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十九章(5-6)
第五节:
崔哲珠昨晚冷静的想过,成功不算是无赖腔的男人,但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女人青睐?不仅是津淳子,连石原浩美都春心难耐的蠢蠢欲动。崔哲珠觉得是作为女人,过于了解女人,就像津夏子和罗昌城之间,她打眼就立即能发现端倪。石原浩美隐藏极深的蛛丝马迹,鸠尾田即便有罗昌城的醋劲和警觉,都未必能有所察觉。
自己就是受她们传染,出于女人的妒忌和贪婪,又有任务不得已的自我暗示,如果还有不自觉的主动,也是自傲的不羁,想横刀立马的去搅局。起先不是罗昌城的逼迫,倒也不至于心猿意马。
崔哲珠窃笑自己的虚伪,好感确实无法否认,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大男孩,确实有些女人缘。
成功的家事,崔哲珠早已了然于胸,父亲是留美回国的,也知道成功从小就是个好学生。
成家存留的浓重的书卷气,崔哲珠倒没有想到,置身其中她也非常的舒服。在东京和外祖父共同生活时,才有这种别样的舒适和温馨。这次取道日本来到中国的时候,崔哲珠曾回到东京的家里,真有想栖息下不再离开的奢望,甚至很是荒诞的想过:如果叛逃,会遭到上级追杀吗?!
成功浑身沾满的煞气,没有消减甚至弥盖住淡淡的书香,崔哲珠很是诧异。她坚信动物见到屠夫,都会毛骨悚然。但不用间谍的目光去审视,她却不否认成功骨子里的儒雅和嘴里偶有脏字的油痞,连心知肚明的血腥气都被稀释的无影无踪。成功的与众不同,才是勾摄女人的本钱?!
“成局长,你的祖籍是南京吗?那里可是国民政府的首都。”崔哲珠像是为了帮助成功摆脱窘境,突然的换了个话题,问道:“南京是古都,一定很有历史的凝重感吧?!”
“我的祖籍是江苏无锡的昆山县,那离南京很近。我妈妈和弟弟现在留在了南京,我未婚妻的家也在南京。”成功特意强调了一遍未婚妻,他想不出崔哲珠问起他的祖籍,是意欲何为:“不过说实话,我们一家都不习惯南方生活,我母亲不过是哮喘的无奈吧?!我弟弟打小就是乖孩子,否则我都害怕他会和我一样,到了南方以后,一天书都读不了。”
崔哲珠有些伤感,眼睛有些湿润:“我外公的祖籍在江苏的武进县,他和我母亲的骨灰,我是去年才从日本带回来的。本想是遵照外公的遗嘱,能让他们落叶归根。可这兵荒马乱的,只好先在文庙的毛子坟附近,给他们找了块墓地……。”放下手中的橘子,愁楚万千又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现在又是割裂的对峙着,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实现外祖父的遗愿。这是我的一份债,只要闲暇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有时候做梦……。”
“啥事都别钻牛角尖,从心里拿出来放一放。不已经入土为安了吗?总惦记着就太折磨人了。”赵镇妹非常体贴的劝着崔哲珠:“在你已经没有了急不可待的忧心忡忡,没准还就有了机会。过去说的‘无为而治’,可能就是要人顺从天命,更不能与命对抗。”
“是呀,兵火无情,现在又被分成了两块割据,还是等等态势平稳以后吧。”成功被崔哲珠打动,不由的想到父亲也没能回归故土,又想到起妈妈和未婚妻。又突然想到了罗昌城无时无刻的在试探,又马上就恢复了常态:“武进属于苏州,离昆山还没有江城到温林一半的路程呢,我们还是算小老乡呢。哈哈……。等局势都平稳了, 我们一起回江苏,我回家娶媳妇,你回家安置先人。即便真是成了两国,也不能不让寻根祭祖。”
“真的希望能有那么一天,而且这一天能早一点,我也了却一桩心事。”崔哲珠像是看到了希望,十分迫切的问道:“成局长觉得是武装割据,不是两国的对峙,那这样的状态也就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消除兵戎,恢复到‘九一八’之前的那种形态……。”
“大清灭亡后的各省独立多了,这回几个省有日本人撑腰,想独立的就同心协力了,谁能说清是咋回事?!但‘九一八’之前,至少有一点恐怕是恢复不了。毕竟这次是日本人在中国动武,即便日本人有了妇人之仁,自动恢复到原有形态,张学良还能回来吗?以什么名义,才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的回来。当然如果是个军人,回到这块土地来自戕,倒也是个大丈夫。可他真有那个尿性,何不现在就挥兵出关?大不了也就是兵败身亡,也是马革裹尸军人本分嘛。但人一有权有势富可敌国,保护既得利益也就不要脸了。”成功慌忙的掩饰,安慰着崔哲珠:“分与和那是达官贵人们在上面的事,爱咋折腾就让他们管够的瞎折腾去,咱们都是老百姓,安生的过咱自己的日子。分也好和也罢,上面咋说咱就咋听吆喝着,怎么都有可能,怎么也都不意外,但怎么早晚都得让咱回江苏。”
第六节:
