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南玄三其人。

第十一节：

   小老幺本名贺运承，祖上是满族王爷手下的一个文职随从，据说曾经中过举人，最高任过朝廷的四品官。是在乾隆年间获罪，被外放到东北，几经辗转最后落户到温林。

   由于家里的上几辈人不善农商经营，家道逐渐败落，传到小老幺手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客栈，在温林这个地方主要做些过路客商的生意，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吃喝。

   后来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小老幺觉得在家守着客栈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当东北易帜政府招人时，小老幺便报名当了警察。

   像小老幺这样祖传就没有什么英武气质，又没有过从军的经历，在自家的门口当个小警察，一般人也不怎么买账，甚至一些亲戚看不上他的这个行当，都疏远了来往。而街面上的地痞类的人物就更不把他们这类小警察放在眼里。

   也只有真敢动武的几个老警察还能镇住局面，但这里的公安局长又走马灯的换，没有一任干满过一年的，温林警察连应付局长都忙不过来，那些地痞无赖只要不闹出大妖来，别捅出大篓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多过问，况且这也痞子也知道哪些人该伺候好。

   小老幺的大枪，以前就被温林道上有名号的六子给抢跑过一次，传过话来：要在十里香摆一桌酒席就还枪，要不然他一个月也不还回来，那么小老幺就得蹲禁闭扒狗皮。小老幺万般无奈去找郝乐松，郝乐松出面将把头李道刚臭骂一顿，六子才把枪给送回来。小老幺成了温林的笑柄。连“贺家客栈”住店的客人，也常被他们骚扰，生意受到很大影响。

   前不久，小老幺和同在治安股的小扒厨，就曾经在城北的王家大院门前，离警察局还不到200米，被突然套上麻袋，让四五个人给踹得好几天下不了炕。明知道就因为蔡包子去撩扯他妹妹，他替在十里香学厨子的妹夫出头，现在被蔡包子带人报复了。在李道刚被花大姐逼走倒了牌子之后，现在的道上是开烟馆的封则达和六子开始较劲了。这些小警察又是两面不敢冒犯。
   小老幺对南玄三直来直去：“就想请南爷给撑腰，别让我再这么窝囊，我就谢天谢地。”
“窝囊想直腰，那不能光靠别人撑腰，如果自己腰杆子硬不起来，就算我在你家门口站岗，跟在你后屁股当保镖，哪天我调走了，你找谁哭去？！可能你守家在地又多有顾忌，一般就下不了手，但下就要是黑手。到时候那些个孬种就都想来交际你了。”南玄三觉得小老幺实诚还老实，蛮是合他胃口：“你那个小后院真不错，我就喜欢肃静。一年就五个大洋是扯犊子，还不够一个月的饭钱！我姓南的不会亏欠自己兄弟，多少钱你也别再说了，我拿多少就是多少。少了你补，多了你替我给孩子买糖吃。”

   南玄三和小老幺聊了大半夜，温林的事特别是老警和混黑道的，就知道了个大概，这十来天没弄明白的，也都对上了茬口。对南玄三来说，这就足够了。他只需要知己知彼，再铲不平温林地面，那就是他南玄三没本事。

   一周后温林警务局的警员重新调整，出乎意料的是：刑事股仅有两位行伍出身的郝乐松和苏承广，被调到了保安股；温林警察局最窝囊的小老幺和小扒厨，被南玄三要到了刑事股。烟馆老板封则达在鹤城找到了胡川江的师弟，胡川江出面拉的场子，封则达请客又孝敬了两封200块大洋当见面礼，南玄三扔给了胡川江一封，带着剩下的一封来温林上任。
   郝乐松家在本地，苏承广过于精明，都让南玄三感觉不放心。小老幺并不知道外来户苏承广的底细，只是告诉南玄三: “上次温林破城只有苏承广没被降级，不知道是啥门子。”

