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溫林光陰
第五节:
晚上让小胡子准备好酒菜,和彭正夫喝酒闲聊,彭正夫倒是毫无顾忌的大放厥词:满洲国和国民政府一样,很多事用人脑袋是想不明白的,你也别费那事。一个在温林猫了四年的马夫,出去三月回来躺了20来天,就能破获共产党的一个市委,除了送到嘴边找死的,你信吗?!这没准是袁卓福拿钱给愣供出来的,再多花两个,还有个满洲省委呢。
这俩月你干啥了?咋没给你晋级呢?累死你也是白玩。咱不要求跃格晋升,总不能没有寸功吧?!局长,啥都别扯,就弄明白一件事:除了妈,就真金白银是真的,爹都他妈的不一定是真的。当今有钱就能让磨推鬼。
彭正夫所言不虚,这两月成功确实没少忙活,又剿灭了两股小绺子,亲手突突了十一个,被跟随的警察和宪兵打死了八个。最后一次纯粹是的刁民聚堆,但一把就灭了十三个土匪,在鹤城和黑龙江省都轰动不小,成功的“成突突”威名,远扬鹤城方圆百里。前赴后继牛皮癣般的无赖,几十年的不消停,倒被成功整治的心惊肉跳,能跑的都跑了。
进到了腊月,温林城防的威胁基本消除,成功才允许矢村出城剿匪,可这家伙运气又太差,大股义勇军早不在温林周边,大股土匪也被剿得所剩无几,心急火燎直挠墙,摸到点蛛丝马迹便闻风而动。跟踪追击不依不饶,赶出温林的地面还不撒口,追出鹤城也非得赶尽杀绝才罢手。
矢村没有战绩就很难升迁,好在成功的四次剿匪都把功劳分给了他,但还是觉得脸上无光。杉田明知道也不干预,反正宪兵队怎么请功,不耽误警务厅的功劳和业绩,不过是打死的两边都报就都算战果,最后是不是再加一遍能给算重了,就和鹤城无关了,那是上面咋高兴咋办。矢村的这套打法震慑力也很大,对大股绺子或者溃散的胡子和义勇军,倒也是不小的威胁。
温林地面刁民兼职的顽匪,确实是号丧都找不到坟头,被“点水(黑话:举报)”的即使没被一窝端,想报复都找不到主。这次彭正夫玩的是逼着警察搜集线索,每个屯子没几家和警察拐弯抹角沾亲带故的?!钱肯定是没少给,否则不会被点水那么准。虽然只是四股小绺子,全部被警察给就地处决,一个活口不留的,实在是太绝了。二十六条人命,温林有史以来被官府弄死的土匪,加一块也没这么多。无论是为了勒索赎金,还是避免结上死“梁子”,给自己留条后路。自打关东有警察就没这么干的。成功吃生米的胃口太好,温林杀人最多的非他莫属。
唯一算是仁义的,没搞连坐杀人。凡是土匪窝子的村屯,每家每户少则三五十块,多则上百块的大洋就没了。匿藏胡子的人家,当家的老爷们都送给了矢村,当被捕获的土匪裹挟人员,又送到鹤城宪兵队,编组送走当了劳工,家里除了给留下活命的土地房屋,几乎就是倾家荡产。凑不足成功要的数,一家一个就都会被送走当劳工,没钱的人家,只好由大户先给垫上。谁也不敢和杀人不扎眼的成功试试不交或少交会是什么结果,连日子都没敢请求宽容的。矢村捡便宜送走的劳工近五十人,深得中田的赞赏,温林宪兵队抓劳工,拔得全省头筹。
击毙的土匪在镇子里悬挂示众,通匪的送给宪兵队以前,五花大绑的用马爬犁拉着各个村镇游街示众,震慑力前所未有。但成功特意下了道命令:“无论被打死悬挂的,还是游街示众的,各牌长必须保证不能让他家中15岁以下的孩子见到,否则牌长罚款100块,羁押十五天。”