“你说的那些各省独立,都是不服从中央政府的节制,一旦换了一个总统总理的,或者督军被打跑了,自然也就取消了独立。现在满洲国可不一样,这是以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形态,在处理对内对外事务。”崔哲珠像是从法律的角度,在和成功分析着满洲国的现状,就是想知道成功的真正认识:“已经得到好几个国家承认独立,也互派了使节,又有日本人的武力支持,要像以往更换督军一样,更换掉满洲国的执政,似乎不大可能。”
“这倒没错!即便更换了国务总理郑孝胥,甚至更换掉执政溥仪,也很难像以往随着各省都督下台就烟消云散。”成功像是有些忘了对崔哲珠的戒备,刚才就觉得多余欲言又止,在家抒发己见算个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死心塌地的汉奸更好,免得误会深了哪天在背后给打了黑枪:“可国联到底没承认,日本也被迫退出国联。独立需要被各国承认,各国都是利益所在,明天在国民政府那获得更大利益,掉腚就不承认,变脸比翻书都快。说到底是还是国民政府和日本的较量,看最后谁的胳膊粗力气大了,日本毕竟是个弹丸小国。”
崔哲珠吐出一口气:“还是嫂子说的对,想也是白想的事,真莫如先放放再说。”起身拉着赵镇妹:“成局长,你且陪淳子聊会天,让嫂子陪我去书房看看,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到家了就请随意,我这只有方便,就是没有任何不方便。”成功很随和的笑道,指着赵镇妹说道。“你算是找对人了,只要是赵镇妹能下去脚的地,她都能陪你挨屋转悠到,地形比我还熟呢。家里一点隐私都不能有,好东西我都不敢往家拿,生怕遭贼了。”
成功陪着津淳子,两人都很尬尴,成功不想怠慢了客人,正在踌躇着想找个话头之时,津淳子先开口了:“你和霍家嫂子,是从小一直就打架长大的吗?霍大哥好像不和他太太一伙。”
“从民国五年我上小学开始,八岁打到今天的民国二十一年,我这二十四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就是在和她的争斗中过来的。”成功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拿起一个苹果打起了果皮:“命苦哇!我等于是在战斗中成长,所以上军校也就成了必然。霍海仁大眼珠子心眼多,向着我那都是伪装的。”
霍海仁正好陪着石原浩美和津夏子进来了:“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个正经老娘们,背后讲究别人,还是你的光腚娃娃,别人都知道我们是哥们,我若是混蛋,你还能是什么好人呢?!”
成功如释重负,根本就顾不上霍海仁的攻击,赶紧起身招呼客人坐下:“鸠尾社长和岩岗哥们怎么没一起过来,是不是觉得你人品不好,不屑与你为伍了?那你可成臭肉了。”又像是感觉到了不对:“把二位太太交到你手上,也不怕你心存不轨,再都给卖了换钱花?”
霍海仁对成功说道:“你的面子大,石原浩美从来不离家,今天被鸠大掌柜的给支派过来了。鸠大掌柜的今天晚上有应酬,岗岩哥们和罗兄弟去了伊正,今天咱哥俩加你嫂子,就得把客人陪好了,喂饱了……。”对津淳子说道:“到了这就得像到家一样……。”
成功把打好皮的苹果从中间分开,递给了石原浩美和津夏子,对津淳子开着玩笑道:“先来后到,你先来就该后分到。”又拿起一个苹果:“我干这事快,马上就让你吃到。”
“还行,知道伺候人了。好好干,我和罗太太也都想吃哦” 从里屋出来的赵镇妹看着津夏子说道。
“这所房子是太棒了,是我在江城认识的朋友中,最豪华的洋楼,规整通透还宽敞,进到屋里就很舒服。浩美和津夏子你俩先休息一下,我再领着你们参观成局长的公馆,真是太漂亮了。”崔哲珠随着赵镇妹从走廊走了出来,与刚来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带着稍微夸张的姿势,在客厅的墙壁上扫视着:“成局长,家里怎么只在书房里,有一张令尊大人的肖像,可连张全家福都没有?我还是想看看成局长小时候啥样。快把影集拿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你穿开裆裤的样子。其实男孩是小时候招人看,长得丑一点,都带着滑稽。”
津淳子善解人意的从成功手里拿过苹果和水果刀:“我来削好了,你去陪罗太太。”
“南迁的时候,家母把照片都收起来带走了。”看着大家都憋着笑,成功似乎有些拘谨:“家母说空房子里放在世者的照片会寂寞的。家父是葬在江城了,没法运回原籍。”
共有四大本影集,被成功的母亲带回了南京。原来客厅墙上确实挂着一张全家福,书房写字台的玻璃台面下也压着很多照片。成功回来后,是黄文刚让他收集起来烧掉了,就是要避免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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