   苏承广目前是郝乐松手下、刑事股的干将。是在民国十九年末，来温林投奔他在东北军第三军的长官，他曾是郝乐松手下中士班副。郝乐松念旧情，上下疏通让他当了刑警，帮着把家也安置了下来。
   苏承广比郝乐松小八岁，是个兵痞出身，当了6年的大头兵，才混到了个班副。从第三军又混到了东北陆军韩光第的第十七旅。时来运转，不到二年，竟然就混到了机枪排的少尉排长。
   中东路事件爆发，在扎赉诺尔的战场上，十米外的连长，被炮弹炸得胸口以下的身子不知去向，脑袋连着一只胳膊砸在了苏承广跟前。大小阵仗连剿匪都算上，苏承广也算身经百战。被炮弹震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抬到了后方野战医院，幸运的是只有两处弹片擦伤。
   全连幸存十几个人，苏承广是唯一四肢齐全的。年底国民政府论功行赏，苏承广骗领了连长的抚恤金和抚恤令，扔掉了刚晋升的中尉副连长职位，拐走了连里900多块钱公款，携枪离队开了小差。
 

第十二节：

   警员调整的时候，于铁铮没好明说，彭正夫也看出来南玄三不想要郝乐松和苏承广。这次温林城落入义勇军之手，郝乐松从巡官给降到了警长，本来就气不顺，苏承广众所周知的不省油。
   南玄三和彭正夫都不知道，苏承广这次没从警长降为警士，成为温林唯一没受处分的警官，就是因为温慧池看到他档案中，有在十七旅的履历和扎赉诺尔的战功。还特意对于铁铮随口提过苏承广一嘴：从扎赉诺尔能活着回来的，就不容易。十七旅打得怎么样不说，但没孬种……。

   于铁铮是十七旅出身，是临来温林胡川江告诉南玄三的。南玄三也不想让于铁铮感觉到谁近谁远，总共就仨股长，再分出来几派，你挣我斗就没劲了。于铁铮又是温慧池的心腹，不能和他成为兄弟，也应该是同盟。过几天来个局长，指不定是啥德兴。哥仨拧成一股绳，才是最好的自保。
   南玄三不能只瞒着彭正夫，到温林后像是开玩笑，对彭正夫提过一嘴：“听说于股长是十七旅出身，只可惜不是温老大的嫡系。”看着彭正夫调侃道：“我他妈的当年咋就没去十七旅？！”
   彭正夫明白南玄三的意思，随顺说了句：“苏承广也是十七旅出来的，不是嫡系也没被处分。”
   在原来的鹤城警察局，于铁铮毕竟是在局机关，职衔也是最高，和人家平起平坐都不够格。温慧池是觉得彭正夫办事稳妥，才委托他在新局长到来之前，负责三个人之间居中协调。彭正夫连个代理局长都不是，只能尽量陪着小心，别没争房子争地就弄出误会和矛盾。
   司法股警长张泰坤，外号“窝窝头”， 被于铁铮要到保安股，彭正夫很痛快地答应了。南玄三笑着对于铁铮说道：“兄弟，这俩兵油子搁在你那，你随手给扔到卡子上就完了，还能玩个拦路打劫弄点外快，也没委屈他们。搁在城里的麻烦太多，不好摆弄了。”讨好般的递上一颗烟，和于铁铮算着帐：“小老幺和小扒厨留给你，除了搁在城门当牌位，也指不上他俩给你干点啥。真的你老弟那干活吃紧，只要你开口说话，大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给你当班长去。”

   成功刚到任时，南玄三主动提到围城和于铁铮换位，绝非玩笑调侃，他觉得是答应过于铁铮的。
 “问题是这俩人没准反倒会扎手。”于铁铮推开了南玄三半真半假递过来划着的火，自己点着烟：“他们炸毛的时候，我就请假回鹤城，连保安股都交给你管了，给你个官当不算讹人吧？！”，“讲理！我就喜欢兄弟这样有话说在当面，我在这可绝对不是瞎忽悠，说话保准算话。”南玄三拿开刚送到嘴边的烟，指着于铁铮大声的说道：“我真不是怕得罪他们，我是怕把他俩给得罪苦了。在我这要是没个屄数，和我炸毛较上劲，我一上火真就没准就下手没个轻重，再把他们给祸害苦了，后悔都来不及。都为了混口饭吃不容易，咱既不能砸人家饭碗，更不能把人给逼得没路了。再说，我要在温林地面上动谁，他们留在城里看着不难受吗？！这是成全他们躲个清静。以前喂他们的那些人，人家找到他，他管是不管？倒是想管可管得了吗？我还能每次都给他个面子？”
   于铁铮算是鹤城人，但两口子都是孤身一人，除了师傅师哥也没有亲戚，离开照相馆就一直租房子住。到了温林没几天，就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住到司法股警长张泰坤家的宅院里。

