西发生特大烟花爆炸事故，32人死亡，1人失踪；10月4日西藏阿里地区一客车发生重大交通事故，10人死亡，14人受伤；10月10日四川境内一大客车发生坠江事故，22人死亡，21人受伤；10月12日云南一农用车肇事坠入江中，23人死亡，4人失踪，11人受伤；10月20日河南大平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截止11月5日，142人遇难，6人下落不明；11月11日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新生煤矿南店报废井区发生瓦斯爆炸事故，33人遇难；11月20日河北省沙河市5家铁矿发生火灾，死亡70人；11月21日一架从包头飞往上海的东方航空公司所属的客机刚起飞不久即发生坠机事件，机上47 名乘客、6名机组人员、2名地面人员共55人遇难；11月23日位于太原市万柏林区的红花沟煤矿发生瓦斯爆炸，造成12人死亡。事故发生后矿方隐 瞒不报，被群众举报。后经安监部门调查证实，除12人死亡外，至少还有12名矿工受伤；11月27日一辆由四川开往上海的四川巴中运输公司所属的大客车，在西安市周至县境内发生特大交通事故，造成26人死亡；11月28日陕西铜川陈家山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166名矿工死亡；12月6日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一辆大客车翻到山下，死亡15人，8人重伤；12月9日山西省阳泉市盂县南娄镇工业集团下属的大贤三坑煤矿发生瓦斯爆炸，33人死亡；12月19日四川省宜宾市兴文县银方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发生煤与瓦斯突出事故，14人死亡。

公安部公布，2004年全国共发生交通事故50余万起,造成10万人死亡、40余万人受伤。

据中国室内装饰协会环境检测中心去年公布的数据表明，我国每年由室内空气污染引起的死亡人数已达11.1万人，每天大约是304人。

2004年4月30日《中国青年报》报道，我国每年新发生尘肺病患者大体1万例以上，每年因此死亡5000人左右。

而我国仅地质灾害平均每年造成人员死亡和失踪1167人。

在2003年接近岁末的12月24日，重庆开县发生了死亡234人的井喷事故。从时间上看，也是在新年到来之前。

如此境况里，如果真是要因为一个事故就取消全国性娱乐活动，那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基本上，全国天天都要处在悲恸哀伤的气氛当中，别说元宵节，甭管是土节洋节国家节地方节，统统都得取消。希腊人为了7个高中生就取消百年一回的奥运会闭幕式上的文艺演出，而希腊人口相当于中国人口不到1/10，那么中国何曾为了70人、700人甚或7千人、7万人的故去而悲恸过？光是从上面那些每年死亡动辄数以千或万计的各类因素里，如果再把像食用劣质奶粉、有毒食品、刑事案件、医疗事故、意外伤害、看不起病而死在家里等人数都凑在一起，每天要有这类非正常死亡人数几何？那样，中国人还有的节可过么？要真是如此较真，用一块大大的黑纱把华夏蒙裹起来形成黑色中国也并不为过。

如此思路，并非只有我才会想。其实，宣传主管部门也会有如此“大局”观，毕竟，中国非正常死亡现象太多，多如牛毛不计其数，很难为了某一个具体事故而让比如央视取消那些昭示了国泰民安的表演，人家还要靠了这去蒙广告费呢。不信，去看看春晚上那无处不在的广告吧。相形之下，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场竞猜游戏中的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