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成功其人。

第十五节：

   金荣桂正式坐镇江城特别市警察厅，关启庆便由警备科长转任警务科长，成为了警察厅除金荣桂以外，中国长官最有分量说话也最好使的，包括同为一等警正的警官，对关启庆都恭敬有加不敢怠慢竭力巴结，好在关启庆生性随和，至少表面没有得意忘形的浮夸。

   关启庆老家就是温林花圃镇的，那里还有一个堂侄关绍功，刚被他给安置到温林县公安局。
   关家祖上是正白旗三品官员的包衣（即：家奴），主家是温林魏记百货店魏树忠的祖辈。魏家的祖辈获罪发配到的温林，关家祖辈忠于主家，对主家不离不弃，甘愿同主家一起迁至温林花圃镇。和主家一样，自到温林便人丁不旺，家人多获病折寿，幼儿夭折更是多于存活，胎死腹中也是屡见不鲜。关启庆和堂兄关启家的爷爷，终于一改三代的单传，生下了俩儿子。两子和媳妇皆短命，给他扔下两个十岁孙子，也算是兴旺家丁。
   老人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又一起生活了三年。哥俩13岁时的时候祖父病逝，幸亏和主家一直保持着主奴       关系的交往，老主家魏树忠的父亲，一直关照和帮助，哥俩才得以长大成人。直到哥俩满16岁时魏家才撒手，让他们开始自己顶门过日子。家里的一垧多地，也能凑合着耕种了。
   关启家和关启庆同龄，关启家只是生日大了两个月而已。关启家老实懦弱，关启庆却胆大妄为。哥俩在一起，不知道的都以为关启庆是哥哥，关启家都是跟在关启庆的屁股后面惟命是从。

   关家的院子，是主家祖上魏老爷到了温林后建造的。后来魏家迁进了城里，这个院子就给了关家。高墙大院里的七间堂屋，东西各四间厢房，红砖碧瓦，四级台阶上的朱红大门，至今仍是花圃镇最显眼的。只是院内北院墙大门西侧，频临倒塌的马厩，也看出了关家如今的破落。
   继承祖业，都读了六年私塾两年中学的哥俩，还以私塾授课贴补家用。但多是关启家授课。
   

   那些年闯关东的人多，只要是乞讨进到花圃镇的，要饭首选的就是关家。后来替关家生下关绍功的生母当时也是带着比关家哥俩还小2岁的小叔子，逃荒落难乞讨到花圃镇，便在关家住下的。关绍功的母亲原来叫于鲁氏，婆家在济南府淄川县。公婆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两个闺女、三个孙子，全家一共12口，从青岛小港乘船闯关东。结果途中舢板遇到风浪折帆翻船，二儿媳妇于鲁氏和三儿子于方瑞幸存，于鲁氏的2岁闺女也随家人沉于大海。
   19岁的于鲁氏和15岁的于方瑞，沿途乞讨，步履蹒跚的用了一年，才到了温林。于家本来是来关东投奔族亲的，但连地址都随着老当家的一起沉入海底了，于方瑞年纪尚小，只听念叨记得：下了鹤城的火车，离要去的地就不远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叔嫂俩只能奔着鹤城走，到了鹤城找谁怎么办，根本无暇去想，像是奔鹤城闯大运。或许船上还有侥幸生还的，就一定也是奔了鹤城，哪怕到鹤城要饭两年，也一定能够团圆。
   这一天是更倒霉，走了一整天都没遇个上村屯，最后挪到了花圃镇，叔嫂二人已经饿了一天了。进到关家的院子，正在炕上睡觉的关启庆，被搅了好梦也没生气，还挺热情和大方。端出来窝窝头、咸菜和咸鸭蛋：“你们先垫补一口，歇口气缓过乏了，自己到厨房去找，粮食都在厨房里撂着呢，想吃啥就做啥。做不了我也没辙，我想吃也没现成的呢。”

   关家随着魏家发配，到温林后虽然还是主奴，魏家就拿关家当自家人一样看待了。魏家想摆也摆不出老爷的谱了，虽然还有俩钱，但获罪之身，自己就先底气不足。
   树倒猢狲散，只有一个包衣奴才不嫌弃旧主，拖家带口的不离左右。没有他跟随前后照顾着，这近3,000里的押送迁徙，全家老小九口，或许都得扔在了半道上。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到了偏僻的荒草甸子，这边小地方的官员还把当年的京官当回事，每逢年节过来还来请安问好。平反昭雪已绝无可能，安安稳稳别再惹来杀身灭门之祸，就是老天的眷顾。既来之则安之，盖房置地养活牲口，赋税官府也都全免。除了门庭冷落，没有了一呼百应，日子过的反倒安逸和滋润了不少。