第三次剿匪时,跟随去的一个宪兵,把一个逃到家门口的土匪,当着人家的全家的面给打死了,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赶过去的成功劈头盖脸打了两个耳光,那个宪兵捂着脸不知道为啥挨揍。
“还行,这点倒随我,不祸祸孩子。”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南玄三,都觉得成功玩的太血腥。
彭正夫在一旁调侃揶揄着,其实也在宽慰南玄三:“跟日本宪兵都照样轮巴掌,他就是手贱。”哑巴豆倒是有点佩服,也在抱怨南玄三不许他开杀戒:“冲锋枪打得还真不错,横在腰上打一百多米,根本不瞄不校,一梭子没几颗脱靶的,关键是枪的射速快,人倒下前就都拍上了。”“不管咋说,除了心黑一点,倒也算条汉子。”南玄三不愿逞口舌之力,反显得丢人现眼。
第六节
大年三十的一大早,南玄三、哑巴豆和于铁铮,每人带着一个班的警察和一个班的宪兵,按照成功的指令,分别赶往了丛林镇、花圃镇和三姓屯。听到南玄三主动把最近的三姓屯让给了于铁铮,成功心里也很赞赏。这三人于铁铮最娇气,每次扫尾殿后回来,骑马也没那俩人利索。
今天分几路出城,这是彭正夫给成功出的又一个损招,南玄三虽然骂彭正夫折腾人,但也承认是个好路子。
已经通知三个哨卡,十一点以前准备好午饭。三人带队过去,组织武装巡逻和打靶,动静大点造出了声势,然后先让哨卡班长带队,在下午两点前撤离哨卡。三人每人带三名宪兵三名警察假做替班,半小时后骑马佯做巡逻追赶上大队,城外的警察在晚上六点前,全部撤回县城。
“小股绺子周围肯定没了,应该不会有恶性案件发生,哨卡警察留在那对治安作用也不大,三个地每个卡子扔下七八个警察,被大股绺子或者义勇军包了饺子,就是白白留给人家过年了。”彭正夫帮成功算账,给他分析着:“你打掉了四股绺子,真大过年丢掉一个哨卡,就都白玩了。春节防止县城生变,警力不足舍弃哨卡,这本来就是厅里制定的原则,何必不让大家回来过年。”
成功恍然大悟,才安排了这么一出虚张声势。这是满洲立国的第一个春节,从新京的警务司到黑龙江和鹤城警务厅,都强调安全祥和,哨卡烧了炸了都不要紧,连人带枪都给弄没影了,说啥都是废话,就这么不讲理:你能不能干?能干就别出事,不能干有的是人排班站队等着呢。
上午九点,成功带着彭正夫和小胡子,后面跟随着四个警察,打马在城外的环城路上跑了一圈,挨个门岗检查一遍,最后又从南门回到城里,破例在城内十字街骑马巡逻。成功来之前,除了马爬犁和马车,包括老百姓都不许在城里骑马,除了有过当兵的不懂事,历来警察都没破过这个规矩。但警官骑马带队巡逻是惯例,巡逻和当街纵马不是一回事,成功也是深以为然。
成功还有另一个用心,他让早晨被解除禁闭的郝乐松和关少功,通知于方瑞和魏树忠在家等候。郝乐松和关少功通知完毕,就按照成功的指令,正装在朱家豆腐坊门前等候成功的到来。
阳历年前,丛林店哨卡的两个警察分赃没谈拢,一个警察便伙同一个“马爬犁”私下放水(放行),独吞了黑钱。另一个警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就跑到成功那把自己的伙伴给举报了。成功先把郝乐松召回公安局严厉呵斥:让你守卡子,还能私自放水,你们不是摆设吗?!没他妈的得到钱,无端还背上了黑锅,你还能干点啥?!