第十三节：

   成功比他们到职晚不到一个月，听到“屋里没猫鼠蹿梁，温林有玄贼跳墙”的顺口溜，一点都不言过其实。温林的地面真就消停了很多，城里秩序大有好转，打仗斗殴的都很难看到，更别说是明火执仗的打砸抢烧了。南玄三算是称职的刑事股长，治安问题从未让成功伤过脑筋。成功也承认：满洲国用不上太多刑侦，不讲人品单就好使得力来说，南玄三属上乘人才。
   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家！这是男人当仁不让的本色，也是南玄三作为警察的职业尊严。魑魅魍魉的妖魔鬼怪，在温林地面飞扬跋扈的肆意妄为，就是拿他南玄三当废物点心了？！盘龙卧虎在他南玄三面前，不能是养精蓄锐的蓄势待发，而是要韬光晦迹的夹尾巴做人。“是鼠就要避猫”，鲜血淋漓的望而生畏，生不如死的栗栗危惧，让牛鬼蛇神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敢越雷池半步的不知深浅，牢狱之灾，那是万幸；家破人亡，才是常态。
   干啥就得吆喝啥，来到温林两眼一抹黑，就是一招：心狠手辣！城里的流氓和乡镇的恶霸，滋事作乱不问三七二十一，抓进看守所，最多三天就整治的灵魂出窍，少了50块大洋出不去。
   只有这样，流氓和恶霸才能作为刑事股的编外人员，能帮他把顾及不到的民间小钱聚拢起来。集腋成裘是丧天良收小钱的过程，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无利不起早，当然要有回报。

   该留下的留下，该拿来的拿来，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温林也不能是为所欲为的世外桃源。暴敛无厌还大张旗鼓，是蹬鼻子上脸，引起了成功或者上面的不快，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自作聪明独享其成，更得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上老婆倒搭钱，才能让他人引以为戒。
   不管是谁，惹到哪一方不高兴了，那就得让他就地卧倒，整他个灵魂出窍，还得永生难忘。这是南玄三要在温林地面上出现的结果，没有这点本事，真就对不起祖宗替他挨的那些骂了。整治流氓恶霸，不单解气泄愤，对上是维护地方，对下是除暴安良，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都有个交代。更是杀鸡给猴看，像孙猴子一样，给不懂规矩自以为是的，划出了一个大圆圈。
   南玄三框定的刑事案子，是地痞和平民制造的伤人杀人和抢劫放火，但针对大户和官家身份的一切侵害，也都在他严厉打击之列。历朝历代官府都要维护治安，维护并强化歌舞升平。
   遏制和防控伤人杀人和抢劫放火，则是南玄三领着刑事股兄弟们，吃俸禄的职责所在。大户最终将是南玄三的衣食父母，自然要像后花园一样保护，再有计划按步骤的去收获。南玄三责无旁贷的把自己当成大户的合伙人和炮手，大户拿出来孝敬，便是情理之中的。侵扰吃官饭的是给他戴眼罩，有官身尚不能自保，温林岂不就成了地痞肆虐的鸡飞狗跳？！

   主动插手涉匪通共和反满抗日的案子，下气力是因为有利可图，抠不出钱来的事肯定不干。南玄三和宪兵队队长矢村交往密切。在温林的地面上是凶神恶煞，地痞无赖都避之不及；在公安局也是鹰视狼步，股长以下则望而生畏。成了没人敢惹的狠角色，自己也洋洋自得，城里的商户，更纷纷摆酒相请。马失前蹄，今天是出道第一次挨揍。顾不上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唯恐哑巴豆再闯进来。成功只要拿枪指向哑巴豆，南玄三就得拔枪对向成功了，自信能保护住哑巴豆。虽然成功有准备，想开枪也未必能先打响，肆意妄为公然犯上，吃多大亏也得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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