   包衣奴才当了管家，仍然是恪尽职守的主仆分明。到温林后这100年间，奴才关家除了比老主子魏家多生出来一代人来以外，其他的各个方面都在不知不觉中，和老主子家在逐渐缩短着距离。传到了关启庆这里，比老主家的少爷，还要好吃懒做和豪爽大方。

   于鲁氏领着小叔子于方瑞到温林时，正赶上是秋收。关启家在地里累的头昏眼花也干不出活来，关启庆跟着干了一气，太阳一出来，连累带热看着没完没了的活，一下子就泄气了。歇了个气就又咬牙支撑着着，干了不到一个时辰，精疲力尽就再也挺不住了。
   没到晌午干脆回家了。腰酸腿疼连饭都不想吃，更不想做，倒到炕上就睡上了大觉。农忙越是到关键的时候，关启庆就越掉链子，爷爷没了就是他在当家，地里的庄稼，忙活了半天都没忙活出个角，连愁带累索性不玩了，只有花钱多雇人才行。车到山前必有路，是关启庆他爹的名言，也叫“无为而治”，好在地里还有兄弟在撑着呢。
   关家虽然说不上富裕，但是维持温饱还绝无问题，即便多两个人跟着吃饭倒也管的起。收庄稼累的走道都直打晃的关启家，回家意外的吃上了现成还可口的饭菜，倒也是很惊喜。
   索性让于鲁氏和于方瑞帮忙秋收，忙活了大半个月，就住在了关家。是于鲁氏故意勾引，还是关启庆家里突然有了女人感受到了温馨，反正还没秋收完，便和于鲁氏住到了一起。

   关启家不敢说什么，于方瑞就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好在俩人还偷偷摸摸的避着人。
   都是年轻人，也都没想下一步怎么办，反正到了大雪寒天的季节，没有把帮完忙了的叔嫂，给撵出家门的道理，何况家里的杂活都让叔嫂俩给包了，收成四个人吃喝也能保证充足。
   除了教书，散塾烧火做饭都省了，家里干干净净暖暖和和的，关启家也乐得享点久违的清福和安馨。有于鲁氏的操持，多俩人吃饭，反倒比就俩小光棍吃饭，过得还滋润。
 

第十六节：

   宣统四年（公历1911年）的正月十六，关启庆给堂兄关启家留下了一封信，就突然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信的大概意思是：于鲁氏肚子揣上了他的孩子，关启庆不能娶她。因为爷爷的遗愿，是让他耀祖光宗，他不能窝在家里养活孩子。于家叔嫂怎么处理，就都委托关启家全权做主了。
   关家人丁不旺，骨血本当爱惜。等他出人头地，再回来报答关启家。如果关启家能为关家着想，就该把于鲁氏收留下来，关家的所有家产，他一点不要，都归关启家。将来他有出人头地那天，一定会再给关启家娶房媳妇，回报堂兄的大恩大德。血浓于水，骨肉至亲不能舍弃……。

   关启家看完信，差点没背过气去。气的把信狠狠的摔到地上，骂了声：“关启庆你个混蛋！”
信是于鲁氏收拾关启庆屋子时发现的，打发于方瑞送了过来。于方瑞岁数小，但比于鲁氏心眼多，意识到关启庆可能跑了。关启家看完信的状态，他更加确认了。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死冷寒天的，被关启家给撵出去怎么办？嫂子被关启庆给祸害完了，更没人要了可怎么办？
   于方瑞已经做好了在关家安家落户的准备了，就盼着嫂子怀孕。关启庆只要能明媒正娶，自己的生活也就有了个着落了。这里有这么多的荒地，他不怕吃辛苦，垦出一块地来，就能养家糊口。
把信捡起来匆匆的看了一遍，于方瑞拿着信转身就去找于鲁氏了。于鲁氏拿着信独自来到关启家的屋里，关启家还在那像傻子一样，两眼无光的看着房顶，呆呆的发愣，大脑一片空白。
   连骂关启庆的勇气都没了，这不是当做和尚骂秃驴，人家毕竟是落难的小媳妇，就便是主动勾引，也是自己兄弟给人家祸害了。乘人之危的欺凌妇弱，伤天害理的罪该万死，缺大德了！
于鲁氏就成了关启家的媳妇，改名叫关鲁氏，当年秋收的时候，就生下来了关绍功。关启家怕不娶于鲁氏，于鲁氏再跑去去告官，那样生下孩子就能顶着关启庆的名份，把家产给分出去一半。
   倒不心疼那一垧多地，但祖屋关启家不能让外人给占了。这是关家立世的根本，还有祖上主家的恩典，不能在他手里都给断送。关家血脉不旺也是不争的事实，弟弟不仁，他不能不义。
   关启家娶了于鲁氏，虽然名分成了关鲁氏，但就没和她合过房。两年后于方瑞被魏家介绍，去了温林城里“朱家豆腐坊”做了长工，后来成了倒插门的女婿，就再也没回过无言以对的关家。