郝乐松把事情前后详细经过,都报告的明明白白。涉及到想护着郝乐松,成功便没和彭正夫商量,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江城,向关启庆讨计。关启庆不亏是军法处长出身的老油条,早年跟随金桂荣在东省特区也负责警务,这些门道谙熟于心,当即告诉给成功:这事温慧池肯定要下死手杀一儆百,私吞黑钱自古就是断长官的财路。你出手处理倒是扬威立万,可你现在已经名声在外了,不需要得罪人去立威。而小地方亲套亲还亲连亲,在厅里都不知道会牵连到谁,神不知鬼不觉就被你给得罪了。这是不掉脑袋也砸饭碗的事,既便不弄个家破人亡,也得倾家荡产,要尽量要闪开。
如果这个郝乐松你没看走眼,就把他和绍功一块立即都给禁闭了,犯事的警察和“马爬犁”直接给送鹤城警务厅去,人事股那帮玩意闲的直长毛了,巴不得能有点事做。
你就坐等鹤城那面的命令,还让鹤城警务厅警务科那帮玩艺觉得你懂事。他们的处罚令下了,咱再商量怎么处理。真要是把郝乐松和关少功俩给弄重了,我给黑龙江省厅打过招呼后,你再去找温慧池,给属下请免责罚,本也是长官该积的德。那个“点水”的警察要留在外面,这样郝乐松和绍功就好做人了,郝乐松更得感恩戴德……。
送到鹤城的那个放私警察,就没能活着回来,不抗折腾半个月就直接死在大牢里了。死了对家属来说反倒是解脱,真给扒了皮活着都是活受罪。以前得罪过的,就有上门寻仇的;甚至受过警察气不敢和警察算账的,就都冲着他使劲了,这也是国人喜好的“痛打落水狗”吧?!媳妇小年得到死讯连尸首都没去收,带着两个孩子就离开了温林。
如果不离开温林,除了再嫁警察或者嫁到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否则没几年淡忘的时间,俩崽子在外面玩都会经常挨揍。可警察有几个愿意娶寡妇,帮着养孩子的?大户人家一听警察媳妇,没生养过的也不敢要。不是怕一个寡妇能成精,是街坊四邻的压力太大,白眼也太多。
“马爬犁”弄个倾家荡产,前天吐着血被家里抬回去的,还能活几年就是自己的造化了。检举揭发的警察,也被反咬出干过“放水”吃黑钱的事,不过案子不大。鹤城警务厅公安局也想给扒了皮,以儆效尤。关启庆连忙让成功出面周旋:把他一块给收拾了,手下俩警察吃黑死,一个扒皮一个死了,郝乐松和关绍功背上黑锅,怎么都不好洗干净。
温林公安局上报的调查结论是:郝乐松和关绍功忠于职守,哨卡管制严格,导致“吃惯瘾”的难以适应,私自放纵违禁品的警察被举报。成功让于铁铮嘉奖了举报的警察30块大洋。其实他在公安局就没法再混了,都知道了是他揭发检举的同伙,再没人敢和他玩了。
警务厅警务科人事股的核查,也还算还原了真相,也不能不顾及公安局的调查结论。处理结果通报全厅:郝乐松禁闭15天,关绍功禁闭7天。举报警察将功补过不予追究。别说是警察,就是“马爬犁”犯事,直接长官也是罪责难逃,处罚也就在所难免。
所谓“马爬犁”,是各县公安局,在冬季为防范有人从草甸子上绕行越卡,雇佣当地的农民,自备马匹和“马爬犁”,拉载着警察在草甸子上巡查,堵塞运输私货的漏洞。
天一上冻,就有人高价雇熟悉草甸子路径的当地人,绕过草甸子上的雪窠子和深坑,运送违禁品,公安局的“马爬犁”也就应运而生了。无论引路的“骡子”,还是被招募协助警察缉私的“马爬犁”,本都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是好吃懒做还有贼心少贼胆的。
多数的“马爬犁”,是想当警察没有门路,或者是家里有警察背景,或者有关系,喜好喝凉水花脏钱,还和“骡子”一样,没有脑袋拴在裤腰上的胆量,不敢去入“绺子”。这类人有恃强凌弱的嗜好,以光天化日之下作恶为荣耀,就根本不在意被人背后“噘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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