   关绍功3岁的时候，亲娘关鲁氏抑郁成疾，没多久便病死了。民国八年底，关启庆官至黑龙江省督军府上校军法处长，才回了趟离开了八年之久的家。此时儿子关绍功已经7岁，于鲁氏病逝也有几年了。关启家再娶的媳妇，生下的儿子关绍禄，还未满周岁。
   关启庆看出关启家对关绍功并不喜欢，也动过把关绍功带走的念头，但还是理智的作罢了。
   哥俩见面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要私下捋顺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事，关启庆也必须得给哥哥一个交待。关启庆无奈的继续对关启家推诿着：满屯子全都知道绍功是哥哥生养的，不好再节外生枝了。绍功就永远是哥哥的儿子了，也就是我的侄子。哥哥安生的好好在家过日子，从今以后咱家也是大户，不用在起早贪黑的去挨累，哥哥当好老爷子，关门给咱关家兴旺人丁。无论哥哥你能养活出几个侄子侄女，婚嫁的彩礼嫁妆我都包了……。兄弟已然是官身，总要顾忌名声，总还得努力向上，让关家扬眉吐气。

   民国元年，年仅17岁的关启庆，投奔了东北军54旅旅长孙烈臣，从随身文书干起，仅凭着六年私塾两年中学的功底，被孙烈臣赏识，破格保送到陆军二十七师随营讲堂（东北讲武堂的前身）军官团学习一年，民国八年孙烈臣担任黑龙江督军，年仅25岁的关启庆担任了黑龙江督军府军法处长，这期间接受了仲丽夏以身相许，把蹲在大狱里的金植（当时叫‘尹明善’）给解脱释放了。民国十年孙烈臣转任吉林督军兼省长后，疾病缠身，长期滞留奉天，关启庆被同僚排挤而失宠。

   仲丽夏带着尹明善的儿子嫁给的关启庆，尹明善出狱后拔腿就跑让她寒心，嫁给关启庆时就提了一个条件，孩子以后可以认亲爹。关启庆正被仲丽夏迷得找不着北，什么就都答应了。还特意给媳妇改名叫“仲娴婷”，取意为闲庭信步，要让媳妇从此开始，再无憋闷和恐慌，傍花随柳尽情欢畅。
   关启庆怕老婆，仲娴婷又怀上了他的种，如果突然领回关绍功这么大一儿子，大肚子的仲娴婷还不气出个好歹？！捧着官碗就能贪污受贿，私房钱老婆无论如何是控制不了的。仲娴婷虽然霸道，但也很通情达理，关启庆回家探亲时，媳妇特意给拿上了300块大洋，当然他又私自增加了300块大洋带上。

   哥哥关启家刚过三十，便患上了哮喘病，开始轻微咳血，天冷就咳嗽，冬季便喘得厉害，瘦得剩下把骨头，关启庆不敢问是不是因为关家的痨病底子，因为也没准是这么多年的窝囊憋气。关启庆把宅院里房子和院墙重新修缮一番，让近百年的老宅重放光彩，这也是关家的脸面。给哥哥置了五垧多地，买了匹好马，留下100块大洋，既算是补偿哥哥，也算是衣锦还乡。

   关启庆民国十二年退役在江城赋闲两年，又转入省特别区警察总管理处任科长，第二年恰逢金荣桂任处长，便一直追随左右。仲娴婷比关启庆还大两岁，从面相看上去倒是还要小个三五岁。

（此文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